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姐妹陸云停做下這樣的決定后非常愉快,并且迅速將自己帶入了角色,開始為他的姐姐啾啾考慮。</br> “你先打擂臺,我去做準備工作。”他很熱情,“等你打完應該正好可以和我結拜!”</br> “我覺得……”啾啾還在斟酌。</br> 陸云停已經一個縱身躍入了人群,啾啾的“不妥”兩個字沒有被他聽見。</br> 啾啾心里確實是有些不愿意的,不過待會兒說也不遲。</br> 現在她很快把注意力放回到擂臺上,又用劍尖畫了幾個圈,把陣法從那邊一隅擴大到整個擂臺上,然后問。</br> “還有人要來試試嗎?”</br> “……”</br> 眾人不敢吭聲。</br> 試?</br> 試什么?</br> 已經陰沉下來的天空,放心大膽的給眾位修士投下陰影,一雙雙眼睛都看不清情緒,但總覺得他們莫名的冷汗涔涔。</br> 這小姑娘剛才氣定神閑地把她的陣法擴大到了整個擂臺,好比給人當面下毒,再當面要受害者吃下去?試什么?試毒嗎?</br> 土靈根的土墻姑且還在可控范疇內,可陣法呢?——相當于是以人力與天地規則做對抗,不管你修為有多強大,身體有多強悍。在天地規則里,都會被一視同仁地玩弄。</br> 眾人眼窩更黑。</br> 媽的,這種擂臺賽就不應該讓陣修上臺。</br> 本來還瞧這小姑娘修為不高,應該不難對付才是——她的觸手是克制那土靈根,可還有火靈根、金靈根、器修……許多修士都能克制她的藤條觸手。</br> 沒想到小姑娘還留了這樣一個后手。</br> 石崖附近突然響起一陣笑聲,痞里痞氣的,在突然沉默下來的山谷中回蕩。</br> “這架已經沒法打了,就算棠鳩徒兒贏吧。”</br> 說話的是個30多歲的男人,留著稀稀疏疏的山羊胡子,帶了小冠,卻一副沒有干勁的地頭蛇模樣。</br> 他揮揮手:“把獎品發給棠鳩徒兒,然后大家都可以回家睡覺了。”</br> “不行!”</br> 人群中實在有人不服,走出來個背了琴的樂修。</br> “還沒完呢,我們還能打!”他滿臉鄭重,沉聲道,“我來試試!”</br> 沒有人敢附和他那句“我們還能打”,大家只是用敬佩的目光看著他,目送這不怕死的壯士走上擂臺。</br> 過不到三息時間。</br> 壯士:“啊——!”</br> 一聲長叫,宛如頭頂不知天高地厚的渡鴉,從臺上飛出來,漸行漸遠。</br> 連根拋物線也沒有,仿佛是從擂臺漏出來直直下墜似的,雖然墜落的方向是橫著的。</br> 咕咚。</br> 眾人咽了下口水。</br> 他們甚至沒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只瞧見那小姑娘的手指輕輕一揮,樂修瞬間沒影了。</br> 反正出了擂臺就算輸,這是比賽規則。誰進她陣法,她就把誰的重力換個方向,讓對方摔出去。啾啾現在簡直比陸云停還要輕松。</br> 又不費靈力,又不費體力。</br> 這架確實沒法打了。</br> 眾人抱頭悔恨。</br> 就不該讓陣修上臺,就不該讓陣修找到機會結陣!</br> 棠鵲卻皺了皺眉,看向擂臺,覺得不太好。</br> 直接把整個擂臺圈為自己的地盤——別人都是實打實的在戰斗,啾啾卻靠改寫天地規則來戰斗,確實有些勝之不武。</br> 正想著,人群中有個女修,脫口說出了和她一樣的想法。