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夕不答反問：“你可冷？”

　　遲鈍的年輕上仙再一次隔了許久才想起來，自己這徒弟并非是像她一樣有著深厚的法力，而只是個初修劍法的小弟子而已。
　　外面天寒地凍，他穿著單衣與自己走了許久。

　　……可其實徒弟也沒想起來這回事。
　　離之看了看不遠處燃燒正旺的火盆，遲疑著搖了搖頭，“弟子不冷。”
　　顏夕似乎還想說什么，但身側的人已經拉著她站了起來。

　　林泉清對那少婦一點頭，道：“二夫人。”

　　那二夫人朝三人福了身子，離之側身讓過，就聽少婦說道：“此次能請到上仙相助，實乃有幸。”
　　少婦將小丫頭喚到跟前，讓她與幾人見了禮，說道：“這是小女云瑤。”
　　那小丫頭看來也是個懂理的，立刻脆生生道：“見過上仙。”

　　林泉清看著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笑了起來，道：“令千金嬌小可愛，將來定是一代美人。”
　　少婦聽了眉開眼笑，“謝上仙吉言。”

　　她請幾人坐下，領著小丫頭朝首座走去，洛長墨站在原地等待多時，此時道了句：“二夫人。”
　　少婦點了點頭就要轉身坐下，哪知洛長墨突然轉身背對顏夕三人，低聲問她道：“二夫人，怎么不見卿兒？”

　　卿兒？
　　顏夕與林泉清相視一眼，心里紛紛有了琢磨。

　　只聽那少婦輕聲道：“聽聞她病了，我便沒有打擾她，免得再次出門受涼。”
　　洛長墨沉默許久，不發一言。

　　少婦優雅地坐到了椅子上，抬眼看了他片刻，那眼神有些冷，仔細看去還有些威脅的意味。
　　良久，洛長墨低下頭，緩緩地坐到了一旁。

　　二夫人轉回視線，方才的冰冷瞬間不在，轉換成一派誠懇。
　　她道：“小女的性命就交托在上仙與公子手上，還望上仙與公子多多費心。”
　　林泉清：“這是自然。”
　　顏夕沒說話，不過她很想接一句：
　　畢竟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少婦又道：“若三位有什么要求可盡管提，將軍府會提供最大限度的幫助。”
　　林泉清點頭應了，頓了頓，他問道：“貴府可是有另一位小姐？”

　　這話一出，那位二夫人身形一僵，眼神若有似無地落在洛長墨身上，可那人垂眸看地，完全忽視了旁側冰冷的眼光。
　　她笑了笑，道：“是有一位大小姐，不過她前些日子染了風寒，此時也不方便見客。”
　　林泉清笑著搖了搖扇子，“原是這樣。”
　　“因為采花賊的下一個目標尚不確定，多了解一些也好早做打算，故有此一問，希望二夫人不要介意。”

　　少婦點點頭，臉上掛著禮貌的微笑，“這當然是不介意，只怪這孩子病的不是時候，不然就將她一同帶來了。”
　　林泉清悠悠搖著扇子，笑得意味深長。

　　大小姐……二夫人，又沒聽聞洛府有其他的姬妾……看來這個沒來的小姐應該是逝去正室的親生女兒，也就是嫡女了。
　　將軍府竟也能見識到宅斗，可真是有趣了。

　　正在這時，門口的丫鬟再次進門，對少婦道：“二夫人，大小姐來了。”

　　少婦的笑容一僵，被打的臉立刻由紅轉黑，神色變得十分難看。而一直默不作聲的洛長墨此時卻抬起眼看向門口，真情實感地笑了起來。

　　兩人的反應被其余三人看在眼里，皆目光復雜地看向門口。

　　厚重的簾子被丫鬟掀開，從寒風中走進一個約莫十歲的少女。
　　眉如遠山，目似秋水，膚白勝雪，此時帶著一點被冷風吹起的薄紅，更顯秀色可餐。精致的瓜子臉上一張櫻桃小嘴，嬌嫩欲滴，美艷不可方物。
　　她裹著潔白的狐裘而來，一步一步，驚艷世人。

　　“哇~”林泉清連扇子都忘了扇，下意識地發出了一聲驚嘆，“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縱然年齡尚小，仍能看出今后的風華絕代。

　　少女走至堂前，向黑沉著臉的少婦與笑得溫柔的大少爺行了一禮，這才轉過身來，看向三人。
　　她福身行禮，淺笑道：“上仙謬贊。晚輩名知卿，今日為見上仙，特意梳妝打扮，故來的遲了，望上仙見諒。”
　　林泉清立刻用扇子虛扶了一把，道：“無妨無妨。”

