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緣 !
再一道口子下去時(shí)他已經(jīng)感覺不到痛,再也沒有力氣掙扎,張至深看著自己的鮮血緩緩流出身體,好似完全在看一個(gè)不相干的人,他冷血冷情,誰都不愛,包括現(xiàn)在靠著的懷抱。
那種想法閃過一瞬,他的心又開始疼痛,好似被人扼住般,渾身都在顫抖,冰冷的顫抖。
“冷……南箓,我好冷。”
南箓將他抱緊一些,那雙眼深黑得很是奇怪,卻模糊得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他溫柔地?fù)崦堉辽畹哪槪参康溃骸榜R上就好了,你就不會痛苦了。”
“你真的要我死?”
“我怎么會要你的命呢,只是取一點(diǎn)血罷了。”
張至深緩緩閉上眼,他能聽到血滴答落下的聲音,也是越聽越模糊了,那心中的痛好似燒著般,灼得他五臟皆焚,可他還在這里,無力地靠在南箓懷中,任由他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放干自己的血,抽去生命。
一句話在心里翻滾了千百遍,問過了無數(shù)次,得到相同的答案,他還是忍不住再次問道:“南箓,你到底有沒有,哪怕一點(diǎn)點(diǎn)地愛過我?”
南箓的聲音融融長長的,緩緩道:“你始終放不下,世間情愛可真如此重要?過眼云煙罷了,我說了不愛,便是不愛。”
張至深睜開眼,那雙眼迷茫得似乎沒有焦距,虛弱著道:“這回,我信了。”
“死心了?”
“不死心。”他在不停地發(fā)抖,面色蒼白得毫無血色,緊緊看著南箓,咬牙道,“既然不愛,為何要在初遇時(shí)百般糾纏?明明是你先勾引我,待老子情網(wǎng)深陷,你卻說從未愛過?為什么?你讓老子死也要死個(gè)明白!”
南箓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抹狠戾:“深兒真想知道?”
“給老子一個(gè)痛快!”
南箓伸手沾了點(diǎn)血放到他面前:“因?yàn)槟愕难憔褪悄芸雌扑碌哪侨耍阃笁m世,你所擁有別人沒有的力量,用你的血,能洗清我的罪業(yè),成就仙身。”
“真惡心!”
“是么?”南箓輕笑,“我也覺得惡心,可為何要這般做?仙身有什么好?無欲無求就真的脫離紅塵,遠(yuǎn)離了苦海?”
“變態(tài)!”
“我就是變態(tài),來,再劃一下,你很快便能解脫了。”
張至深眉頭一皺,不是覺得痛,而是越發(fā)的寒冷,他往那溫暖的懷里靠了靠,覺得身體也是輕飄飄的,心里依舊痛得難受,可他明明覺得釋懷,至少,馬上就要解脫了。
于是他抬起蒼白的臉,努力望著南箓,嘴唇已經(jīng)白得毫無血色,卻堅(jiān)定道:“老子能死在你懷里,也算值了!”
他早已料到,要么留下南箓,要么死在他手中。
南箓僵直地坐在那里,一動(dòng)不動(dòng),微風(fēng)漸漸吹散滿屋血腥,帶著零碎的桃花瓣,他低垂的眸渙散開一片悲傷,嘴角淡淡著苦笑。
桌上平放的銅鏡裝了滿滿鮮血,圓圓的一輪,好似猩紅的月,慢慢地開始透徹起來,紅光萬丈,滿室生輝。
可惜張至深沒有看到。
他夢到整片整片艷紅的鮮花,開滿在彼岸的路上,聽說那條路通往黃泉。
人對于死亡的到來有時(shí)候很準(zhǔn),更何況一個(gè)月師,可張至深無數(shù)次地預(yù)測自己的死亡,他的小命依然沒能到達(dá)黃泉的彼岸,大難不死,其代價(jià)就是要付出比死亡更大的痛苦。
他是被凍醒的,冷意侵入骨髓,連一點(diǎn)微弱的力氣都凍成了冰渣,有時(shí)候,*的痛苦可以減少心里的傷痛,至少他無暇去心痛。
他被隨意扔在一間昏暗的小屋地上,四面見壁,西邊一扇小窗透漏一點(diǎn)光線,可以看見外面的天空,卻無法飛翔。
手腕已經(jīng)被包扎過,白色紗布上滲出點(diǎn)鮮紅血跡,在這冰冷的地方,他不明白自己為何還活著,或許還有其它用處。
張至深想自己這回是真要死了,不知過了鬼門關(guān),那傳說中的閻王是否好說話,可要讓爹娘多燒些紙錢,他就是變成鬼也要多纏著南箓幾日。
可若真死了,纏著又有何用,他是鬼,那人卻成了仙,那么遠(yuǎn)的距離,強(qiáng)求無用。
可嘆人之生于世,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會苦,愛別離苦,求不得苦,五蘊(yùn)熾盛苦,來世依舊是苦……他還想那來世作甚么呢……
他胡亂想著,只覺整個(gè)人世紅塵都是紛紛擾擾的苦,想起張文宇說的話,若無所愛,生何用?
若是那妖精真成了仙,自己還真活得他娘的凄慘!
