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鷲抿緊了唇,那張略有瑕疵卻清秀可愛的少年臉上難得如此失魂落魄,仿佛凜冬將至,一線風雪蓋住了青蔥生機。</br> 少年圓鈍的眼睛瞇了瞇,只看到封疆嘆息一聲,抬手拍拍少女腦袋,他便再也不想看下去,匆匆收回了視線。</br> 袖口攥進了手心,隔著那層布料,指甲的力度讓他一陣陣發疼。</br> 他覺得棠鵲很像貓。</br> 平日里若即若離。偶爾她會站在高處用洞悉一切的目光安靜地看向眾生。偶爾她會伶牙俐齒,對敵人亮出鋒利的小爪子。偶爾與人嬉鬧,偶爾誰也不理。</br> 可她唯獨只會在封疆面前撒嬌似的亮出柔軟的貓肚子。</br> 昆鷲一直都知道,也一直都看在眼里。</br> 她憧憬棠折之,她冷淡溫素雪,她依賴封疆。</br> 唯獨他,什么都不是。就和許多面目模糊的同門弟子一樣,被她溫和恬淡地一視同仁。</br> 少女已經翻身上了擂臺,盈盈一笑,聲音清脆:“太初宗棠鵲,請道友賜教?!?lt;/br> 這由人群圍成的擂臺簡單樸素,少女身姿窈窕,粉色衣裙在漸漸起霧的赤炎谷中清麗動人。</br> 方才也不是沒有女修上臺比試,可要么太平凡,要么太兇殘——中途還有個女修身材魁梧,滿身肌肉,拳頭斗大。她一個拳風掃過的時候,下面眾位男修都只想到了一句話。</br> 她這一拳下來,我可能會死。</br> 回想起剛才的種種場景,這會兒臺下竟稀稀疏疏響起了幾聲“好!”</br> 給美人喝彩,應該的。</br> 可臺上的人卻不怎么友好,連聲招呼也不打,似乎覺得這個姑娘也會很快成為他手下敗將,等她話音一落,就立刻是“乒”的一聲!</br> 一堵土墻已經豎在了棠鵲面前!</br> 那墻自下而上生成得太迅速,少女差點因此撞上鼻子,心里猛地一驚,退開一步,因為少年的不留情面而輕輕一咬唇瓣。</br> 土墻后面傳來少年的笑聲,嘻嘻的,嘲笑似的。</br> “讓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lt;/br> 棠鵲抿了抿唇,也不再多言,一躍而起,捏了個木系術法,開始破墻。</br> 這是必經的枯燥過程。人人都有。</br> 可少女不比人人。少女好看啊,一個甩袖,一個旋身,動作輕盈如蝶,靈動唯美,便是額頭上的汗珠都是誘人的。</br> 哦呼——</br> 男修們叫好聲就沒停下過。</br> 少女的木系法術偏纖細柔韌,她不像啾啾那樣靠木刺遠程偷襲,也不像昆鷲那樣精于召喚,她用的是荊棘藤條。</br> 這樣一來,破墻速度比別人慢了許多,體力和靈氣也比別人消耗更多。</br> 少女沉住氣,努力破墻。</br> ……</br> 可惜再好看的畫面也會有看膩的時候。</br> 這樣刮痧一般的低傷害持續了半刻鐘,不夠激烈,眾人興致少了一大半,連少年們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別的。</br> 棠鵲耳尖發紅,覺得有些難為情——這土墻,看起來是松散的砂石,實際上比想象中要堅硬許多。</br> 幸好,土墻也被她刮得只剩下一層皮了。</br> 就現在——!</br> 棠鵲猛地抽出長劍,往前一揮!</br> 粉袖翻飛,她一截晧腕顯露出來,纖細雪白,長劍如虹,碎光一閃,土墻轟然倒塌!</br> 觀眾的注意力重新被拉回,一個個都興奮不已。</br> “師妹,小心!”</br> 不知道是誰喊了聲,與此同時,一根長棍驟然從煙塵之后探出,劈頭朝她打下來!