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緣 !
    南箓在殿外看著,心想,羅傾,這就是你選擇輪回的人生,似乎很悲劇呢。
    事實上,羅傾也不想投一個這樣的胎,他只想當個高枕無憂的王子,然后輕而易舉當個無憂無慮的國王,坐擁天下,再等他的箓兒來尋他,如此這般,江山美人皆不誤,兩全其美。
    奈何他如意算盤打得再好,卻被重華擺了一道,給他看的生死簿雖然都是大富大貴的命,卻沒有一個是不坎坷的,枉他老謀深算了幾千年,竟還是被這冥界的老鬼給算計了,偏偏他又喝了孟婆湯,連找那老鬼算賬的機會都沒有,此乃后話,按下不表。
    從那之后,瑞靈變得沉默,看待旁人的眼神都帶著疏離和冷淡,除了舒玄。
    他在六歲時已經很明事理,他對舒玄道:“我要得到這個國家,做高高在上的王,舅舅,你會幫我嗎?”
    南箓只道:“小心王后?!?br/>
    那時的云黛已經做了王后,她又給木嘉王生了兩個兒子,美貌不減,溫柔賢淑,深受眾人喜愛,于是在官員們的力薦下,木嘉王封了她為王后。
    在那美麗賢淑的背后,只有南箓知道她的真相,是她派人暗殺了真正的舒玄,并且在之后的四年內不斷派人暗殺南箓,凡人的能力對他來說根本不值一提,他表面上裝作什么都不知道,暗中卻對云黛忌憚極深,并對瑞靈的保護越加緊密。
    他知道云黛的野心,那個女人對誰都是笑意盈盈,溫和端靜,這些假象都是為了隱藏她真正的目的。
    這就是人,擁有如此短暫的生命,卻有無窮無盡的野心,追求那錦繡繁華,追求那高高在上,追求那獨一無二,追求那世間珍寶,明明生命最終什么也無法帶走,卻依然如此執著地追求,讓靈魂越走越遠。
    時光太易飛逝,轉眼間,他的瑞靈王子已經十六歲了,南箓徹底取代了舒玄的位置,朝堂之上勾心斗角,朝堂之下運籌帷幄,已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
    長大后的舒玄依然老成穩重,只是那雙看人的眼異常深邃,仿佛一眼就能看穿你的心中所想,然而他又是如此溫文爾雅,讓人不知他的城府究竟有多深,于是這少年得志的國舅,加上一副儀表堂堂,自從立冠后便有不少官員想將自己待字閨中的女兒嫁給他,但他一一拒絕了。
    無人知道這個青年心中真正的想法。
    那時的瑞靈已經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勢力,拉攏官員,無人教他在這個污穢的朝野深潭中如何勾心斗角,他卻應用自如步步為營,仿佛這是他天生就具備的能力,而那張憂郁又略帶青澀的少年面孔又讓人覺得如此無害。
    瑞靈王子與國舅兼尚書省右相的舒玄大人關系匪淺,這是眾所周知的事,于是一位被新拉攏的官員試圖讓瑞靈引薦自己的女兒給舒玄,瑞靈了然笑道:“周大人勞苦功高,我自然會湊成此樁美事?!?br/>
    于是第二日安排了家宴,邀請王公貴族夫人小姐,自然包括了他的舅舅舒玄以及那周大人,卻不料那周家小姐在赴宴的途中突然暴斃,那周大人不敢聲張,只得偷偷告知瑞靈,于是在那場千篇一律的家宴中,觥籌交錯推杯換盞,什么也未發生。
    后來再有官員向舒玄提親的,家中女兒若非暴病便是突然發瘋,舒玄聽了,道是自己福薄,命中克妻,此后再沒人敢與他提親。
    然而南箓什么都知道,他問瑞靈為何殺了那么多無辜女子,那時瑞靈正埋首寫字,聽完了許久才慢慢放下筆,他走到他面前,少年的目光沉黑而深邃:“因為你不屬于任何人?!?br/>
    南箓默然不語。
    瑞靈又道:“無人可以將你從我身邊奪走,等我長大,舒玄,這江山,這王位,都將你我共享。”
    南箓并不驚訝,這就像一個種子生根發芽長大開花,多么自然的事,這是他的羅傾,注定的會愛上他,他相隨等候的十六年不就是為了這個結果,在往后的生生世世里,他都會守候這顆種子,等待開花那一日。
    他回答他的少年:“我知道?!?br/>
    少年卻道:“舒玄,為何你總能如此平靜,這世間可還有能讓你動容的事情?”
    南箓道:“這世間能讓我動容的事有很多,但不是這一件,因為你注定是我的。”只是你已經不記得了。
    少年陰鷙的臉變得幾分固執:“不,是你注定是我的。”
    這有區別么?他們以前就擁有彼此,不離不棄。
    南箓淡淡笑了。
    瑞靈道:“你笑起來的時候最有味道,似乎心中藏了許多事情,笑的時候那些秘密都散發著光芒,舒玄,你的心里究竟藏著什么?”