屋子一角的小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道人影立在門口,逆著光線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是那翩然風(fēng)姿,步態(tài)優(yōu)雅,行來時(shí)拂動(dòng)的衣袂露出潔白一角,他便知道那是誰。
“南箓。”
那人緩了緩步伐,走至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我不是南箓。”
昏暗光影隨著變動(dòng),照亮一張柔美的容顏,也是冷清的,卻有一雙蒼老美麗的眼。
南華微微低了眸,削瘦的下巴微抬,極是尊貴高傲的模樣:“見你現(xiàn)在這般模樣,當(dāng)真是大快人心。”
張至深神智有些回?cái)n,張了張嘴巴,道:“南箓呢?”
南華冷哼一聲:“他不會來了。”
“這樣啊。”他收回目光,呆呆望著小窗外的一方天空。
南華拿腳踢了踢他:“這般下場,都是你自找的。”
張至深道:“若不自找,豈不一點(diǎn)回旋之地都無?”
“那又如何,他不愛你,你只是被他利用的一顆棋子罷了。”
“我知道。”
“知道他為何這般對你?”
“因?yàn)槲沂窃聨煛!?br/>
“不對。”南華捏著他下巴仔細(xì)地瞧著那張容顏,低沉道,“因?yàn)椋弈恪!?br/>
冰冷的身體似乎被尖銳的針尖刺過,他的腦袋轟鳴了一陣,然后虛弱笑著:“南華女王真會說笑,他緣何恨我,只因?yàn)槲矣麑⒆杷上傻尼槻迦胨闹校俊?br/>
“不,他恨你是因?yàn)槟阍炷跆啵挥杏媚愕难拍芟辞逅暮抟猓パ恚嬲上伞!?br/>
“我造了什么孽?”張至深隱隱覺得不安。
“你不必知道。”南華兩指捏著一顆雪白丸子,“吃了它,你們的恩怨從此了,來世你也尋不著他。”
張至深連反抗的機(jī)會都沒有,被兩個(gè)手指捏著嘴巴,那丸子扔進(jìn)嘴里立馬融化開去,他連吐都沒辦法吐,只覺這毒藥味道還不錯(cuò)。
“你給我吃了什么?”
南華放開他:“能要你命的好東西,好好享受這最后的時(shí)光。”
張至深卻倍感精神,那藥入了口,一股熱氣便從四肢百骸生出,身體不再冰冷,手腳有了力氣,他翻身坐起來,道:“能得此神藥,至深也算死得值了。”
南華道:“讓你輕松死去太不值了,你的死,必須是痛苦萬分的,忍受地獄之火的煎熬,錐心之痛,悔恨之怒,你要無比痛苦地死去,才值了這一生。”
“似乎恨我的人是你才對。”
“如何不恨,你真是個(gè)爛人。”她輕輕說著,每一個(gè)字都好似一把涼涼的刀,刀刃閃著冰藍(lán)的毒。
蒼老的目光好似一道冰封許久的痛,沉默了一會,張至深終究是問:“我到底做了什么?你們?nèi)绱撕尬遥俊?br/>
“八百年前,你殺了我們的母親!”
這讓張至深吃驚不小:“我只是一介凡人,何來的八百年前,莫非你要說那是我的上上上輩子?”
南華蒼老的目光掃過來,被她一看,有種連著時(shí)光都要蒼老腐朽的錯(cuò)覺,眼中盡是嘲諷:“這就是凡人,紅塵一散,喝了那碗湯,走過奈何橋,便將一切都撇得干凈,還能用清澈的眼神問著到底做了什么孽。”
張至深心里一緊,心跳忽然劇烈,似乎有什么東西就要出來了,那消散不去的秘密。
“八百年前我是什么模樣?”
“八百年前你長得很丑,很猥瑣。”
“……”
張至深摸摸自己的臉:“呃……其實(shí)我是問八百年前我是干什么的,竟能殺了你們的母親?”
南華咬牙:“八百年前你是頂著一具道士皮囊的臭神棍!”
“八百年前的神棍那么厲害……”
話還未說完,腦袋猛地一偏,劇痛襲來,南華一掌扇下,扇得他耳邊嗡嗡響了許久才找回神智。
“油腔滑調(diào),死到臨頭還是這般模樣!”
張至深擦去唇邊血跡,正色道:“你似乎對八百年前的我很了解。”
南華面色一僵,又哼了一聲:“殺母之仇,如何不了解!”
“你們?yōu)楹尾粴⒘宋遥鹊浆F(xiàn)在?”
“不是不想殺,而是殺不了,殺了我的母親后,你將我們囚禁在籠子里,像畜生般被人戲耍玩弄!南箓才是個(gè)兩百歲不到的孩子,那些人抓著他去訓(xùn)練獵狗,每次都被咬得渾身是傷,你這畜生還用燒紅的鐵在我們身上烙印,那時(shí)他滿身的傷,差點(diǎn)就沒了命,好幾次我都在想是不是親手結(jié)束他的性命會對他好點(diǎn),但你連死的資格都剝奪了我們的!”
南華說得很輕,每個(gè)字卻沉得載滿了歲月的傷痛,她年輕的眼,冰冷的目光極是蒼老。
話語刺痛了心,連靈魂都感覺是罪惡的,張至深捂著鈍痛的心口,慌忙搖頭:“那不是我,我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南華提高了聲音:“你做得出來,比這更殘忍的事情做起來都毫不手軟,你不僅……”
“不要說了。”
南華冷笑:“做都做了,怎就聽不得?別說什么那不是你做的,即便過了上萬的輪回,那也是你作下的孽!”
張至深捂著鈍痛的心口,忽然盯著她問:“八百年前,我的名字,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