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緣 !
    張至深離了長案走至她面前:“珞兒,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安靈珞淡淡一笑:“深哥哥已來魔界快兩年,這兩年里可知人界發生了什么,父母安好?只有窮途末路的人才會來到魔界,你不該在這里。”
    “我父母……可安好?”心里忽然一動,他似乎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卻是想不起來了。
    “這是深哥哥你的事,珞兒并不知道。”
    然這話中似乎還有話,眼前的安靈珞早已非昔日的安靈珞。
    張至深道:“我知你是關心我,可這魔界,一旦來了便再無回頭路,我是回不去的。”
    “是誰告訴你來了魔界就回不去了?”
    “難道不是么?”
    安靈珞細細的兩道眉低垂,五年過去,她的容貌絲毫未變,十六歲如花一般的少女,只是神情寡淡了,黑衣素面,鬢側結一朵雪白喪花,是她為那男人守喪時戴的那一朵。
    她看了張至深一陣,道:“到了魔界,還是可以出去的,只要找對了方法。若是魔界禁錮著我們,人界為何還會有諸多魔物作祟?”
    張至深一怔,他早已下定決心追隨南箓,舍棄人界的牽掛,血緣親情,但他畢竟還是人,他有心,那些紅塵的羈絆留戀怎可輕易說棄了就棄,除了這段纏綿的情愛,他也還有其它的情,并非不會思家。
    他笑:“即便如此,既然我來了魔界就一直隨了南箓。”
    “深哥哥你為這么多人,甚至為這些魔算命,可算出過自己的命?魔界并非你該留的地方,早晚你會回到自己該去的地方,南箓他……”她驀地停住,蒼白地笑著搖頭,那笑依然如她在人界的最后一面,虛假得仿佛在哭泣。
    張至深那點苦笑再也無法維持,抓著她肩膀問:“為何說出這樣的話?”
    安靈珞道:“即便深哥哥不愿意離開南箓,那也可以回人界去看看那里發生了什么。”
    “那里到底發生了什么?我父母可安好?”有什么東西要冒出來了,可依然摸不到頭緒,他是不是忘記了什么,很重要的東西?
    安靈珞搖頭:“我不知道,有些事情只有自己親眼見了才知它本來的面目,南箓為何帶你來魔界,他又為何成了魔王,事情遠遠不止表面這么簡單。”
    心中濃濃的迷霧被吹開了一角,他一直不愿去想的問題被人揭開,不得不面對,南箓的所有行動從來都不會那么簡單,他的一切都充滿了無數的秘密,張至深愛他,卻從不曾了解過那些秘密,無路他是妖還是魔。
    他僵了一僵,聽見自己干澀的聲音:“回到人界的路,如何走?”
    安靈珞卻道:“并不是所有來到魔界的人都能回去,路要靠自己去找,珞兒也不能幫你。”
    “那你,是如何回去的?”
    安靈珞凄然一笑,那笑蒼白而單薄,好似薄薄的一張面具:“因為我是魔。”
    張至深陡然一退,似乎有什么震聾了耳朵,許久才僵硬地問:“你是說只有魔才能離開這里?”
    “不是,人也可以。”她看了看周圍,來來往往的妖魔們并不怎么注意他們,只有幾個等著算命的往這里瞅瞅,“我不能跟你說太多話,我要走了,深哥哥自己保重。”
    張至深拖住她:“珞兒!”
    “深哥哥還有什么對我說的?”
    他想了想,似乎有過許許多多的話,可這一刻卻一句也想不起來,看了這蒼白的女子許久,她在如花的年紀里,已經蒼白成了一朵不會敗落的魔花。
    “你……這些年來過得可好?”
    安靈珞道:“魔的日子就是這樣,很多事情都與做人時不一樣的,你沒有做過魔,所以不知道。”不知道這些普通的魔族以何為生,為了爭奪一個生魂為食而進行多么殘酷的廝殺,剛來的新魔要怎樣才能立足于魔都的土地,你看到的魔界繁華是踩著多少下等魔族的尸血而成的。
    “我們以后還能見面么,如何才能找到你?”
    “若是有緣,還會再見。”
    “你要去哪里?”
    “去珞兒該去的地方。”
    “跟我回魔宮去。”
    安靈珞驀然一笑:“那不是珞兒該去的地方。”
    “那你……”
    “珞兒要走了,深哥哥自己保重。”
    “珞兒,你……”他還要去拉她,安靈珞卻變了身法,轉瞬已到了丈外遠,一抹濃黑的影,鬢邊雪白的喪花成了她唯一的記號,回過頭來看他時,那淡薄的笑,蒼白如紙。
    張至深在街中站了許久,那樣的回眸在哪里見過,卻如何也想不起來了,魔界的風慢慢吹來,似乎還有彼岸花的花香,沒能喚醒他的記憶。
    “喂,狐貍精,老子給你九個銅錢,你倒是給老子算命啊!”
