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緣 ！
    知有蝶，喜撲火，永不知故。
    這頑強(qiáng)的小生命不知疲倦地?fù)湎蚬夂蜔幔”〉臒艏唴s隔絕了夢(mèng)想，得不到的東西永遠(yuǎn)都在追尋，若是得到了又會(huì)如何？
    那薄薄的蝶翼不停地?fù)潋v，暖光中灑下一片淡淡金粉，如同歲月剝落。
    張至深將燈紗取下，夜風(fēng)微微一蕩，那撒了一身金光的蝶撲騰了幾下翅膀，一頭沖向灼灼火焰。
    噼啪幾聲，那蝶終于撲向了火，灼灼的光和熱，燃出零星幾個(gè)燈花，做了一團(tuán)灰，在風(fēng)中散了。
    這就是撲火的蝶，葬身火海的夢(mèng)。
    張至深道了一聲：“笨蝴蝶。”
    “誰在那里？”
    警醒的聲音從竹林深處傳來，溫柔中帶著綿軟韻味，像是沉睡中被打擾的人。
    張至深也是驚了一下，不曾想這竹林深處還有人，不對(duì)，這里既是魔界，夜深之中藏在一片植物當(dāng)中的，不知是什么妖魔鬼怪。
    他沒有出聲，那不知是妖還是魔的東西也沉默下來，過了一陣，那聲音嘆道：“夜深燈晝，你何故毀了一條性命。”
    聲音溫柔綿軟的，語調(diào)也不見得兇狠，料想應(yīng)該不是什么兇惡的妖魔，張至深往前挪了幾步，細(xì)細(xì)辯聽聲音所在。
    里面那不知妖魔的兄臺(tái)似乎發(fā)覺他的意圖，再?zèng)]有出聲。
    他越是不出聲，越是能激起張至深的好奇心，朝那竹林深處道：“我瞧這蝴蝶不停地?fù)潋v那火苗，著實(shí)辛苦，便好心幫了它一把，火焰焚身，這也是它早晚的宿命罷。”
    那妖魔還是未出聲，周圍一片安靜，竹林修茂，流水淙淙，映下一片燈火粼粼，紅月高照。無數(shù)燈盞灼得熱烈，攏了一圈暖暖光暈，好似永不可碰觸的夢(mèng)，幾只蝴蝶悄然飛來，圍著燈展開了又一輪的徒勞無功。
    “你如此關(guān)心這些蝴蝶，它們可是你的親戚？”
    遠(yuǎn)離燈盞的蝴蝶漸漸顯露青綠的色澤，翩翩然如同飄零的葉，在空中蓄滿了力，又義無反顧地?fù)湎蛄俗谱乒鉄帷?br/>     “你不出聲，可是怕我見到你？”
    夜風(fēng)漸起，拂了幾片竹葉翩然落下，投在地上的影子變得模糊，偏偏蝶影，撲向光明。
    那聲音再?zèng)]傳來，張至深往那竹林中探了一探，燭火明亮的夜，周身燈火璀璨，倒也不曾害怕，拉開步子朝深處走去。
    那一處竹林竟頗大，每一顆竹干上都掛有一盞暖亮燈籠，偶有兩三蝴蝶撲騰著翅膀奮力撞上去，一陣頭昏眼花后再見那燈火明亮，依然義無反顧地徒勞追尋。
    越往深處走那蝴蝶便越多，那些蝶被無數(shù)的燈籠染成金燦燦的色澤，偶有飛遠(yuǎn)些才看清本來面目，多數(shù)為青綠的色澤，也有幾只白色的，翩然飛舞著，在這滿目燈盞中，像是夢(mèng)的碎片漫天飄零。
    竹林越來越密，路道漸窄，終于沒了路，拐角處一瞧，豁然開朗，那茂密竹林形成了一道墻，沿著竹墻望去，不遠(yuǎn)處一片淡淡白光溢出，暖黃燈火在那白光中模糊得像是融化的太陽。
    張至深自遇上南箓以來便見過不少離奇之事，此時(shí)見來只覺奇怪，也不見驚訝，思量片刻，想著魔界之地，他一個(gè)剛來的凡人，最好還是不要招惹上什么東西。
    往回走了幾步，心中那好奇卻像被貓撓了般，越走，那步子越慢，回頭一瞧，也瞧不出什么名堂，眼前白霧茫茫一片，憶起那溫柔又綿軟的嗓音，那般好聽，一般不是什么壞妖魔。
    這般給自己鼓勁，步子早邁開了去，朝那茫茫白霧靠近。
    燈盞璀璨，亮如星辰，竹葉自頭頂翩然而下，蝴蝶們不知疲倦地?fù)浠穑糁p紗燈帳，離死亡永差了一個(gè)短短的距離。
    走入茫茫霧中，眼前景色一片清晰，倒不是燈盞許多，這里燈盞倒是少了，遙遙一處朦朧地掛在半空，天幕漆黑一片，紅月孤寂冷清，灑了些許光芒，籠在長(zhǎng)生獨(dú)立的雪白人形上。
    張至深心中咯噔一聲，冷汗冒上額角，暗道娘啊，大半夜果然遇鬼了！
    魔界這種地方，惡鬼都能正大光明地上街，他便是在哪里遇鬼都不覺奇怪，心中悔恨，好奇果然是個(gè)不好習(xí)慣。
    正思量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回去，那渾身雪白的鬼幽幽回了頭，張至深正想拔腿便跑，跑不了也要大喊幾聲救命，不曾想驚鴻一瞥，那逃命的腿便忘了拔了。
    他曾一度認(rèn)為南箓的風(fēng)姿只能用出塵二字形容，那也是像神仙般的不食人間煙火，當(dāng)然，也只是像而已，那家伙吃起來很是不客氣。
