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之看著顏夕冷著臉訓斥人的模樣,悄悄地笑了起來,同時心里也對方才二人所提到“弟子”有了一些想法。
他從這人站起來的一刻就注意到了這人的服飾,一身白色衣衫,襟帶處是水色并印有連續(xù)的云紋,與顏夕所穿如出一轍,唯一不同的便是,顏夕的衣衫襟帶處是鵝黃色,這或許是上仙與弟子的差別?
那他入了靈犀門,是不是也可以穿和顏夕上仙一樣好看的衣服了……
離之在這邊胡思亂想的同時,那邊顏夕已經(jīng)與門派中弟子“聊完天”了,幾人準備前往傳送陣。
出乎離之意料,三人從方才那間屋子來到后院,寬敞的空地上一絲雜草也無,干凈得很,也并沒有什么法陣。
他疑惑地看向顏夕,卻見那人面色平靜,仿佛這是正常現(xiàn)象。
正在這時,那名青年弟子并起二指,立于身前,離之這才發(fā)現(xiàn)那人二指之間夾了一張黃色的符紙,接著,只聽那人念到:
“以符為媒,以陣為介,撕裂時空,現(xiàn)我歸途!”
隨著最后一字落下,原本空曠的空地上突然浮現(xiàn)了一個淡藍色的同心圓法陣,那法陣最中央是一個碩大的“歸”字,兩層圓以連綿不絕的祥云連接,正以兩個不同的方向緩緩運轉(zhuǎn)著。
顏夕剛邁出一步,突然停住,面向那弟子問道:“你叫什么?”
那弟子滿臉受寵若驚:“弟子隋云。”
顏夕點點頭,道:“若實在冷,就把火盆搬到你休息的屋子里去燒著,萬不可再做這種蠢事。”
隋云鄭重應道:“是!”
“記得通風。”
“弟子知道。”
顏夕知道等另一個弟子回來便會提到離之,便也省了力氣去介紹,直接帶著他走到陣中。
淡藍色的光縈繞在二人周圍,離之四處瞧著,那雙眼中欣喜的光芒竟將法陣比了下去。
顏夕看著他,突然喚道:“阿離。”
或許只是因為覺得“離之”二字不合心意,她十分任性的說出了自己取得昵稱,而那被莫名其妙換了稱呼的少年卻沒有一點不喜的樣子,只是抬起頭,滿眼亮晶晶地回看她。
那位上仙看著自己新收的徒弟,突然極輕地笑了一下,“我名叫顏夕。”
離之的雙眼微微睜大,他呆呆的望著那個女子,時間仿佛靜止,周圍所有事物都已遠去,他的眼中,只剩下了那抹極輕卻萬分動人的笑意,像干凈美好的冬日初雪,一片一片落在他心上,歷經(jīng)日積月聚,慢慢融化成一個足以他銘記一生的名字:
“顏夕……”
被喚到名字的人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額頭,微微皺眉糾正道:“以我們的關(guān)系,你該叫我一聲師父。”
可能是戳的不輕,離之終于回神,朝她露出一個極其燦爛的笑容,甜甜喚道:“師父!”
來不及看到那人的表情,藍光突然刺眼起來,傳送二人去往靈犀山的法陣終于發(fā)動了,不過眨眼之間,二人眼前的景色已經(jīng)完全變了一個模樣。
剛一落地,離之卻率先看向身邊之人的臉色,從那人完全舒展的眉頭來看,明顯是對他方才的稱呼表示很滿意,他輕呼一口氣,這才開始打量起周遭的景色來。
此時旭日初升,兩人落在一處平滑的臺面上,他前方幾丈遠處有一條向下延伸的石階,那石階恐有千萬丈長,盡管有日光照著,但盡頭被層層云霧纏繞,望不到底。
離之心道:莫非靈犀派在這石階下面?
正在他疑惑時,肩頭忽然被拍了一下,他抬頭,順著顏夕的示意轉(zhuǎn)過身,映入眼中的景色讓他瞬間睜大了眼睛。
遠處的臺階上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金黃色的琉璃瓦在日光下熠熠發(fā)光,兩側(cè)檐角如犀牛角一般上翹彎曲,威嚴莊重,叫人不敢逼視,房檐正中間掛著的牌匾端端正正地書寫著三個大字:靈犀殿。
在宮殿側(cè)后方,云霧繚繞間,隱隱能看見六個高低不平的山峰,其上各有瓊樓玉宇,各不相同,著實令人驚嘆。
在整個靈犀山的最西方,接近天際的地方,有一個閃著紅光的小塔樓,突兀的顏色在白茫茫的云霧中十分顯眼。
離之隱隱覺得那是一處十分危險的地方,于是便將目光收了回來,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二人所站立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平滑的臺面,而是一個平坦空曠的大廣場,靠近前方階梯的地方有有兩個弟子站得筆直,廣場兩側(cè)每間隔一定距離就立著一根柱子,那柱子上有的盤踞著蛇,有的似乎刻著黃鼠狼,還有的他根本認不出是什么東西,磚塊無規(guī)則地起起伏伏,就像修建的人只是開了個玩笑而已。
顏夕看到他正盯著那個柱子瞧,順口解釋道:“那是往生柱。”
離之一愣,回頭問道:“那是什么?”
