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緣 !
    “你到底是誰?”他厲聲問道。
    張至深沉著臉,那雙平日里帶著一點媚氣的鳳眼此時竟是陰鷙而駭人的,憤怒和恨意仿佛實質般在他周身散發(fā)出來,連雨水都無法靠近。
    他一步一步朝小道士走近,步伐平穩(wěn)而沉重,似乎他每走一步,死亡的影子也就更近了一步,這樣的變故讓小道士有些無措,不自禁地后退。
    這樣的感覺很熟悉,死亡逼近的恐懼讓人印象深刻,這世上只有一個人能讓他產生這樣的恐懼……小道士搖了搖頭否定自己的想法,這不可能,張至深只是一個凡人而已!
    他停止了倒退,做出攻擊的姿勢,再次問道:“你到底是誰?”
    “你應該問問我到底是誰?!?br/>
    一個清潤的聲音從雨幕中冷冷傳來,那聲音似乎是融入了雨水中的,分不清方向,聽不出深淺,仿佛從飄落的每一滴雨水中均勻地散發(fā)出來。
    小道士的臉色徹底變了,他在原地轉了一圈,大聲道:“你到底是誰?給我出來!”
    那聲音依舊從雨中的四面八方散開來,冰冷而平穩(wěn):“我以為你會一直記得我,原來這么快就忘記了。”
    “不,不可能!他早就被我殺死了,不可能!你到底是誰!裝神弄鬼的算什么!出來?。 毙〉朗繘_著雨幕大喊,臉色慘白,眼中的紅光卻越加濃郁,狂亂地望著四面八方的雨幕。
    張至深卻不管那么多,他舉起冰鸞劍對著小道士,雙目赤紅地狠狠道:“還給我,把他的心還給我!”
    “不可能,你休想!”小道士的表情瞬間變得猙獰,臉上的瘋狂還未散去,那手又以更加狠毒的角度伸向了張至深的心臟。
    張至深甚至都來不及反應,滿心的仇恨和憤怒燒紅了眼,一個騷包的公子哥兒在這小道士面前根本就不夠看,他只覺得心口一疼,冷冰冰的痛像鋼針一般插入心口,隨即被一股大力推開,震得眼前發(fā)黑,渾身劇痛。
    這就是被挖心的感覺,南箓剛剛也這么痛苦過。
    那雨滴落在身上臉上很是冰冷的感覺,心很痛,冰冷又灼燒的痛,張至深想,沒有了心,我也要死了,真要跟這狐貍精到陰間去結一段鬼緣了……
    他將頭轉向南箓的方向,悲傷的雨水劃過臉頰,南箓卻是平平躺著,那樣美麗的一雙眼再沒有看向他。
    老子都為你死了,你就不看老子最后一眼么?張至深悲傷地想著。
    忽然肩膀好像被人踩住了,順帶還粗魯?shù)貏恿藙樱粋€聲音帶著點鄙夷地從頭上響起:“喂,別裝死了,趕緊起來給哥滾遠點!”
    這聲音怎么這么熟悉?
    張至深覺得這世界真他娘的奇妙,他都要歇菜了,彌留之際竟然能聽到這個人的聲音,這絕對的不正常,老子跟他一點都不熟一點都不熟?。?br/>
    肩膀上那只腳踩得更厲害了,聲音提高了一個力度,很不耐煩:“裝什么死!趕緊給哥起來,否則你那狐貍精美人就真的沒救了!”
    張至深一個抖擻,頓時從鬼門關前一溜煙回過神來,忍著痛用眼角看了那人一眼,虛弱地道:“你……是人是鬼?”
    那人一聽,眼睛瞪得滾圓,像是渾身毛發(fā)都要炸開了般,又狠踩了他一腳:“滾蛋!哥一個大活人哪里像鬼了!千里迢迢趕來救你,還不快給哥滾一邊去!”
    張至深試著動了動,渾身骨頭都像散了般,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于是無比虛弱道:“我的心被他挖走了,疼?!蹦切目谡媸翘郯?,為南箓疼,為這倒霉的命運疼,還有就是真的是*的疼痛。
    那人便俯下身拍了他兩巴掌,不重也不輕的力度,張至深早就疼得麻木了,面無表情地由著他打,跟鞭尸沒什么兩樣。
    “真是沒用?!蹦侨苏f著便往張至深嘴里塞了顆什么東西,然后提著那散了架的家伙拖到了南箓身邊,“心被挖走了你還能跟哥說疼?笨得沒救了!好好護著這狐貍精的身體,否則連哥也救不了他?!?br/>
    那藥入了嘴里就自動化開了一般,一股暖暖的力道從喉嚨散入四肢百骸,身上的疼痛隨著那暖流迅速地消退,張至深就跟吃了壯陽藥似的一下子活了過來,心不疼了,身體有力氣了,連說話都喘著人氣兒。
    “南箓!南箓!睜開眼看看我,你不能死!不能死的!”
    被冷落的那人心道救你的可是我,我就這么被無視了!
    然后張至深抬起頭來無比誠懇地望著他:“你剛剛給我吃的藥還有么,能不能給他一顆?!?br/>
    那人地斥了一聲:“蠢貨,心都挖出來了,就是再好的靈丹妙藥也救不了他!”
    張至深道:“你不是說能救他么?那你一定是有辦法救他!”