　　即使是顏夕，也不免被這等美貌驚艷地走神片刻。
　　此時回神，這才發現，少女行事端莊，落落大方，哪有半點風寒的樣子？
　　更何況，從二夫人的話中來看，她分明是沒有被叫到，怎么會因為梳妝打扮而來晚？

　　慧質蘭心，進退有度，此女前途不可限量。

　　要是將來阿離的愛人也是如此標致的人……
　　想著，顏夕便朝離之的方向看了過去，那人此時正在……

　　——看地板？！

　　美人不看看地板？你可知你錯過了什么？！
　　顏夕對自己“清心寡欲”的徒弟有些犯愁。

　　旁邊的小動作沒有被注意到，林泉清折扇半遮住臉，嘻嘻笑道：“兩位千金皆是沉魚落雁之貌，不知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看來貴府福澤深厚啊~”

　　那少婦哪里聽不出來他此時夸贊的重點是大小姐，自己女兒分明是順帶的，可畢竟面前坐著的是上仙，她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面上卻笑得燦爛，應道：“是，是。”
　　又對洛知卿招呼道：“你這孩子，病好了也不說一聲，害的我擔心許久。”

　　離之再次感受到了身旁的目光，他抬起頭，視線不經意間劃過面前少女笑意微收的臉，頓了頓，毫不遲疑地移開，準確地與顏夕四目相對。

　　那人支著腦袋看著他，昔日平淡的眼神中此時似乎有些不一樣的東西，可還沒來得及分辨那是什么，顏夕已經移開了視線。
　　離之心里一緊，方才那人的眼神讓他沒由來地難受起來，就像是你拼命要接近某種東西，卻控制不住地越來越遠。
　　直至殊途。

　　拼命抑制住內心想要問出口地沖動，離之將注意力放到了無關重要的幾人身上。

　　洛知卿轉過身，道：“是卿兒不對，讓夫人擔心了。”
　　“一家人就別說這話了，”少婦招招手，“快來坐吧。”
　　洛知卿應了，正要走過去，一直默不作聲地顏夕突然開了口。

　　“我希望能住在大小姐住所旁邊。”

　　她這一句話如同一個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面，虛假的平和終于在這一刻再也維持不住。

　　二夫人臉上笑容一僵，“上仙這是……什么意思？”
　　顏夕抬眼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方便對付采花賊。”

　　那少婦臉上的笑容再也掛不住了，當即一皺眉，問道：“那小女……云瑤怎么辦？！”
　　旁側似乎有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她轉頭看去，只見洛長墨對她笑了一下，少婦沒顧得上思考，那人就道：“上仙有所不知，卿兒與二妹的住所相隔甚遠，一個在西，一個在東，若是上仙隨卿兒住在一處，怕是會委屈了您。”

　　“洛長墨！”少婦當即怒喊道，語氣帶了些咬牙切齒。
　　身為嫡女卻住的十分委屈，這不是拐著彎說她虐待嗎？！
　　這人是成心在此丟她的面子！

　　顏夕似乎沒有注意到那邊的暗潮涌動，只淡淡道：“采花賊是根據樣貌動手的，相比于您的女兒，她，”她抬手指向大堂中央的洛知卿，“更有被劫的危險。”
　　“不行！”二夫人的手緊緊的抓住桌沿，直視她道，“可云瑤更小，根本沒有自保的能力，若是賊人選了她，她必死無疑！上仙，你們必須按照告示上說的，保護小女！”
　　洛長墨當即反駁道：“二夫人這話是什么意思，莫非卿兒有自保能力？”
　　少婦瞪向他，“你發誓你明晚不會在她身邊？!”
　　洛長墨笑了一下，眼中卻冷如冰霜，“莫非你不在二妹身旁？”
　　……

　　林泉清看著眼前的唇槍舌戰暗自驚嘆了一聲，折扇掩住臉上戲謔的神情。
　　顏夕面上神色極淡，破天荒地沒有表現出任何不耐煩或是惱怒，平和的仿佛并沒有聽見那些聒噪的話。
　　倒是離之皺起了眉。

　　洛云瑤雖小，但當晚一定有自己親生母親守護在側，還有南房的那些能人異士，不消說，定然是這二夫人找來為洛云瑤保駕護航的。
　　可洛知卿呢？
　　任誰都能看出這將軍府的形勢，那人分明就是個不被待見的嫡女，即使有洛長墨，他一個人的力量能起什么作用？
　　況且師父既然說了，那么采花賊的目標就一定是洛知卿。
　　她才是會必死無疑的人。

　　離之對少婦方才的語氣有些不快，開口道：“告示上明明說，保護洛府小姐，難道洛知卿就算不得小姐了嗎？”
　　顏夕突然淺淺的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