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逆不道,是真的大逆不道。</br> 敢背棄師尊,敢割舍家人,敢就這樣切了一頭青絲。</br> 可是……</br> 眾人看向那瘦弱筆直的身體。少了長發的遮掩,多少有些怪異,只覺得她脖頸刺目的白,其中堅韌與孤傲不比她那蜜罐里泡大的姐姐少。</br> 影子被一抹天光拖了老長,斜斜掠到棠鵲足邊,仿佛一根指向她的凌厲的長|槍。</br> 這修真界中離經叛道的怪胎不少。</br> 這其中大部分人,若非被逼到絕境,又怎會破釜沉舟。</br> “不……要……”</br> 棠鵲的唇瓣蠕動了一下,有一瞬間,甚至忘記了自己即將會受到鞭刑的委屈,而是蔓延上另一種,讓她腳心涼到頭的恐慌。</br> 封疆看著啾啾,棠折之看著啾啾,溫素雪看著啾啾。</br> 大家都看著啾啾。</br> 表情不一,心思不一,焦灼不安在風中擴散。</br> 棠鵲突然覺得所有人都變得極其陌生,她不知道自己心里亂糟糟的究竟是什么。</br> 沒有誡繩,沒有枷鎖,也不用被封住靈力走上百里路。她被送往了行刑陣。</br> 即便如此,棠鵲還是感覺到了難堪,光是被刑責堂弟子這樣押送著捆上刑柱,她就覺得好難堪。</br> 棠鵲渾渾噩噩地想。</br> 她從小到大沒有經歷過太多讓她窘迫的事。</br> 在書院念書的時候,爹娘偶爾會送夫子一方硯臺,或是一副字畫,夫子便總對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算她那時候活潑調皮,會逃學,會故意在課上給溫素雪講鬼故事,把他嚇得臉色發白,夫子也從來不會罰她。</br> 后來開始學四藝。</br> 僅有過一次難堪,是她在較藝時把琴彈得亂七八糟,先生氣得吹胡子瞪眼時。</br> 倒不是難堪于先生的指責,她沒心沒肺不怕這些。</br> 最讓她難過的是與她較藝的那位彈得一手好琴的女孩,清凌凌地看著她,沒有分毫惡意與鄙夷,只有關切和安慰。</br> 仿佛滄桑正道中寫滿慈悲的俠女。</br> 棠鵲至今還記得,她那一瞬間蒸騰而起的臉紅。她并沒有痛恨的意思,只是希望那女孩不要再看她。不要再用那樣的表情看她。</br> 幸好慕以南打斷了那女孩的視線。</br> “學琴是為了修身養性,不是讓人媚俗爭寵。又不是青樓楚館的人,論這個高低做什么?”</br> 沉默半刻,騰的一下,那姑娘臉紅得滴血!</br> 先生氣得摔了琴。</br> 慕以南則偷偷對她眨了眨眼睛,棠鵲沒忍住噗嗤一笑。難堪還沒有盤旋太久,就消散得一干二凈。</br> 再后來,她進入了太初宗。</br> 封疆也很好,對徒弟很好。</br> 所以她從未如此痛苦過。</br> 可接下來,才是真正的煉獄。</br> 天地間光華流轉,陣壁隔絕開刑場與閑雜人等,絢麗奪目的金白光芒中,一根讓人忍不住驚駭畏懼的長鞭緩緩浮現,不等人反應,那鞭子就攜著風凌厲抽來!</br> “啪”的一聲!</br> 峽谷中渡鴉亂飛,巨大的聲響層層傳遞開。</br> 痛!好痛!</br> 只是一鞭,棠鵲就已經承受不住,嬌軟的身軀想要蜷縮起,可手腳被捆得極緊。她渾身汗如雨下,臉色白得發青!</br> 真的好痛!</br> 她感覺自己變成了一條蜒蚰,被撒了鹽,曝曬在艷陽之下,無處可逃。</br> 不能叫,絕對不能叫。</br> 不能認輸。</br> 少女咬緊了牙,識海被痛得掀起滔天巨浪,激烈動蕩,想要拍碎她的顱骨似的。她不停發抖。</br> 再痛苦的事她都能挺過來,這點小痛算什么!</br> 兩鞭、三鞭、四鞭……</br> 視線越來越模糊,不知道什么時候眼前已是霧蒙蒙的一片,不知道落下的是汗珠還是淚珠。