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緣 !
離開明施城,羅傾帶著他們去了許多地方,收服各方為惡的妖魔鬼怪,然后得到豐厚的報酬,可這些報酬總能讓被羅傾輕而易舉地揮霍一空,他從不說自己去做了什么。
南箓問他:“我和姐姐本來就是妖怪,為何還要去管別的妖怪的事,他們做好做壞與我們有何關系?”
羅傾卻道:“等你們真正強大的時候,就知道我為何讓你們讓你們如此做了。”
“那你每次都將銀子花哪里去了?”
羅傾一本正經:“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莫要管。”
“我已經不小了。”
“等你能打敗我的那日,你就真正長大了。”
他們雖然走南闖北,可每年春日都會回到霖山的家里,那一方小院被結界包裹著,外人根本無法看見,院子中布滿各樣的奇門陣法,也不知防的是誰。
那個時候,春雨已經滋潤了整座青虛城,不多久,紫淮會背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上山,夸姐弟倆長得好看,與南華一起欺負羅傾,南箓站在中間護著他,卻偶爾吐出一句氣死人的話,那山中歲月,每年春季都是最開心的時日。
然而,就算幾百年的光景,朝夕相伴,南華也從未吐露過自己的身世,而羅傾與紫淮也對自己的過去一字不提,仿佛約好的秘密。
幾千年后,當羅傾的過去呈現在他們面前時,南華才知,她的不說,只是因為羅傾早已知道;而羅傾的沉默,是因為他在布一盤很大的棋局,用了一千年的時光,步步為營,機關算盡,卻漏算了局中變數。
那一年,他們在秋季早早地回到了霖山,只是因為在一筆生意中,南華受了重傷。
對手是從魔界逃出的大魔頭,說來還與羅傾相識,知己知彼,更不好對付,羅傾不得已讓姐弟倆打頭陣,自己背后指揮,那真是一場苦戰,那魔頭被冰鸞劍刺中,迅速凍成了冰塊,本來一切都結束了,不料他卻趁南箓轉身時炸碎了身上的冰塊,那時,提醒已經來不及,南華一個飛身擋在南箓背后,再挨了那魔頭一記狠爪,當時便不省人事。
而那魔頭也被鳳鱗劍刺中,再無還手機會。
南箓看著南華滿身是血,呆呆地不知如何是好,好在羅傾喂了她幾顆保心丹藥,護住了性命,她那傷過于嚴重,需要靜養,于是回到了霖山。
之后,家中大小事務皆由南箓打理,羅傾整日里關在房中不知忙著什么,有時又出門到晚上才回,帶著一身酒香,春風滿面。
南箓某次在山下采購時看見了羅傾,背對著他,散漫悠閑地走在大街上,南箓便偷偷跟著,他實在好奇,羅傾究竟把銀子花到了哪里。
于是跟到了一個叫天香樓的地方,姑娘們濃妝艷抹,裙帶飄飄,嬌笑著投入男子的懷抱,彈琴唱曲,詞令喝酒,好不熱鬧。
南箓自然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只是想不到羅傾會來這里,他看見那散漫的男人大方地花著他和南華用血汗換來的銀子,看見他摟著一個漂亮姑娘喝酒說笑,在那姑娘耳邊親昵地呢喃,那姑娘嫵媚地推了他一下,他卻抱著那個姑娘狠狠親了一口。
他呆呆看著,覺得心里萬分的難受,不知身在何處,心在何處,只是看著這令他無法接受的畫面。
然后看男人抱著那女子入了廂房,關上門,門外傳來女子的低呼嬌吟,他站在門外,覺得身體掉入了冰窟,有千斤沉重,那一聲聲的媚叫都像利刃穿透他的身體,痛得無法離開,只能站在那里,活受罪。
羅傾打開門時正對上南箓蒼白的臉,驚道:“你怎么在這里?”
