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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浮生夢

    ,仙緣 !
    浮生在一棵樹下醒來時,入目一片夕陽絢爛奪目,道路筆直伸向望不到的天邊,兩旁的耶夢伽羅被灑成了泛金的紅色,風兒輕來,齊齊點頭,招搖著艷麗的裙擺,低聲吟唱。
    百里百里紅妝途,娘子出嫁莫回頭,莫回頭,莫回頭!君家有酒醉輕侯,回頭無處空念愁。
    在耶夢花聚集的花海中,總能聽到這樣的歌謠,若有若無,時聚時散。有魔說,這是花中的幻境,吸食貪念與罪孽的妖花,勸走入歧途的生靈莫要回頭。
    這世間萬千命途,不回頭還好,一回頭,怕是只有無盡的悔恨,前面的路便再也看不到了。
    浮生恍惚一陣,仿佛還在夢中,但那刺眼的陽光又生生打破了夢境,疼痛隨之而來。
    傷口已經愈合大半,靠七彩靈芝為生的身體便是恢復能力強,即便受了再重的傷,總會有一口氣吊住性命。
    衣服上的血跡已經干涸,浮生忘了自己是何時暈倒,如何到得此地,但他沿途做的記號就在此,想必是老馬識途,這次該不會走反了罷。
    那馬背上馱了一只包袱,浮生打開看來,恰好有身衣服,幾瓶治療傷口的藥,更難得的是還有不少的七彩靈芝。
    運氣還算好。
    浮生早已餓極,抓起幾朵靈芝狼吞虎咽,又換了身衣服,才跨上馬背迎著夕陽而去。
    那道路彎彎曲曲地伸到遠方,夕陽染紅天際,連著滿目耶夢伽羅,那風兒一直不停,吟唱若有若無,仿若妖嬈的女子勸君莫回頭,莫回頭,回頭無處空念愁……
    浮生回頭望去,滿目紅花璀璨,身后也是望不到頭的路,天際血紅,可那茫茫廣闊的后路看上去是如此荒蕪,他曾靠過的樹,也不過是顆枯枝黝黑的老樹。
    他舉手揚鞭,策馬奔馳向花的盡頭,夕陽如醉,花香迎面,耳邊低吟一直不斷。
    他不回頭,回頭看那忙忙天際,一片荒蕪。
    他不回頭,也回不了頭,不知從何時起,他成了關在籠中的鳥,放走了,還會自己飛回那個牢籠。
    進入倪鄲城時已是夜深,百鬼夜行,妖魔掠食。浮生一路疾馳,直奔魔宮,路上妖魔鬼怪紛紛讓路,魔界大門早已打開,那夜的燈火格外通明,卻也異常寂靜,魔宮守衛(wèi)們站得筆挺,注目著深夜闖入的白馬。
    跑進赤云宮時,那里一如往常,昏暗的燭火,低調而奢華的宮殿隨處可見飄蕩的紅云,卷云舒花,野鶴流水,雕鏤屋梁窗格,一切再熟悉不過。
    浮生在那宮門站了一會,才如往常般走向寢殿,暖黃燈火照亮了窗格,雕花精細,絲絹清透,隱約可見屋內場景。
    他推門,走過垂簾,方毯,屏風,南箓端端正正坐在床邊,抬眼時,四目相望,一時無言。
    還是南箓先起身,走至他面前:“我以為你這一走,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浮生望著他,眼睛圓而亮,眼角微微斜挑,一紅一紫兩只眼只看著他。
    南箓又道:“我恍惚著,總覺得失去你很久了,這段日子似乎是做了夢,你一走,夢就醒了,也不知究竟夢里夢外,深兒,你怎……”
    浮生一把將他抱住,雙手緊緊地,用盡所有力氣,以一種赴死的決心。
    他曾千方百計想逃離的這個魔,如今卻是拼了性命地要回到他身邊。
    是從何時起?他在這里筑了一座牢籠,給心帶上枷鎖,才會舍棄離瑯邪許給他的自由,自愿回到這個牢籠里,只因這里有一個叫南箓的魔。
    “南箓,南箓……”浮生終于開口,沙啞而沉重。
    然而,被他擁抱的身體一直僵硬著,仿佛瞬間凍結的冰,浮生望進他眼里,所有顧慮和害怕在一瞬間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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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世間啊總會有那么一些事情,你認為是萬不可能發(fā)生的,而它卻發(fā)生了,這般自然而然,由心而發(fā)地發(fā)生了。
    浮生想,他是認命了,認給了這個瘋子。
    寢宮的燭火微微跳動,燈花昏黃,拉出朦朧紗帳后交錯的影。浮世燈花,燃盡了,落下一滴一滴的紅淚。
    天上依然月如鉤。
    由余瑤宮改名為南華宮的正殿內,燭花精致而明亮,照亮女王嬌美的面容,一抹秋水一縷煙,傾城又傾國,淡淡暗影攏住她雙目,攏不住歲月劃過的滄桑。
    “他真是自己回來的?”