</br> 第五鞭,第六鞭。</br> 不能叫……</br> 不能。</br> 第七鞭,第八鞭。</br> 生理上的疼痛已經到達了臨界點,連肋骨和內臟都在疼,淚水布滿了整張臉,棠鵲無意識似的從嗓子里溢出一聲:“哥哥……”</br> 意識已經不清晰了,她從顫抖中恍恍惚惚瞥到棠折之站在陣外,視線似乎在看自己,又似乎沒看,空蕩蕩地神游天外。</br> 他在想什么?他會想什么?</br> ——還能是什么?</br> 腦袋里思緒越來越多,越來越多,被疼痛攪動,終于忍不住,棠鵲哭出了聲。</br> 十鞭打完,光幕落下,刑責堂弟子進來給他們松綁。</br> 棠鵲早就哭得狼狽不堪,淚水甚至打濕了衣襟,手腳一松,她便軟軟地跌下去。</br> “小鵲!”</br> 昆鷲搶著沖進來將她接住,手足發寒,焦急地想要查看她身上的傷。</br> 卻聽那刑責堂弟子嗤笑一聲。</br> “不會有傷的。”他慢悠悠地說,“刻骨鞭不會給身體造成任何傷害,那位棠師妹,不,現在該叫鐘師妹,被打完后倒是一身的血,是因為舊傷全部崩裂了。”</br> 他是上次負責處刑啾啾的四人之一。</br> 棠折之的視線終于有了確切的落腳點,直勾勾地看過來,凝滯呆愣。</br> 刑責堂弟子搖頭:“這才十鞭就受不了了,鐘師妹可是挨了二十鞭。”</br> “也幸好鐘師妹大度,說打你們十鞭便好,免得溫師弟死掉。”</br> 他繩子一抽,往旁邊走了兩步,身后的溫素雪也展現出來。</br> 病弱的少年已經奄奄一息,靠在刑柱上,細巧的下巴微微抬起,閉著眼,睫毛不停顫抖。</br> “小溫溫!”棠鵲驚叫一聲。</br> 刑責堂弟子抱著胳膊:“放心吧,死不了,不過之前鐘師妹是真的命懸一線。”</br> 棠鵲渾身都在冷汗,還沒從劇痛中走出來,天地都在旋轉,那人的聲音仿佛針一般,綿密地扎進她腦子里,無孔不入。</br> “鐘師妹那時候生了心魔,還遇到火魔圍攻,當真是九死一生。”</br> “倘若沒人救她,你們可曾想過,就算她僥幸從火魔手下逃了出來,那一身的傷要怎么在討刑峽活下去?”</br> “焦火山是無靈山,她用什么去溫養她的傷口?更何況這里常年熾熱,她一個木靈根,怎樣保證自己靈根不被灼……”</br> “別說了!”一聲驚叫突然打斷他,那滿身泥污的粉衣少女已經捂住了臉,淚水從指縫中不停溢出。她低低的,“別說了……閉嘴,閉嘴!”</br> “別再提啾啾了,求求了。”</br> 求求你了。</br> 你們明明什么都不懂,只會不停的放大惡意,那又有誰看到過他們曾經對啾啾的好?</br> “……溫溫……對了,小溫溫……”</br> 棠鵲突然掙開了昆鷲,身子還在發軟,手腳并用地跌跌撞撞爬過去,溫素雪的臉已經完全失去了血色,白得像沒有生機的陶瓷娃娃。</br> 只有額上的汗珠能夠證明他活著。</br> “小溫溫,”棠鵲聲音發抖,“救救他,救救他!”</br> 她攥起粉色的袖子,不停擦拭少年額上的汗珠,淚珠滴滴答答地從下巴尖滾落,手忙腳亂中,看見少年唇瓣開合了一下。</br> “溫溫……”</br> 棠鵲將耳朵貼近過去,附在他唇邊。爾后身子猛地一僵,再無力地跌坐下來。</br> 炎熱的狂風呼嘯肆虐。</br> 她聽見溫素雪說——</br> “對不起。”</br> “啾啾。對不起。”</br> ***</br> “父親敬啟。”</br> 這幾個字寫完后,棠折之抬眼,看了看外面碧遠長空,不自覺握住手心,那把細軟微涼的發絲好像還在指間糾纏。</br> 一月底的天之于修仙之人來說,并不寒冷,可棠折之還是按著案幾上的白紙,喘息了好幾口。</br> 沉重得他胸口堵悶。