南箓卻只盯著他,盯得他毛骨悚然,一字未說,花樓里絲竹靡靡,歡聲笑語,他卻覺得世界安靜極了,靜得能聽見心碎的聲音。
然后他回過神來般,慢慢走了出去,羅傾站在他身后,并沒有跟上來。
回到家時,南華半坐在床上嚷著:“餓死了,怎么現在才回來,老頭沒與你一同回來?”
南箓若無其事道:“為何要與他一起回來?”
“你出門后他問我你會去哪幾個店鋪,我還以為他要去幫你的忙,莫非是沒找到你?”
南箓笑笑:“沒有,我去做飯。”
飯菜好了時,南華又問:“怎么做這么多,我哪里能吃完。”
南箓道:“明日可以熱熱繼續吃,你好好照顧自己。”
“喂,南箓你……”她話還未說完,南箓已經出去了,只覺得這弟弟今晚怪怪的。
羅傾很晚才回來,只見南華屋里點著燈,走進一瞧,姑娘早已睡著了,吃剩的飯菜碗筷放在床邊桌上,他搖了搖頭,一切收拾妥當,推開南箓的房間,果然是空的。
第二天沒有見到南箓,羅傾給南華做了一天的飯,也不過是將前天晚上剩下的熱一熱,南華抱怨著南箓難怪一次做那么多,原來是要偷懶。
羅傾心里一抽,若無其事地問:“他可有說去哪里?”
南華搖頭。
“你是不是欺負我弟弟了?”
羅傾笑笑:“怎么會,一直都是你們姐弟欺負老夫。”
南華撇嘴:“老夫老夫的,果真是個老頭!”
南箓離家五天后,南華終于覺出不對勁,死活逼著羅傾去找,否則便要自己拖著重傷的身體出門,羅傾暗想,五天時間,也夠那孩子清醒了。
他在百里外的小鎮上找到南箓,那孩子躲在一個小屋里默默喝著酒,壇子都快堆了半個屋子,滿身酒氣,眼睛通紅,孤零零的正傷著心,連朋友也沒一個。
南箓看見他,冷淡問著:“你來做什么?”
“我來帶你回家。”
“家,哪里還有我的家?”他傻傻笑著,將手中壇子砸在地上,“讓我這樣的人到你的家中你能安心?我每日用那樣的眼神看著你會讓你如坐針氈,因為貪念一點溫暖而靠在你身上會讓你心驚膽戰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我那點齷蹉的心思,才演出那樣一場好戲讓我死心,如今還來尋我做什么?我回去只會讓你更加不安。”
羅傾嘆了口氣,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頭:“小箓兒,我一直將你和南華當自己的孩子養,我不知是哪里出了錯,會讓你生出這樣的心思,若我做了什么讓你誤會的事,你可與我說,我一定改。”
那眼紅成兔子的死小孩躲開他的手,狠狠瞪著他,語氣堅定:“可你并不是我的父親,你是羅傾!我有資格愛你!”
羅傾頭痛地捏了捏額頭,這死小孩平日里乖巧聽話,一旦拗起來比南華難對付一百倍。
“箓兒,你還小,接觸的姑娘不多,所以才會有那樣的錯覺……”
“羅傾!不準你那樣說!就算你不能接受,可不能玷污我的愛情,我已經三百多歲了,我很清楚那是什么感情!”
還玷污你的愛情,這臭小孩……
羅傾站起來:“跟我回家罷。”
“我不回去。”
“那說說你今后作何打算,要去往何方?你雖學了些本事,可這世間危險重重,你能自保多久?再說,你真能離開我和你姐姐?你走了五日,她重傷未愈就想要出來尋你。”
死小孩垂下了頭,許久后又抬起,看著他:“可我難過,你那樣對我,我非常難過,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你是個壞人,很壞很壞的壞人!”