    那人道:“辦法自然是有的,且看哥如何收拾那不孝的東西?!?br/>
    張至深看看他,再看看站在對面的小道士,很不確定地問:“你確定你能收拾得了他?”
    那人揚起一雙純潔透徹的眼,很是不屑:“怎么,小看哥?”
    張至深咬著牙一字一句道:“那就殺了他,讓他也嘗嘗被生生挖心的痛苦!”
    “那要看哥的心情了?!?br/>
    “怎樣你才能有心情殺了他?”
    那人揚著一張嫩生生的臉,純真無邪:“叫聲哥哥來聽我就殺了他?!?br/>
    張至深黑著一張臉道:“娃娃臉?!?br/>
    那張娃娃臉頓時便沉了下去,一張臉看上去更加圓潤單純,笑著炸毛道:“再敢叫一句,哥甩屁股走人!”
    張至深立馬甜甜笑道:“哥……”
    那娃娃臉店小二摸了摸他的頭,慈祥無比:“乖,真不枉費哥伺候了你那么長時間?!?br/>
    張至深還想再頂回去,那早在一邊看著的小道士卻紅著雙眼握緊了拳頭大聲叫道:“夠了!你總是這樣!你一直都是這樣!”
    娃娃臉收了那一抹調侃的笑,終于看向了小道士:“七弟,多年未見,別來無恙?”
    小道士像是在壓抑著無比巨大的仇恨般,直直盯著他:“你為什么沒有死?”
    娃娃臉很是輕松的樣子:“我為什么要死?”
    “不可能,我明明……明明親手殺了你的!親眼看著你的尸體焚成了灰燼,你怎么可能還活著!你應該是死了的,你是死了的!”
    娃娃臉道:“你就這么恨不得我死?”
    那小道士渾身都在顫抖,雙眼發(fā)紅,那年輕而稚嫩的身體里似乎有什么在熊熊燃燒,燒出了憤怒和不甘,他恨恨道:“恨!如何不恨!你們都該死!都該死!死一千次一萬次都不足以澆滅我心中的恨!”
    娃娃臉嘆了一聲:“你不該是這樣的,你以前那么……”
    “別跟我說以前!以前那個只知道跟在你們屁股后面撒歡的七弟早已經死了!我現(xiàn)在是個魔頭,弒兄叛師,殺人奪心,無惡不作!別跟我說以前那個蠢得只知道被你們玩得團團轉的笨蛋!”
    張至深聽在一邊,心里早不知翻滾了多少遍,敢情這是一出兄弟情仇的戲碼,而且還不是一般的仇恨,看小道士這樣子,當真是恨到了骨子里去。
    但更讓他傻眼的是,誰來跟他解釋這個在客棧里向他敲詐勒索要春宮圖順帶前前后后頗為細心狗腿照顧他的娃娃臉小二為何搖身一變就成了開口閉口不離哥的貌似很厲害的大人物?
    跟小道士的激動相比,娃娃臉的神情一直很平靜,等小道士近乎尖叫地喊完了,他才緩緩道:“你也還是這般,一點都不曾變?!鳖D了頓,“七弟,你已入魔道,盡早回頭是岸。”
    “不!我早就入了魔道,我不會聽你的!你騙我!你們一個個都騙我!”
    “我們都沒有騙你,是你的眼睛欺騙了你?!?br/>
    “你別以為你還能讓我相信你!我只信我自己!我恨你們,特別是你!別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我最恨你這樣的眼神!你為什么不去死!你是最應該死去的那一個!”
    那八月里的雨纏纏綿綿的一直沒有停下過,沙沙變大的雨聲將那一聲聲近乎嘶吼的發(fā)泄包裹得好似一個角落里最無助的哭泣,那人一雙眸子越變越紅,聲音都是顫抖著融入了雨中,帶著揮散不去的恨意和綿綿時光的痛。
    張至深隔著雨簾去看那娃娃臉小二,只見那雙眼依然是平靜的,融著一點憐憫一點溫柔還有一點心痛的神情,在這樣的雨幕中看著卻是悲傷的感覺。
    他的聲音還是少年的清潤,卻是低低地,不再是純真又無辜的模樣,帶上了一點歲月的嘆息:“我從不知你會有恨我的一天,你以前總喜歡纏著我,跟我最親密,我一直不知你這么強烈的恨意是從何而來,竟這般希望我死去?!?br/>
    那小道士一聽卻更加激動了,咆哮道:“都是你!都是你!是你不該存在!只有殺了你我才不會那么痛苦!為什么你還沒有死去!”
    那話還沒說完,他便舉起了一把銹跡斑斑的劍朝娃娃臉沖了過去,那雙眼徹底成了憤怒的紅色,面目猙獰,周身散發(fā)的恨意似乎能將漫天的雨給灼燒,跟先前那憨厚而呆傻的小道士簡直判若兩人。
    只見細雨凌亂,漫天飄零而下的那點霧氣那點纏綿的水彌漫成了一張巨大的網,網在里面的人不得逃脫,逃不出命運設下的局。
    刀光劍影,聲嘶力竭,那恨到了骨子里的恨意化作凌厲的殺招刺向曾經的兄弟手足,那些光華流轉的少年錦瑟都在一次次的揮劍中落成了碎片,也不知是誰的心更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