</br> “篤篤篤”,門被敲了敲。</br> 他按捺住心里的千萬情緒,轉過身,立刻看見少女只著了薄薄中衣,一身素白,隨意披著件玄色外裳站在門口。</br> 棠鵲低著頭:“哥哥。”</br> 棠折之皺眉:“怎的穿成這樣就跑出來了?成何體統。”</br> 見她不吭聲,少年嘆了口氣,放軟了聲音:“可好些了?”</br> 雖說刻骨鞭只是懲戒用,不會造成傷害,可那種刻骨銘心的疼痛能讓人死去活來,在身體里縈繞許多天,也一直困在棠鵲的噩夢里。</br> 每日每夜,她都能見到光華之中的巨鞭,連脊骨都在泛疼,最后哆哆嗦嗦的醒過來。</br> 因而這些時日,師尊讓她住進了回春堂里,慢慢休養。</br> 棠鵲默然點了點頭,將門帶上,靠近了,小聲問:“哥哥,阿鳩真的要離開棠家嗎?”</br> 這話一出來,棠折之那雙漂亮的眼又陷入失神。</br> 啾啾的確是要離開棠家,干脆利落,堅決果斷。</br> 她第二日便送來了賬簿,還有她的袋子。</br> 其實直到那一刻,棠折之也不太相信啾啾要與棠家斷絕關系。</br> 他還想著,也許就是妹妹的氣話,一時沖動。他會好好安慰她開導她,也會向她保證,以后他絕不偏心,兩個都會是他用盡一生好好照顧的妹妹。</br> 可棠折之本來準備好的千言萬語,在看見啾啾那破破爛爛的小袋子時,全部堵進了嗓子眼里。</br> 他在干什么?</br> 他們都干了些什么?</br> 他的親妹妹,棠家真正的小小姐,這些年到底都在被他們怎樣對待啊。</br> 他和棠鵲,用著從母親那里分到的一對儲物手鐲,而啾啾則指著賬簿上的幾瓶玉蓉膏平靜地告訴他。</br> “進試煉秘境前,我帶了一瓶玉蓉膏在身上,結果和我的物品袋一起遺失在了玉塔里。我查了一下市價,玉蓉膏要一千靈石,所以我補了一千靈石進來。”</br> 啾啾晃了晃那粗劣的袋子,也不知道是從哪具尸體上摸來的。臟兮兮的,上面還有沂山派的標志。</br> 沒有人給她儲物手鐲。</br> “還有哥哥以前送我的那件衣服,穿舊了還不了了,我也不知道多少錢,但上次給哥哥的那顆一品靜心丸,是我攢了好幾年的錢買下的,應該夠一件衣服錢吧。”</br> 棠折之突然心里發涼。</br> 那枚泛著金光的一品靜心丸,在棠鵲心境大跌時,給了棠鵲。</br> 他很難受,在心里拼命大喊:不用還,不用還。什么都不要還。</br> 可他覺得好可笑。</br> 啾啾袋子里那稀稀疏疏幾樣東西,是他們偶爾記起她時送她的小恩小惠,卻又是她的全部——因為珍貴,因為難得,所以她記得清清楚楚。</br> 正因如此,“不要還”幾個字才更可笑。</br> 這算什么?算施舍嗎?</br> 他的心像是被壓在了冰川之下,呼吸間全是刺骨的痛,直到啾啾離開,他也一句話都沒能說出來,就那樣僵硬地坐著。</br> ——我希望我的親妹妹是個心胸寬廣,光明磊落的人。</br> 他想起說他對啾啾說過的話。</br> 他們總是這樣,對啾啾要求這樣,要求那樣,啾啾卻從來沒有對他們說過,“我希望我的親哥哥也是個公平正直,信守承諾的人。”</br> 他到底在做什么?他算什么兄長?</br> “哥哥……”棠鵲怯怯地伸手,拉拉他袖子,打斷他的沉思。</br> 棠折之抬起頭,吸了口氣,卻只是問:“你會做煎蛋面嗎?”</br> 棠鵲一愣,搖搖頭:“哥哥想吃?”</br> “不。”已經成熟得過分,早就能在云上冷眼旁觀世間冷暖的少年,微微紅了眼,抽身往外走,“……我想給她做一次。”</br> 給啾啾做一次。</br> 在他們兩清前,補償給她。</br> 這次一定會給她好多好多,她最喜歡的煎蛋。</br> 房門拉開又合上,屋里空蕩下來。</br> 棠鵲抿緊了唇。