淚水瞬間濕了他的臉頰,哭得特可憐特傷心。
“痛快哭完就跟我回家。”
他像往常那樣去抱他,可南箓卻躲開了,滿眼帶著淚水,淡漠地,生疏地看著他:“你不要再碰我,那只會更讓我難過。”
羅傾心里又是一抽,小孩長大了,都不讓為父抱了,于是散漫地笑著:“慢慢哭,哭完后回家給南華做飯去,這幾日伺候那姑奶奶,可沒折騰死我。”
南箓瞪了他一眼,本來準備的嚎啕大哭,卻怎樣也哭不出來,有骨氣地離家出走五日,灰溜溜地被帶回來。
“你如何找到我的?”
羅傾道:“你是我養大的,你在哪里我都能知道。”自然是不會告訴他老夫在你們姐弟倆身上都下了追音蠱,倆小孩到哪里老夫都能捉回來。
回到家中,南華一見那兩只兔子眼,立即斷定是羅傾欺負了她的弟弟,接連十幾日都沒給過好臉色。
秋日漸深,好在霖山地處南方,即便是冬日也不算冷,秋來蕭索,也不見得有多蕭索,但羅傾的心情確實有些蕭索,他養了倆小孩,女兒對他沒什么好臉色,兒子更絕,客客氣氣的,從來都是離他十步遠,神情淡漠。
明明不是他的錯,卻弄得他像個罪大惡極的壞人似的。
他越來越覺得自己在家中是多余的,心中憋得慌,于是同南華說了一聲,下山找老朋友喝茶去。這一去便是兩年,他回來時依舊是春季的細雨霏霏,院中桃花繁盛,山中碧綠幽靜,薄霧輕游。
南華不再給他臉色看了,修行上遇到了問題,一一請他指點,可他回家一個多月,卻只見了南箓三四次,死小孩每次還一臉哀怨,明顯是在躲他,于是將家中事務打理妥當,下山找老朋友下棋去了。
羅傾再次回到霖山時,又過了兩年,南華已經開始磨牙,問他怎么總往山下跑,她在山中都快悶壞了。
羅傾卻問道:“箓兒呢?”
“他下山去了,晚上回來。”
晚飯時那小孩果真回來,許久未見,竟是瘦了,也高了些,小時候圓圓的大眼,越發細長了,帶了幾分勾人的味道,可那眼神卻是深沉的,依然帶著哀怨,乍一看見他,愣了好一會兒,然后悶不吭聲扒完了飯就關進自己房間。
南華逮著羅傾問:“你究竟對我家箓兒做了什么?這幾年都是一副死樣子!”
羅傾也發愁,這死小孩也太能記仇,莫非還要自己躲他一輩子不成?
他道:“上次戲弄他一回,現在還生我的氣,這次回來也只是看看你們好不好,過幾日我還有事情要下山。”
南華愣愣的,卻也琢磨出了其中的不尋常,不再說話。
羅傾兩年不曾回來,他的房間卻收拾得干干凈凈,就像有人常住的樣子,他看了一圈,想起倆孩子還小時在他房里搗亂的樣子,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外面有人敲門,然后進來,他以為是南華,卻是南箓,兩眼紅紅的,欲言又止的樣子。
“想說什么就說吧。”
南箓定定看著他,眼睛越來越紅,猶猶豫豫的:“可不可以……不要再走了?”
羅傾心里一抽,這孩子是有多大的委屈。
只見他早已哭了出來,抽抽噎噎的:“我……我再也不對你冷著臉,你不想看見我,我會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可是請你不要再離開了,我……我想你,真的很想你……就算在你看不見的地方看著你也好,只要你不走。”
羅傾的心被那些話狠狠捏住,酸酸疼疼的,見不得他的小箓兒如此傷心,將他抱在懷里:“我以為是你不想見我,所以才下山,在朋友那一磨蹭就是幾年,都被那些老家伙取笑有家不能回,早知你不是如此想的,我也不會走。”
南箓捏著他衣服哭著:“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氣了,我聽你的話,做你的兒子。”
“乖,莫要哭了,都三百多歲的妖精了,還喜歡哭。”
然而,南箓卻哭得越發大聲了,引得南華提著鳳鱗劍來找他算賬,遠遠便聽見她罵著死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