</br> “嘶——”</br> 眼看著少女美麗的臉就要挨揍,眾人扼腕驚嘆,吸氣聲此起彼伏。少女只是足尖一點,便錯身到了土靈根修士身后,劍光如雨!</br> 漂亮!</br> 棠鵲沉著冷靜,捕捉對方動作。她這些時日勤加修煉,天資過人不是吹的,短短半個月,就進入了煉氣大圓滿境界。與這少年境界一樣。</br> 她能很順利看清楚少年的棍法。</br> 長棍揮舞著,虎虎生風。棠鵲已經有點喘息,胸膛起伏幅度大了一些。眼看著熟悉的一套連招襲來,她在心里默數著。一、二、三——</br> “道友,得罪了!”</br> 她朗聲一喝,手腕翻轉,長劍斜劈而下!</br> 啪——</br> 她將劍刃翻了個面,直直拍在了少年身上!</br> 碰到了!棠鵲心中大喜。</br> 少年則是微怔。</br> “好!”眾人紛紛喝彩,還有激動的男孩舉著拳頭在空中揮舞。</br> “師妹漂亮!”</br> “贏了!贏了?!”</br> “我就知道這位師妹有兩把刷子!”</br> 棠鵲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收了劍行個禮,脆生生道:“這位師兄,承讓了?!?lt;/br> 少年收回思緒,定定的:“你說什么?”</br> 棠鵲一愣:“我贏了呀?!?lt;/br> “哦。”少年突然笑了,笑聲就和之前一樣嘲諷,“你打到我了,你就以為你贏了?”</br> 難道不是?</br> 棠鵲眼睜睜看著少年收起笑,錯愕驚疑。不待她發問,對方便聲音一沉:“愚蠢!你再好好看看你打到的究竟是什么!”</br> 他轉過身。</br> 這里是擂臺,本來就是引人矚目的地方,棠鵲還是個閃閃發光的小姑娘,關注度更高。</br> 這會兒被少年當眾罵了一聲“愚蠢”,兩個字砸得她頭腦一陣發懵。</br> 她白著臉睜大眼睛。</br> 等看清楚少年身上的東西,眾人都不說話了。</br> 那里赫然是個毒囊!</br> 那少年得意:“我還忘了說了,我其實不是道修也不是器修,我是個體修。且不說你那點力道能不能傷到我,就算能,這毒囊也不該是你的突破點。”</br> “一看到我的破綻就迫不及待上臺了吧?你有沒有想過,我的破綻也有可能是我故意放出的誘餌?”</br> “你該慶幸你現在只是在與我切磋,我特意將毒丹取了出來。不然憑你的天真程度,在實戰中早就死一萬次了!”</br> 少年說著,一把擒住棠鵲手腕,猛地將她扔出去,又嘻嘻笑了兩聲。</br> “真笨!”</br> 說罷,“乒”的一聲,再次合上土墻!</br> 棠鵲面色羞惱慚愧,還是場中男修們接住了她,將她扶起來。</br> “我……我認輸?!鄙倥p輕低下頭,眼睛里閃爍著不甘又坦蕩的光,“是我輸了?!?lt;/br> 她躊躇著,甚至有點不想回去門派那邊了——好丟人。她臉頰緋紅。</br> 那土靈根的少年聞言收起面前盾墻,也不和她多說話,直接扯開嗓子喊:“下一個,來!”</br> 然而喊了幾遍,場上也死寂一片,無人應聲。</br> 這個人帶毒帶土盾,會長棍,還是個體修!這怎么打?這他媽就離譜!</br> ***</br> “可惜了。”茍七搖搖頭。</br> 啾啾贊同:“嗯。”</br> 其實棠鵲用她擅長的術法的話,說不定有機會贏——或者說,她能力本來就克制這少年??伤蟾艥M腦子想的都是要怎么漂亮的贏,要怎么秀操作的贏,要怎么光明正大的贏。</br> 正如那少年所說,太天真了。</br> 真的戰斗迫在眉睫時,誰還會考慮漂不漂亮,光不光明。大家都是為了生存而戰斗,快準狠才是硬道理。</br> 啾啾放下手里已經喝干凈的甘泉果。</br> “棠鳩?!辈贿h處突然有人叫她。