    他的心里呀,藏著千年的光陰,千年的愛戀,都是只給你一人的,可惜呀你都忘記了。
    瑞靈還欲再說什么,書房的門卻被一個莽撞的少年撞開了:“王兄王兄,我就知道你在這里!咦,右相大人也在啊,右相大人好,王兄,你怎么讓人攔著我?我有個好東西要給你,再遲就看不成了!”
    莽撞的少年簪纓束冠錦袍玉帶,面若春桃唇似丹朱,生得好生相貌,竟是三皇子瑞英,他是云黛王后所生雙生子中的次子,三年前偶然遇見瑞靈后一直喜歡纏著他,三天兩頭往瑞靈府邸跑,奈何又是云黛王后最寵愛的兒子,驕縱慣了,如何管教都不聽,一味地任性。
    瑞靈只得轉向這聒噪的少年,看他背在身后的手:“什么好東西給我看?”
    瑞英這才將手舉了出來,一塊濕了的錦帕中蹲了一只雪白晶瑩的兔子,那兔子圓墩墩的肚子胖胖的耳朵,并不是多么精致,卻也見得花了不少功夫。
    瑞英“哎呀”一聲,有些不好意思道:“這屋里的地龍太暖,跑這么快還是開始化了,我適才聽王兄的乳母說今日是王兄的生辰,我也沒時間準備禮物,王兄是屬兔,便在院子里捏了一只兔子送給王兄?!?br/>
    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捧著雪兔的手被凍得通紅了也不在意,大大地笑著,露出右邊小小的虎牙。
    瑞英的眸子一沉,冷道:“我不需要這樣的東西?!?br/>
    “王兄,我捏了很久的,你就收下罷,放不了一個時辰它就化成一灘水了,你就收它一個時辰罷?!比鹩⑷鲋鴭?,這招對他的母后可是屢試不爽。
    瑞靈已經背過了身:“我說了不需要,你趕緊拿走。”
    “王兄,我為了捏這個飯都還沒吃呢?!?br/>
    “再不走我就叫人了?!?br/>
    “哦,那我走。”
    少年可憐兮兮地放下了手:“王兄,我真的走了。”
    “我……我真要走了?”
    見他那冷漠的王兄沒有一絲挽留,瑞英閉了嘴往外走。
    “等等,你把東西留下?!?br/>
    “真的!”瑞英一喜,臉上立時流光放散,“好好,祝王兄生辰快樂!右相大人還有事與王兄相商,那我就不打擾了。”
    “等等?!?br/>
    “王兄還有何事?”
    “把衣服換了再回去,別又生命。”
    “好啊,王兄,我還沒吃飯,可不可以吃了再走?”
    “你找紅菱去。”
    南箓在一旁看著,暗暗無奈,瑞靈這若即若離忽冷忽熱的態度只會惹得那聒噪的少年越發糾纏得歡樂。
    然而他卻錯算了瑞靈的心機,一切都是一盤棋局,當瑞靈為了那張被權利與*熏染的王位讓其它王子手足相殘令云黛王后生不如死時,瑞英那雙不敢置信的大眼布滿了血絲,聲聲質問他為什么,為什么要如此利用他的赤誠之心,令他將親人一個個送入地獄?
    那日的兵變中,瑞靈站得高高的,俯視著殿堂中的他,眼睛里漆黑一片,冰冷無情。
    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權利么,你的母親是,我也是,這么天經地義,沒什么愧疚的。
    瑞靈記憶中瑞英最后的印象是一張充滿仇恨的臉,指著他大罵:“你究竟有沒有心,哪怕有一點點心,也不會如此趕盡殺絕,我詛咒你,詛咒你不得好死在那王位上孤獨一生!”
    然后他大笑著,舉劍割下了自己的頭顱,在場的人都記得非常深刻,瑞英王子的血灑出了很遠,濺到了許多人的腳下,卻沒有沾染一點瑞靈的衣襟。
    他為了那個王位,兄弟們相殘死盡,親手殺了養育他的乳母,將云黛王后囚禁在地下,逼得老木嘉王退位,他得群臣在他腳下山呼萬歲,坐擁江山,主宰權利,一切都是他所期盼的。
    那一年,瑞靈二十八歲,他拉著南箓的手看著腳下江山萬里百姓萬家:“這個江山,我們終于得以共享。”
    南箓道:“你殺戮太重,這不是你的風格?!彼麆襁^很多次,卻無法改變他的心意。
    瑞靈道:“只有殺戮,才能到達權利的巔峰?!?br/>
    這就是你想要的?南箓看著他,竟覺得陌生無比,然而,這就是他的羅傾,作為一個凡人,擁有凡人的聰明與愚鈍。
    他握住瑞靈的手:“如今,沒有殺戮,只看這如畫江山?!?br/>
    他看著瑞靈長大,變成一個真正的凡人,然后慢慢衰老,人類的生命,眨眼間就過去了,竟是如此短暫。
    后來,有一天瑞靈發現了他藏在楚家地下室的秘密,那棺槨中的少年十五容顏,栩栩如生,如同埋藏的美玉被挖掘開啟,塵封的光陰還能悠然綻放。
    瑞靈指著那少年,問:“他是誰?”
    南箓從容不怠,面不改色:“他是你的舅舅,楚舒玄?!?br/>
    “那你呢?”
    “我是南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