第二日清晨,王淑妃一臉神清氣爽扭著腰,回后宮補覺去了,獨留皇帝躺在龍床上,摸著老腰,咂著嘴苦笑。
果然最難消受美人恩,年紀大了,還是得節制啊!
皇帝默默拉拉被子,打算也補個覺。
只是到底年紀大了,人老覺也少,皇帝躺了一會,居然沒睡著。
皇帝干脆也不睡了,躺在床上想起昨晚上被淑妃打斷的事。
當初那個月,明明是他和馮相在一起的,馮相當時在墳邊結廬守孝,他就帶兵在旁邊一片荒地上駐扎。
馮相不可能有機會偷偷跑出去,更不可能從北方跑到江南。
皇帝摸摸下巴,那馮相那個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實當初馮相認那個孩子時,他就覺得有點隱約不對,只是沒多想,畢竟要不是自己的孩子,沒有官員愿意頂著孝期狎妓的名聲認孩子,尤其還是名聲極好的馮相。
可如今仔細一想,這事卻處處透著怪異。
馮相,真會孝期狎妓嗎?
皇帝想了一下,搖搖頭,他和馮相相識三十年,馮相是什么人他還是清楚的,別說孝期狎妓,就是平常,只怕也不會想著去逛花樓。
那他特地大老遠跑江南去逛個花樓睡個花魁干什么?
皇帝摸著下巴,馮相,不會被人栽贓了吧!
隨及皇帝搖搖頭,孩子這種事,日子那么好算,是不是一問就清楚了,要他沒做,就算想栽贓也栽不上。
突然,皇帝想到曹刺史干得事,馮相,不會是替人背鍋吧?
皇帝笑著搖搖頭,這怎么可能。
馮相這家伙,怎么可能輕易替人背鍋,說來這么多年,他也就替先帝和他經常背背鍋。
突然,皇帝臉色一變,他想起來了。
當年先帝,好像正在江南一代巡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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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事堂
馮相正在處理政務,一個內侍走進來。
“相爺,陛下有事相召。”
馮相沒有抬頭,“等我把這幾件處理完。”
內侍不敢催,“是。”
馮相把手頭幾年加急的政務處理完,這才放下筆,對鄭相和崔相說:“陛下相召,其他政務,就有勞兩位了。”
鄭相和崔相還以為和以前一樣,隨意擺擺手,“交給我們吧,別讓陛下久等。”
馮相這才起身,跟著內侍朝宮里去了。
一路跟著內侍到了皇帝寢宮,馮相停下,整整衣袖,然后抬步走進去。
進了寢宮,皇帝正坐在里間榻上,吃著葡萄。
馮相走過去,拱手,“陛下。”
皇帝笑著指了指對面,“來,皇莊上剛進的葡萄,來嘗嘗。”
馮相走到對面坐下,捏了一個嘗了下,“粒粒飽滿,味道酸甜,今年皇莊上的葡萄長得不錯。”
皇帝笑著說:“你要喜歡,等會出宮帶些回去,你家孩子小,定然喜歡吃這個。”
“多謝陛下,那臣就厚臉拿些回去給平兒他們了。”
“怎么光拿給平兒他們,不給風兒?這是厚此薄彼?”皇帝笑著打趣。
馮相捏了一個葡萄,“我昨兒有事,派他出去了。”
皇帝笑容淡了一些,“哦,去哪了?”
“前些日子盧質寫了本詩集給我,我幫他校正完了,就讓風兒送去了。”馮相隨口說。
“是么?只是送個詩集?”皇帝看著旁邊這盤葡萄,“那你夫人昨日帶著孩子為什么也走了?”
馮相吃了顆葡萄,不緊不慢地說:“剛剛忘了,臣夫人昨天和臣因為風兒的事賭氣,回娘家了,看來臣只能辜負了陛下的葡萄了。”
“馮相!”皇帝勃然大怒,“你是在敷衍朕么?”
馮相起身,拱手,“臣有罪!”