</br> 會這樣喊她名字的人就只有那幾個,連寧溪都在茍七的影響下改叫她“啾啾師妹”了。啾啾抬起頭,果然看見溫素雪站在那邊。</br> 少年依舊一副安靜美好的模樣,眉眼稍垂,半分淡漠半分倦怠,睫毛長長的,在眼下留出一痕青。</br> 他定定瞧著她:“我有話想同你說?!?lt;/br> 啾啾一偏頭。</br> 這漂亮少年神情中有幾分貓膩,問世堂那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立刻一副發現自家師妹早戀了的樣子。</br> “哦哦哦哦——”他們瞎起哄。</br> 啾啾:……</br> 你們是剛上初中,聽見隔壁班班草來找自己班女生,所以發出怪叫的幼稚小孩子嗎?</br> 啾啾看看他們,師兄師姐們都在擠眉弄眼。她只好把注意力重新投回溫素雪身上,站起來,拂拂衣裙:“去那邊說吧?!?lt;/br> 溫素雪默然地點點頭。</br> 他們一路走到山谷上方的小山崖,這里正好能將下面場景盡收眼底。焦火山的風不夠溫柔,猛然掃蕩而過,他們發絲糾纏在一起。</br> 溫素雪的長睫在風中輕輕抖動。</br> “找我什么事?”啾啾問。</br> 少年一抿唇:“師尊遣我來同你說,你的罰期已經結束了,明日便可回去藏雀山。”</br> “哦。”</br> 她輕輕應了一聲,幾縷烏發撩過了他的脖頸,側面看過去像是乖巧的人偶,永遠以同樣的表情應對所有事情。</br> 有一刻,少年死了很久的心顫了顫,用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么的,帶了點細微求和意味的聲音,輕輕的。</br> “這半年我們沒學太多新東西,木刺類法術我都替你記住了,你回來后,我可以教你?!?lt;/br> “多謝?!?lt;/br> “前段時間北元山秘境開啟,我收集了些斷狼牙,你應該用得上。”</br> “……”</br> “還有丹藥。我前日才煉出來的化氣丹,你回來正好可以用上?!?lt;/br> 啾啾搖搖頭,打斷他:“不必?!?lt;/br> 她沒有任何表情:“我說了你不用再管我?!?lt;/br> 溫素雪手心微微一握,下顎線條繃了繃,有些沉默。</br> “還有事嗎?沒有的話,我就先回去了。”</br> 少年瀲滟的桃花眼忽然浮現出些許茫然無措,素白的臉帶著抹僵硬,似乎在糾結什么,直到啾啾要走,他才猛地驚醒似的,急急伸手抓住她手腕。</br> “對不起?!?lt;/br> 他聲音低了下去,發絲上鍍了層焦火山漸漸暗淡的天光。</br> 溫素雪很不擅長向人低頭,每一個字都說得艱難晦澀:“之前的事,對不起?!?lt;/br> 他一向穩妥冷靜,骨子里又冷漠自負,他們以前也時常吵架,但這還是少年第一次主動求和。</br> 再怎么少年老成,再怎么說服自己人走人留、分離斷舍都很正常,這時也露出一分和朋友絕交時,略顯稚嫩的慌亂。</br> 啾啾頓了一下,回過身,沒有立即接受,只是歪過頭:“為了什么事道歉?”</br> 少年睜大眼:“……”</br> 啾啾繼續問:“是為了你的不公平,還是你的不信任,還是兩者都有?”</br> “……”少年握住她手腕的手不自覺緊了緊,睫毛抖得更加厲害。</br> 他太習慣啾啾給他臺階了,又或是他們一起裝作無事發生,繼續開始新一天。難得放下驕傲,卻不能得到認可,焦火山的風都燒進了他的傲骨里。</br> 少年眼睛沉在了難堪的陰影中。</br> 安靜了半分鐘后,他慢慢地松開手。</br> “為了我的不公平。僅此而已?!?lt;/br> 啾啾看他一眼,“哦”了聲,沒再說話,轉身離開。