</br> “這也太不公平了!”</br> 那小姑娘氣呼呼的,嘴一癟,像只惹人憐愛的小兔子。</br> 孤燈并不憐香惜玉,反問:“不公平?怎么不公平?”</br> 小姑娘手一指:“別人都是辛辛苦苦在打架,她卻什么都不做就能取勝,這不是耍賴嗎。”</br> “好家伙,人家辛辛苦苦畫出的陣法到了你嘴里卻是什么也沒做。怎么,靠蠻力取勝才叫取勝,靠腦子取勝便不叫取勝?”</br> 孤燈平生最恨有人偏見陣修,不禁冷笑:“上了擂臺本來就是各憑本事,你們的兵器法器道術仙術是本事,我們陣修的陣法便不是本事了?鳳梧老兒,我們的陣法不叫本事?”</br> 孤燈直接點名了女修的師尊。</br> 小姑娘面色一白。</br> 鳳梧真人垂目道:“陣法自然也是本事。”</br> “師、師尊,我不是那、那個意思……”小姑娘白著臉結結巴巴。</br> 孤燈又道:“真要公平,大家都把自己本領舍棄了再來打。”</br> 他本來長得就有些兇,這會兒語氣一重,更像是小混混要街頭火拼了似的。</br> “瞧見個比你強的就嚷嚷不公平,卻不會思考戰術對策。依我看,你也別修仙了,走出師門就是死路一條。干脆早點哭哭啼啼回家讓爹娘庇護一輩子得了。”</br> 那女修模樣長得好看,平日都被眾星捧月著,哪兒被人這樣兇過。呆了呆,臉上又青又紅,眼里蓄了汪淚水。</br> “我、我就是隨口說說而已,你也沒必要這樣兇、兇我吧?”小姑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br> 誰都知道這話沒有說服力。你心里不這樣想,哪兒又說得出來?</br> 孤燈哼了一聲,移開視線。</br> 他的話糙,理卻不糙,之前陸云停也是同一個意思,和真正的敵人戰斗起來時,誰管公不公平,贏才是最重要的。</br> 小姑娘跺了跺腳,嚶嚶嚶地躲到眾人身后去了。</br> 棠鵲心里也一跳。</br> 明明被罵的不是她,可孤燈的聲音就是震得她腦子里嗡嗡的響,連太陽穴都跟著一起突突直跳。她耳根偷偷一紅,面皮發燙。</br> 樂修飛走之后,場上眾位弟子都一動不動,看樣子是沒人再敢上臺挑戰了。</br> 啾啾連問了好幾聲“還有人要上臺嗎”,都沒有回應。</br> 許久后,青鶴觀一位道長笑著甩了下拂塵,頗為欣賞。</br> “你們太初宗這女娃娃倒真是不錯。”</br> 他身邊另一位老禪師也“阿彌陀佛”一聲,看樣子是贊同這個觀點。其余一些長老、真人紛紛附和。</br> “小姑娘敢學陣法,真是勇氣可嘉。”</br> 孤燈翻了個白眼。算了,不吵了。</br> 這場擂臺賽的比賽結果已經顯而易見了。</br> 太初宗掌門九玄真人笑了笑:“棠鳩徒兒,你過來。”</br> 他現在是最快樂的。</br> 門中弟子受了夸贊,肥水又沒流到外人田,好資源內部消化了,他獎品給得心甘情愿。</br> 他將返陰陽輕輕放進啾啾手心,溫聲道:“可拿好了。愿它日后能給你帶來更多幫助。”</br> “多謝掌門。”</br> 啾啾本來想戴在身上,轉念一想,又給上面做了個花型標記,乖乖放進物品袋。</br> 此間事了,估計各位領導再發表一番演講,就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br> 孤燈完全不考慮場合地打了個呵欠,啾啾則在注目禮中往她的小凳子走。