    眼前這不知是何妖魔鬼怪的兄臺(tái)卻當(dāng)真比南箓還要出塵的來，渾身雪白的衣裳倒罷了，連著頭發(fā)也是白的，夜色中那么一回頭，竟連眉毛和眼珠都是白的，肌膚更是白得剔透，總之，無論是咋一眼望去還是仔仔細(xì)細(xì)望去，此兄臺(tái)渾身上下便無一處是其它顏色，當(dāng)真只能用出塵二字形容。
    張至深這見過世面的凡人還是為此容貌吃了一小驚，此者身份不確定，目測(cè)，只知是個(gè)男……不，是個(gè)公的，不知是妖魔鬼怪中的哪一類，總之不會(huì)是人，周身燈火遠(yuǎn)去了，那人身上發(fā)出的淡淡白光朦朧了半個(gè)夜空。
    張至深便將此兄臺(tái)歸類為了魔。
    那魔細(xì)細(xì)瞧著他，依然是溫柔綿軟的聲音：“竟是個(gè)凡人。”
    眉目的溫雅淡然襯著無色眉眼，說不出的好看，一個(gè)晃神，竟似仙子般出塵，只道是如魔如仙的人物。
    張至深還是在心中將他歸類為魔。
    “你是何人？”那魔再問。
    張至深自我反省，在青蓮家中他是客，一個(gè)客人在主人家院里亂逛本就不對(duì)，不幸還遇上了其它妖魔，怎么說也是他的錯(cuò)，于是他一個(gè)凡人萬分客氣道：“在下張至深，初初來此做客，不想走迷了路，不巧打擾兄臺(tái)，萬分抱歉。”
    那魔道：“你便是他要迎接的客人，此處后院偏僻，不曾想你初來魔界便誤入我的居所，這也是緣分。”
    張至深客氣：“是在下魯莽，承蒙兄臺(tái)不計(jì)較。”
    那聲音少了幾分綿軟，淡然道：“我叫赫蒼。”
    張至深繼續(xù)客氣：“有幸知遇赫蒼兄，至深三生有幸。”其實(shí)他也不知遇上這魔有什么幸與不幸的，純粹就是客氣著胡扯了。
    赫蒼兩條雪白眉毛微微一挑：“你們?nèi)祟惪啥际沁@般說話，客氣著不像一句是真話。”
    張至深客氣的微笑僵在了半路，本想自己在魔界便代表了全人類的形象，在陌生人面前自要禮貌客氣，不曾想……
    他哈哈笑了聲：“慚愧慚愧。”這句話當(dāng)真是真心實(shí)意的慚愧，他難得這般客氣。
    那雪白的一雙眼平靜地望過來，嘴角含了一絲笑意：“你倒是慚愧得容易，那蝴蝶在你面前燒死了，可也感到過慚愧？”
    話題一繞，又繞到了蝴蝶上來。
    張至深咳了一聲：“慚愧慚愧。”
    赫蒼又瞧了他一眼：“早先聽說人類復(fù)雜不可捉摸，也未見過像你這般的，你倒是真慚愧慚愧。”
    張至深謙虛：“慚愧慚愧。”
    忽覺不妥，接著道：“不知赫蒼兄與這些蝴蝶是何關(guān)系，可是你的真身，其實(shí)你是蝴蝶成的妖？”這些年與南箓一道，于這妖魔之事上他還是略懂一些。
    赫蒼道：“我并非妖魔，這些蝴蝶也并非我的真身，此地聚了許多，都是些照顧我的蝶，雖是勤快好用，性子還是改不了，受不住燈火的誘惑，我便也由著它們?nèi)ィ獋诵悦闶恰！?br/>     張至深嘆曰：“魔界果然無奇不有，不曾想這小小夜蝶竟也有靈性，傷了其性命，在下萬分慚愧。”
    末了，又加一句：“我是真心的，慚愧。”
    赫蒼走近幾步，仔細(xì)打量他：“我卻依舊未曾瞧出你的真心。”目光停在他臉上，似乎很有興趣，“這雙眼長(zhǎng)得極是好看。”
    他打量著那雙眼，那丹鳳眼便也打量他通體雪白的眼，兩個(gè)雪球般的眼珠剔透晶瑩，光彩流溢，映著身后闌珊燈火，竟有種風(fēng)華絕代的驚艷。
    二人大眼瞪小眼。
    張至深從那雙雪珠子中回過神來，繼續(xù)客氣：“慚愧慚愧，赫蒼兄一雙眼當(dāng)真是風(fēng)華絕代，怕是世間再無人勝過。”
    “是么。”雪珠子清冷道了一身，竟是苦笑的模樣。
    張至深又瞧著那雙雪珠子問：“我見過許多妖魔，卻從未見過像你這般連眼珠子也是白的，既不是妖魔，莫非也是人？雖然看著有些不像，但我聽我娘說過人類有種奇怪的病，打從娘胎里出來渾身便是白色的，莫非你得的就是那種病，在人界呆不下去，所以才來到魔界？”
    “人界中竟還有這種病，莫不是妖魔變的罷，可有請(qǐng)術(shù)士去瞧瞧？”赫蒼似乎很對(duì)人界感興趣。
    張至深擺手：“這病在人界卻是不稀奇的，還有人生下來多長(zhǎng)一個(gè)手指頭的，有人家生出一對(duì)雙生子卻共用半個(gè)身子，一生一世兩人都不得分離的。”
    赫蒼搖首：“這便是人界的不可捉摸之處，也是有趣。”
    他這般一說，便知是從未去過人界，張至深又道：“人界之病無奇不有，莫非魔界也染有此病，所以你才……”打量那通體雪白的魔，目露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