“你!”皇帝用手指著馮相,“你這是當著朕的面欺瞞朕么!”
馮相默然。
皇帝喘了一口氣,“朕問你,風兒,到底是不是你的親生兒子?你別想狡辯,朕算過,他懷上的日子,正是當年朕去你老家的時候!”
馮相閉上眼,“不是。”
“那他是?”皇帝盯著馮相。
馮相嘆了一口氣,睜開眼,“陛下既然問,想必已經猜出來了,何必再要臣多言。”
皇帝驟然起身,“他真的是,真的是,真的是先帝的兒子……”
皇帝在屋里轉了兩圈,終于緩過神來,深吸一口氣,突然轉頭看著馮相。
“所以那天大殿上,你才不顧名聲要當眾認他,好啊,好啊,馮相,先帝死了十七年,你還能為了他的兒子,在大庭廣眾之下自砸名聲,你夠忠心,可你想過朕么,朕和你相識三十年,君臣十七年,朕對你什么樣,你捫心自問,你對得起朕么,看著朕在大殿上替你背鍋,被你當傻子耍,你好得很啊!”
馮相平靜地說:“當時事發突然,臣當眾認下也是無奈之舉,并未想到陛下會因顧惜臣的名聲替臣背鍋,此事,是臣情急之下思慮不周。”
“好一個情急之下思慮不周,這事要不是李琪驟然發難,你是不是打算直接抹平此事,馮相,朕是不是得等哪天他造反殺到朕面前,朕才知道你還給先帝養了個兒子,養了個余孽!”
馮相猛然抬頭,“陛下,他還只是個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
“孩子,他都十七了!他就算一時不知道,他能一輩子不知道,他只要知道,你覺得他會安安分分的,可笑。”皇帝嗤笑一聲。
馮相看著皇帝,“這么說,陛下是容不下他了?”
皇帝覺得好笑,“你覺得朕會養虎為害么?”
“好了,臣知道了。”馮相說了一句,突然一把端起旁邊的葡萄碟子,摔向桌子,然后撿一塊碎瓷片,劃向脖子。
“那臣今日,先走一步!”
馮相一愣,“呃?”
旁邊崔相笑著把一份國書遞給馮相,“來來來,馮大相公,契丹皇帝陛下特地給您的問候,您用您金貴的手批一下。”
馮相接過,打開一看,上面是契丹國書,說下個月契丹來使,希望兩國商談結盟一事。
國書并無出奇,只是在最后,多了一句:
吾皇特問馮相安。
馮相不由扶額。
鄭相和崔相在旁邊笑著小聲私語。
“你說都二十年了,契丹那位皇帝怎么還不死心。”
“就是啊,也不知馮相當年干了什么,竟遭那位如此惦記,那位天天想著弄馮相回去當宰相。”
“當然是咱們馮相才干過人,那關外,怎有咱們馮相這等風流人物,他不甘心也正常。”
“不過這些年,那位陛下也真是執著的,但凡有國書,必然問候咱們馮相。”
“這算什么,當年咱們馮相在北方老家守孝時,那位陛下還派大軍打算擄走咱們馮相,可惜被朝廷派軍打退了。”
兩人正打趣著,馮相突然站起來,甩手出去了。
鄭相和崔相愣了,鄭相眨眨眼,“他這是生氣了?”
“不會吧,他向來不在意這事,咱們往常又不是沒開過玩笑,他不也天天開咱們玩笑么。”
兩人面面相覷,一臉懵然。
……
馮相出了政事堂,就直接回家。
一到家,馮相對著李虎,“去叫風兒來我書房。”
說著,自己進了書房,抽出紙,提筆寫了一封信。
沒一會,林風跟著李虎進來。
“爹,你叫我?”
馮相把剛寫好的信裝入信封,封好口,遞給林風,“為父這有一封很重要的信要交給河東節度使盧質,別人送我不放心,你親自送去。”xしēωēй.coΜ
林風一臉懵然地接過信,“這么重要的信交給我,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