</br> 天地蒼茫,焦火山又格外荒涼,漸起的巒煙之間,矮小的姑娘宛如踽踽獨行的孤帆。人潮自覺給她讓開了一條路。</br> 他們還記得他們剛才和這小姑娘是隊友,為她搖旗吶喊過。也記得這姑娘有多兇殘狂野。</br> 不料啾啾還未走入那條綠色通道,就有個聲音喊住他。</br> “鳩兒。”</br> 啾啾一頓,背影縹緲。</br> 封疆抬手招了招:“鳩兒,過來。”</br> 棠鵲睜大了眼,腦袋發懵,不知師尊做何意。</br> 封疆聲音肅然,很有正派君子的清朗,不輕不重,卻把大部分視線都引了過來。</br> 啾啾離人群還有一段路,孤零零地站在那片空地中。片刻后,她轉過身,卻并不過去,只是略略低頭,看不清表情。</br> “師傅找弟子可有什么事?”</br> 封疆慢慢收回手,負在身后,身形挺拔傲然:“素雪之前應該已經同你說過了,明日你便回藏雀山罷。”</br> 啾啾沒吭聲,倒是其他弟子活躍了。</br> “這么說,棠鳩師妹可以回來了?”</br> 有人滿臉歡喜,也有人身子一僵,不可置信。</br> 好些師兄師姐似乎還沒從剛才的勝利中走出來,有些一榮俱榮的興奮。</br> “那敢情好!棠鳩師妹回來后,可得教教我們你剛才那陣法!”</br> 棠鵲花瓣似的唇卻抿得沒了血色,看著封疆這邊,鹿眼失去了往日的神采。</br> 啾啾一動不動,并沒有任何歡喜雀躍,只是問:“為什么?”</br> 她聲音過于機械平緩,聽不出來情緒,只能當做疑問來理解。畢竟她本來該在焦火山上呆整整一年,而現在距離一年還有幾個月。</br> 封疆淡聲:“你剿殺邪道,開陣有功。將功補過,已然足矣。”</br> “……”</br> 啾啾點了點頭,毫無表情地行了個禮,平平道:“可是,恕弟子難以從命。”</br> “什么?”</br> 封疆愣住。</br> 周圍弟子們也愣住。</br> 棠折之更是錯愕不已。</br> 這等好事還有不從命的?</br> “阿鳩!”他直覺不妙,低聲喝道。</br> 溫素雪倒是早有察覺,靜靜地閉上眼,按捺住心底的一陣又一陣泛起的酸澀。</br> “弟子不回。”啾啾又重復了一次。</br> 他們這邊動靜不小,掌門和孤燈等人已經踱了過來,也有不少年輕修士好奇地踮著腳往這邊張望。</br> 只看見那片紅色的土地上,少女稍稍攥著拳,脊背緊繃,仿佛在和一群看不見的怪物戰斗。</br> “阿鳩。”棠折之又喝了一聲,要過來拉她。</br> 啾啾卻往后退開一步,睫毛低垂。</br> “第一,弟子未能帶靈晶回歸,便是說,弟子未能通過試煉秘境的考驗。”</br> 原來是介意這個。</br> 封疆面色稍霽:“此事素雪已經同我說過,你靈晶本來集齊了,只是不慎遺失在秘境之中,我可以網開一面。”</br> 啾啾搖搖頭:“第二。”</br> 天有些冷了。她站了一會兒,忽然抬起頭。</br> 少女長發在風中飛舞,渾濁天色之中,原本平淡的眉眼卻冷冽如□□,寧折不彎,孤傲偏執,要殺盡天下不公不義。</br> 這一次,她揚起了聲音,鏗鏘有力:“第二,弟子無錯!”</br> “弟子本就無錯,何來將功補過一說?!”</br> 封疆瞳孔驀地一縮。</br> 不等他開口,啾啾視線便落到棠鵲身上。</br> “你剛剛滿臉倔強不甘,后來又一副退讓自嘲的樣子,是不是在可憐你的青鸞?覺得一條生命的賬就這樣被抹平了。”