    黑箬垂手站在她面前:“是,逃了幾次,被瑯邪差點傷了性命,最后放了他回來。”
    “這小子死了一次,總算變得有點骨氣了。”
    南華忽然想到什么:“那么,你見到他出手了,是不是覺得熟悉?”
    黑箬沉吟片刻,低聲道:“意娘。”
    “不錯,是她。”南華冷哼一聲,“難怪一直找不到那賤人!不過這樣也好,一切就此清了罷。”
    每次提到意娘時,她的語氣都是那么恨恨,表情厭惡到了極致。
    黑箬沉默,這世間種種,他唯一不懂的就是情,悲歡喜怒,愛憎恨,怨別離,求不得,他一樣也不懂,眼看世間百態(tài)生死歡愁,他不過是個無情的旁觀者。
    南華繼續(xù)道:“既然他不會再逃,南箓我也就放心不少,你不用將太多心思花在他們那里,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是,女王。”
    “你下去吧。”
    朝霞起,晨露清,一支花瑤,半縷清風草,鳥鳴聲聲,穿透天際高。
    浮生早已醒來半個時辰,腦中想著昨夜種種,臉上一會紅一會白,心里是一會悲一會喜,一夜歡愉恍若夢,醒來方覺已*。
    然而這一切的歡愉,都是偷來的,他是羅浮生,僅僅只是羅浮生,只配活在夢中,不該愛上做夢的魔。
    身后的身體靠了過來,摟住他腰身,細碎的親吻從頸后蔓延到耳垂。
    “深兒在想什么?”清晨蘇醒后的聲音慵懶醇厚,句句撩撥浮生的心,越是這樣,他越害怕。
    浮生從來不是拖泥帶水的,更清楚自己是怎樣的身份,卻從不明白南箓想的是什么,即便他只是一個會發(fā)瘋的魔,心思也深邃得可怕。
    浮生道:“南箓,你時常覺得自己在做夢是么?”
    南箓沉默一陣:“遇見你,我時常覺得是在夢中。”
    浮生望著雪白帳頂飄著的朵朵暗線云紋,笑道:“你現(xiàn)在還覺得是在做夢?”
    南箓不答。
    浮生又道:“南箓,你一直叫我深兒,你可知我大名是什么?”
    “羅浮生,你叫浮生。”
    “那你叫的深兒又是誰?南箓,我只是羅浮生。”
    摟著他的手依然溫柔,他看不見南箓的面容,只是背對他。
    “我一直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即便你總是深兒深兒地叫著,我也知道自己只是羅浮生。直到遇到瑯邪,他什么也沒告訴我,可我知道他以前認識我,他叫我浮生。羅明說我因受了重傷忘了以前的事,他說浮生若夢,醒來了,做過的夢無需記起,只要繼續(xù)做現(xiàn)在的夢就好。那以前的我是誰,南箓,我到底是誰?”
    “你是羅浮生。”南箓道。
    “你的深兒又是誰?”
    “深兒就是你。”
    “你還在做夢么,南箓?”
    “已經醒了,可還在做夢。”
    醒了又如何能做夢?浮生卻漸漸露出笑容,回身握住南箓的手。金燦燦的陽光透過窗欞照進屋內,慵懶明媚,他還想再睡一會。
    再做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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