顏夕道:“是一種刑具。罪大惡極的人被釘入石柱后,慢慢喪失活動能力,身體逐漸僵硬,最終與石柱融為一體,成為石柱外面的那層雕刻品。”
離之:“所……所以那些原本都是……活的?”
顏夕仿佛沒有看到他臉上震驚的表情一樣,面不改色地回答道:“是的,全部都是妖族與魔族的本體,那些你認不出來的東西就是魔族,因為他們的本體,就是……一堆亂七八糟的煙霧吧,石化了之后就成如此模樣了。”
離之仍然沒有緩過神來,“那些人犯了什么罪?”
“罪?不過是立場不同罷了。”顏夕表情淡漠,“這是三百年前仙魔大戰(zhàn)時那群仙人們?yōu)榱苏饝啬ё逡约芭c魔族狼狽為奸的妖族所做出來的事,而后魔界敗了,他們認為這種東西留著更有好處。而且往生柱本身并不是在這里的,是那次大戰(zhàn)結(jié)束后仙人們移下來的,畢竟靈犀山比仙界更接近魔界,萬一人家因為此事打過來了,他們也能將責任直接推到這里,說是我們非要留著的,與他們無關(guān)。這樣,一舉兩得,豈不美哉?”
她這一段話說的平鋪直敘,那雙眸子里沒有一點對這些逝去之妖、魔的同情,但最后明顯的尾音上挑,足以讓離之感受到顏夕對仙界之人的厭惡。
離之又問道:“師父,那我們門派為什么不拆了這些東西呢?”
顏夕淡淡道:“老頭子不歸家,我也不是掌門師兄,可不知道這些人是怎么想的了,興許是覺得還有用吧。”
“……老頭子?”
“是你師祖,我?guī)煾福山绲撵`犀老祖。”
見他還要問什么,顏夕直接制止道:“閑話就到這里了,我們該去拜會掌門師兄了。”
離之乖巧地點點頭,路過兩個給顏夕行禮的弟子,跟著她拾級而上。方登上平臺,只聽一道十分柔美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三年未見,師妹真是出落得愈發(fā)亭亭玉立了。”
一聽到這聲音,顏夕腳步一頓,離之頭一次從那人臉上看到明顯十分嫌棄的表情,只見她轉(zhuǎn)過身,連看都沒看一眼直接道:“二師姐也是愈發(fā)明艷動人了。”
離之隨著顏夕轉(zhuǎn)身,就見一個和顏夕穿著同種款式衣衫、襟帶為粉紅色的女子,這人梳著一頭靈蛇髻,皮膚白皙,一雙鳳眼于眼尾處微微內(nèi)勾,媚眼如絲,笑起來時,說不出的嫵媚動人,是名副其實的閉月羞花,沉魚落雁。
只是剛剛那句話,明明是夸贊,卻讓人覺得假的不能再假。
那人身后還站著兩個個女孩子,皆穿著水色襟帶弟子服,左側(cè)的十一二歲模樣,規(guī)規(guī)矩矩地低頭站著,右側(cè)的大約和他差不多年紀,此時正好奇地看著他。
離之沖她友好一笑,那孩子見到了,也不嫌他此時鼻青臉腫的樣子丑,也天真的笑了一下。
二師姐名叫虞姒,是仙魔大戰(zhàn)結(jié)束后、靈犀派剛建起時靈犀老祖從人界帶回來的一個孤兒,據(jù)聞她剛一見掌門師兄,就被其美貌所折服,小小的身子抱著人家大腿不松手,旁人怎么勸都不行,弄得師兄吃不得睡不得連想上個茅廁都不行,極其困擾。最后還是她自己餓了困了,才讓掌門師兄逃了,后來再去找,師兄已經(jīng)下山歷練了。
長大后倒是好了很多,但愛慕掌門師兄以及因掌門師兄偏愛顏夕而討厭她的習慣是改不掉了。
虞姒聽著她這般敷衍的語氣,也不惱,笑道:“師妹不為我介紹一下這個孩子嗎?”
“哦,”顏夕應了一聲,一拍離之肩膀,干巴巴地說道,“我徒弟。”
虞姒:“……”
離之看著那人尷尬的表情,忍笑忍得很辛苦,奈何師父不發(fā)話,他也不知道要說什么。
虞姒緩了緩神色,又恢復了溫溫柔柔的樣子,“師妹三年未歸,是否腦子都變得不好了,這二十步階梯,明明可以飛上來,卻還累得我這受傷的小師侄和你一步一步地走上來。”
顏夕“嗤”的冷笑一聲,道:“三年未歸,才想著一步一步再重新看看靈犀山的風景,不過我要是早知道走得慢會見著你,定然直接進我搖光宮了,打死你我都不可能來這里的。”
二師姐難過得微微啜泣,“師妹這話說得好叫人傷心啊……”
顏夕冷漠道:“九年同山而寢,不過離開三年,虞姒,你當我忘了你是什么樣的人了嗎,裝什么‘姐友妹恭’呢。”
“如今倒是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一下了?”
清冷的男聲從顏夕身后傳來,顏夕明顯地看見眼前那人微微勾了勾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