</br> 從她記事起,棠折之就未曾有過做事毫無規律章法的時候,他總是冷靜自持的。</br> 棠鵲慢慢地走到案幾邊,看向少年筆走龍蛇的那幾個字。</br> “父親敬啟。”</br> 他正準備告知家里這件事。</br> 會怎么說呢?</br> 棠鵲不敢想。這件事不管怎么粉飾太平,都繞不過她那一茬。</br> 案幾上還擺了本小小的賬簿,棠鵲翻開,是啾啾的字,寫得稀稀松松,列了些她從棠家收到的東西。</br> 也不是沒有好東西。</br> 可是——</br> 棠鵲一頓。</br> 再往后翻,第二頁,便沒有了。</br> 這薄薄一頁紙,便是啾啾的五年。</br> 她呆滯地坐下來。</br> 啾啾是真的要走,是真的要離開棠家,以后爹娘只會有棠鵲一個女兒。</br> 可棠鵲并不高興,只是悲哀。</br> 冬日的微風從窗外灌進來,吹得她渾身發涼。啾啾能走,可棠鳩能走嗎?不,棠鳩走不了,棠鳩會成為一根永遠扎在棠家脊梁骨上的刺,橫亙在棠家的溝壑。</br> 日日夜夜,永永遠遠。</br> ***</br> 家族、師門、朋友,這許許多多的事,目前都不再是困住啾啾的籠子了,啾啾心情尚可,畢竟她不需要再去操心那籠子圍欄上是否有刺,那籠頂是否帶毒。</br> 她現在唯一需要擔心的是妙華真人。</br> 她現在毫無背景,只是問世堂里一個普普通通的外門弟子,以妙華那心比針眼還小的性子,說不準什么時候會收拾到她身上。</br> 不過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不管怎樣她都承擔。</br> 啾啾一路飛上鑄雀峰。</br> 正如鑄雀峰名字,這里居住的都是火靈根弟子,擅煉器,整個太初宗里,一半以上的法器都來自這座側峰。</br> 剛進山門,啾啾就被叫住。</br> “站住!你一個外門弟子,來鑄雀峰做什么?”</br> 啾啾腰際的門派令已經換成了外門弟子的綠色門派令,而內門弟子的門派令是藍色,她轉過身,立刻瞧見一位高挑的師姐執了刀警惕地瞪著她。</br> 鑄雀峰共有三位長老,三位都是孤僻的主,因而整個側峰都有些排外。</br> 啾啾平平道:“我來找鐘棘師兄。”</br> “鐘師兄?”那師姐一愣,眼睛睜圓了點,上下打量她好幾遍,唇瓣開合一下。</br> 啾啾懷疑她偷偷說的是一個“驚了!”</br> 片刻后師姐一抬手:“跟我來!”</br> 她帶啾啾穿過園林與游廊,然而卻并非去見鐘棘,而是去見了練武臺前方正在訓練弟子,負著手滿臉嚴肅的韶慈真人。</br> “師尊,這位師妹是來找鐘棘師兄。”</br> “嗯,帶她去便是,不用和我說。”韶慈真人點了點頭,沉默幾秒,突然大驚失色,“什么?找阿棘?!”</br> “對!”師姐很深沉。</br> 韶慈也瞪圓了眼睛,以和師姐一模一樣的表情上下打量了一遍啾啾。上次元宵他沒去赤炎谷,之前除夕倒是有出席,只隱約記得這小姑娘是之前開陣那個。</br> 還找阿棘借過火。</br> 阿棘乖乖給了火。</br> 果然!他當時就該懷疑他們的!</br> 韶慈真人瞳孔實在是太小,以至于他驚訝時,瞳孔間的震動比其他人來得都要明顯。他連弟子也不訓練了,只是盯著啾啾,沉聲吩咐那女弟子。</br> “去把你張弛師兄喚來!”</br> 啾啾:……</br> 要見小鐘師兄這么麻煩的嗎?還要經過層層審批的嗎?為什么師父審批過了才是張弛師兄審批?張馳師兄是小鐘師兄的監護人嗎?</br> 啾啾有很多疑問。</br> ——不過幸好不是。</br> 韶慈真人喚來張弛,只是為了排解心中憂思,分享胸中震駭的。</br> 他與張弛親自將啾啾送到鐘棘院子,目送她進了鐘棘房間。然后兩人杵在院子外光明正大地偷窺。