</br> 少年眼睛還沉在黑暗中,在那縷殘余她氣息的風中站了許久。沉默的,僵硬的,委屈的,懊惱的。他很茫然,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胸口又悶又澀,難受得厲害。</br> 溫素雪低頭看看已經掐出紅痕的手心,也抿唇離開。</br> ……</br> 下方擂臺已經又打過一場了,毫無疑問是那土靈根的體修贏了,這會兒人聲嘈雜,交織在一起,讓這片山谷熱鬧非凡。</br> “又輸一個!”少年哈了一聲,凝出個矮墩柱子,坐在上方,俯視周圍烏泱泱一圈人頭,“怎么樣,還有沒有人想打?”</br> 有人咬牙切齒,有人苦思對策。也有幾個蠢蠢欲動的,卻都不太有把握。</br> 馬上第十場了。</br> 這場要是再讓少年贏了的話,比賽就結束了——可自己真有可能打贏他嗎?</br> 輸在這個節骨眼上,也太丟人了。</br> 正騷動時,突然頭頂傳來個沒有起伏的聲音:“我和你打。”</br> 少年驚詫地扭過頭,見斜后方山崖上站了個姑娘,十五六歲,個子不高,有些瘦弱的模樣。</br> “你?”</br> 少年揚揚眉頭,正要說話。就見姑娘已經抽了劍,一躍而起,宛如天星墜落,伴著光砰然砸落地面!</br> 矮墩柱子上裂紋游走,不消片刻,便轟地碎掉。</br> 塵埃后能看見少女剪影秀麗挺直,氣息卻宛如修羅,劍尖沒入了地面。</br> ——她剛剛是借著下墜的力劈開了他石柱。</br> 等混沌散盡時,她才將劍抽出來,抬起頭,聲音清澈干脆。</br> “太初宗棠鳩,請道友賜教。”</br> 作者有話要說:第三天送紅包!老規矩,今日內本章評論即可~</br> ---</br> 安利一下作者專欄,點點關注不吃虧。</br> 順便安利新文:《我送仙君滿頭青[穿書]》</br> 文案:</br> 鹿彌萬萬沒想到,被蜘蛛毒牙洞穿后,她還能再醒過來。</br> ——她的未婚夫洛昭為了救小狐妖,拋棄了隊友。</br> 洛昭失憶了,愛上了小狐妖,她理解。</br> 小狐妖愛上洛昭,為了一己私欲隱瞞她的存在,她也理解。</br> 他倆茍合她都理解。</br> 但她不能理解,他們的虐戀情深,憑什么要犧牲隊友當炮灰?</br> 壞消息是,她修為全毀,現在被裹進了蜘蛛繭,等待被食用。</br> 好消息是,她想起了她穿書以前,是冬堡學院的頂級召喚師。</br> 她的召喚書還帶在身上,可惜大部分崽都被困在了洛昭的夢境中。</br> 召喚師和普通魔法師不一樣,他們召喚書中飼養的崽越多,魔力就能越強。</br> 鹿彌看著眼前的蜘蛛繭,陷入沉思。</br> *</br> 洛昭夜夜被噩夢所困。</br> 直到某一天,他夢里出現了一個少女。</br> 能斬妖,能除魔。能消滅暴君,能虐殺災龍。</br> 兇殘勇猛,他很喜歡。</br> 然而,夢中的少女從未正眼瞧過他,她入他夢也從來不是為了救他,而是為了……其他美少年。</br> 終于有一天,門派比試中,洛昭驚詫地發現,曾經在蜘蛛洞里經脈全毀、修為全廢的鹿彌,竟然召喚出一道震撼全場的火龍卷——和他夢中少女用的招式一模一樣!</br> 他夢中的少女,竟然是鹿彌?!</br> *</br> 洛昭恢復記憶想起鹿彌是他未婚妻的那天,他匆匆去了鹿彌的洞府,一向正經嚴肅的少年,急得鞋也沒來得及穿。</br> 然而打開門,洛昭呆住了。</br> 鹿彌在他夢里救下的那些美少年,正濟濟一堂呆在鹿彌洞府中,齊刷刷朝他投來讓他滾的視線。m.w.com,請牢記:,.,,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