    那是一個渾身長滿黑毛的彪型大漢,也不知何方妖孽,露出兩顆雪白齙牙粗暴地喊著。
    他回到那價值不菲的紫香欏長案后,有些厭厭的,算了魔族的命數又如何,他總是算不了自己的命,那別人的命數,看看也只是徒增惆悵罷了。
    曾經的天才月師許穆是不是也是如此感覺?
    在這個妖魔的命數里,他看到的依然只是寥寥碎片,魔族的生命中,免不了的血腥殺戮,他如今早已能淡然看待。
    那剛開始的興奮也已淡然:“最后一個,小爺我今日不算了。”
    “既然這般愛算命,不如再多算一個。”魔群里傳出一個聲音,淡淡的,極是好聽,引得眾妖魔紛紛回頭,只那一眼,便消逝了紅塵,見得一容貌美到了極致,低垂的眸還未抬,猶如未開的耶夢伽羅,隱著一點紅,就能驚艷了流年,不知是何方妖媚,竟能如此魅惑動人。
    而那算命的狐貍精卻對這樣的美貌視若無睹,拒絕道:“便是魔宮的王來了小爺我也不算!”
    “你倒是好大的架子。”
    “小爺我天生沒什么優點,就是架子大了點。”
    那著了玄色華服的美人也不生氣,暗紅眸子半闔著,輕聲微笑:“既然架子大了點,那本座便要拖回去好好調教。”
    狐貍精吊了一雙勾人的鳳眼,極是有骨氣:“有種的就跟老子來,老子跟你決斗,看是誰調教誰!”說完也不理會那昂貴的紫香欏長案和純金果盤,甩袖而去,玄衣美人尾隨跟去,至始至終都未抬起半闔的眼,嘴角微笑漸漸隱去,化作一個危險的信號。
    路邊妖魔們紛紛道那是何方美人,一個魔族的的容貌竟然能美到如此地步,傾國傾城地魅惑眾生。
    有那見過世面的終于道出了真相,此乃我魔界新任之王。
    一個算命的狐貍精竟敢如此挑釁魔王!
    妖魔們八卦十足地跟著離去的魔王,只見那狐貍精入了魔宮的朱門,魔王尾隨進入,大門一關,一個算命狐貍精竟敢在魔宮里面與魔王決斗!
    如此精彩的場面可惜他們看不到。
    便問那守門的魔將:“那狐貍精與魔王的決斗場面千萬要告訴我們。”
    魔將看著這群無知的八卦妖魔:“適才進去的是我們的王與王后,他們如何會決斗。”
    眾魔:“……”
    集體暈倒。
    然而那魔王與王后正發生著一場調教與被調教的爭斗。
    南箓往椅子上一坐:“你想如何被調教?”
    張至深毫不退讓:“你究竟瞞了我多少事情?”
    暗紅的眸并沒有太多驚訝,他淡然道:“我曾說過,你不會知道我的秘密。”
    “那我算什么?”張至深忽然問,平日里總顯幾分風流的眼驀然冷肅起來,“南箓,你過去有過什么我并不想知道,可如今我跟你到了魔界,為何你還能有這么多事瞞著我,你究竟將我當成了什么?”
    那一雙眼眸靜靜看著他,光彩流溢,容貌傾了繁華,他突然溫柔笑了起來,好聽的聲音一如從前,每一次蠱惑人的時候:“深兒,記住了,你是我的王后,你的人,你身上的半顆心都是我的,從此,這世上,沒有我,便沒有你。”
    “既然如此,你為何還瞞了我如此多的事,南箓,你來魔界究竟是為了什么,為何一定要成為魔王?”
    南箓依然溫和地笑著,一手撫著他面頰,輕輕描摹那雙漂亮的眼:“你都還知道些什么?”
    “沒了,老子什么都不知道,心里塞了一團迷霧都快將老子憋死了!”
    “你也不必擔憂,本座只是要取回一些本該屬于自己的東西,過不了多久你便會知道。”
    “你以前是要修仙的狐貍精,這魔界有什么東西是本該屬于你的?”
    南箓搖頭:“沒有,但有的東西,只有在這里才能得到。”
    “得到之后呢?”
    他頓了頓,道:“那我便與你在人界尋一個好去處,有山有水,有翠柳扶風,有落花帶雨的地方,你若算命我就為你添水遮陽,你若經商,我便幫你算賬理財,你到哪我便到哪,一切都聽你的,陪你過一世長安,你說可好?”
    張至深有些呆呆地,那傾世容顏,那低醇之音,那艷麗殷紅的眸,他說出的話語,無處不是致命的誘惑。
    于是他呆呆點了頭:“好啊,那我們現在就私奔去,金子小爺我還存了一箱,這勞什子魔王也沒什么好當的!”
    “再等等,不會多久了。”
    “南箓,我們還能離開這里么?”他還是沒有被蠱惑。
    “能。”
    “我想家了,想回去一趟。”
    片刻沉默后:“你現在還不能回去。”
    “知道了,我會等。”張至深將頭埋在他肩上,光滑柔軟的玄色衣料中隱著自己的臉,連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此刻的表情。
    他愛這個魔,卻不愛他的秘密,這一回的承諾,可知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