</br> 棠鵲愣愣看著她,剛剛還因受打擊而混混沌沌的腦子被更加用力地攪了攪,不知為何,她竟然手腳發寒,忍不住打了個激靈。</br> 好半天,她才慢慢清醒。</br> “那又怎樣?我不該這樣想嗎?”棠鵲真的生氣了,也忍不住揚起了聲音,語氣比平時快了些,“我說過,那是一條生命。”</br> “我也說過,你的青鸞并非我殺,我說過無數次。”啾啾則很平靜,不卑不亢,目光慢慢滑過面前一眾人,棠折之、封疆、溫素雪……</br> 棠折之皺著眉。</br> 封疆面色微沉。</br> 溫素雪唇瓣動了動,什么也沒能說,只慢慢搖了搖頭。</br> 不是那樣。</br> 他很痛苦,可傲慢的少年卻不愿意讓她看見自己的低頭服軟。便是搖頭,也等她視線別開后才搖頭。</br> “再說一次也無妨。那日在玉塔,是青鸞先來殺我,我才動手反擊。他的死也并非我造成,而是他自己撞墻身亡。我給你們每一個人都說過,卻沒有一個人愿意信我。只是因為棠鵲認為是我殺的,她心境一跌,悲慟一哭,你們便都信了她,要來罰我。”</br> “我知道,你們依然不準備信我,也依然覺得罰我罰得正當。”</br> “既然如此,正好今日掌門真人在此,諸位前輩高人在此,弟子希望能夠重查此事,還弟子一個清白。”</br> 她聲音雖然平平,卻說得真誠,還有些委屈,甚至哽了一下。</br> 臉上卻沒有表情。</br> “弟子知道自己木訥愚鈍,不如棠師妹討人喜歡,弟子不乞求師尊就此相信喜愛弟子。但只想在這件事上,求個公道。因為弟子也不愿平白無故,背負人命一條。”</br> 啾啾“人命”那兩個字說得格外低沉揪心。</br> 不知何時,茍七和寧溪已經將隕星推了過來。如雪的白發下,隕星一雙長眉微微蹙著。</br> 啾啾做好了準備,鬧出這么大動靜,被趕出師門又或再次受罰。</br> 但無論如何,哪怕玉石俱焚,她也要尋個清白。她要把這口鍋還給他們,讓他們記住,他們的偏心、不公、愚蠢引出了她這顆炸|彈。</br> 封疆面色隱隱發青。</br> 掌門則將手放在了眼眶微紅的少女頭上,溫溫熱。</br> “不著急。別怕。你且將事情經過細細說一遍,若有不公,我自會替你主持公道。”</br> 九玄雖然頭發稀疏,有時候很會打算盤,有時候很沒威嚴和風骨,不太像個能服眾的掌門。但他卻是個好人,單純的好人。</br> 棠鵲也紅了眼,抿唇倔強地瞪著啾啾,吸吸鼻子。</br> 明明是她的青鸞死了,她最該委屈,為什么大家還要這樣看著她。</br> 這個世界總是這樣,針鋒相對,讓她遭受一次又一次折磨。但這一次,她不會再忍讓。就算啾啾是她妹妹,她也要和她戰斗。</br> 兩邊都不畏不懼,僵持對峙。</br> 隕星敲了敲輪椅。</br> “光是靠嘴說,也分不出真假,棠鳩徒兒也說了,此事她與棠鵲徒兒各執一詞,扯不清楚。”</br> 咕嚕嚕——</br> 木輪椅的聲音輕輕響起,隕星滑到青鶴觀弟子旁的老和尚面前,微微一笑。</br> “聽聞堅混禪師有面水鏡,能照出人之記憶,可否借與晚輩們一用?”</br> “阿彌陀佛。”老和尚念了聲法號,遞上面粼粼湖青的鏡子,“隕星真人用便是。”</br> 作者有話要說:晚了晚了,更新晚了。今天發紅包賠罪吧。</br> 順便一提,之后更新時間都放在晚上吧。m.w.com,請牢記:,.,,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