</br> 韶慈低聲:“這姑娘是什么人?”</br> 張弛回:“她本來是明皎真人座下弟子,后來去了問世堂。前些日子不是鬧得沸沸揚揚的么,有個姑娘在赤炎谷中當著眾人的面與師尊、家族恩斷義絕,便是她。”</br> 韶慈繼續:“那她與阿棘什么關系?”</br> 張弛:“不清楚,不過小鐘對她……有些特別。”</br> 韶慈大驚:“特別?!”</br> 他這一聲有點大了,張弛趕緊“噓”了一下。院里草葉花木微動,陣陣香意在微涼的風中飄散,一花一木,都是韶慈與張弛親手種下的。</br> 眼見著師尊逆光的臉隱匿在了陰影中,張弛不懂師尊那種像是女大不中留的悲壯是幾個意思,不由得輕聲提醒:“我覺得就性別而言,小鐘都不是小白菜,師尊不必擔憂他會被拱。”</br> “可他這是早戀!”</br> “小鐘也該十七八歲了,說什么都不是早戀。”</br> “你記得多提點你師弟,不要被人一哄,就單純地發生些不可挽回的事。”</br> “所以說小鐘是個男孩子。”</br> 韶慈搖搖頭,長嘆一聲,也不想看潑出去的水了,滿心悲哀地往外走。</br> 張弛瞄了瞄緊閉的窗戶,憂心師尊對小鐘的認知出現了問題,也搖搖頭,趕緊追上去。</br> 啾啾一概不知,普普通通走進屋里。</br> 小鐘師兄的屋子簡單冷淡,收拾得挺干凈。唯一不干凈的地方是桌子,因為上面還擺著幾盤菜。</br> 一碟特別可愛的翡翠白玉卷、一盤醬燒素雞、還有一碗青菜粥。</br> 看起來蠻好吃的。</br> 不過他應該沒有碰過。</br> 少年這會兒正在睡覺。眉宇完全放松了,沒了郁躁,又斂了眸中凌厲,這樣一看,他整張臉只剩下艷麗。</br> 會勾人的那種艷麗。</br> 啾啾歪了下頭,猶豫要不要叫醒他。</br> 正思索間,少年突然睜開了眼,與她四目相對。</br> 暗色的瞳孔中,沒有殺意,只有懵懂。</br> “我來是想把……”啾啾示意拿著的東西。</br> 話沒說完,鐘棘驟然探出手,一把勾過她腰肢,將她扣進懷里按了按,一套動作流暢得仿佛是抓了個人形抱枕。</br> 啾啾:……</br> 鐘棘已經閉上了眼,很自然地進了她識海,接著睡,呼吸有規律地掃過她額頭。</br> 少年的心跳沉穩而有力,手臂上纏著繃帶,應該是前幾天做任務又受了新傷。</br> 不過片刻后,他便擰了擰眉,覺得她識海里那片雪地很冷,睡著不舒服,所以惺忪的聲音里有了不爽和嘶啞。</br> “到我這邊來。”</br> 啾啾:“哦。”</br> 她聽話地跟著他走進他識海。</br> 書上好像說,就算是結為夫婦后,也最好不要互通識海。</br> ……不過算了。啾啾一頓,抬起頭。</br> 少年識海中是蔚然云天,蒼山壯瀾。</br> 紅色花海中裹著澄碧淺湖,粼粼細光被吹得閃爍。陽光正好,暖洋洋一曬,讓人不自覺生出午后的倦怠。</br>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真團寵:小鐘。</br> 本文真單純:小鐘。</br> 韶慈的擔憂一點都沒錯。</br> 又晚了,我的錯。因為我想寫大肥章。</br> ---</br> 感謝在2020-11-1423:00:00~2020-11-1523:4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br>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秋?楓、鶴冉1個;</br>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琑然a、琴聲弦斷、今天你看讀虛了嗎、西眉、七浮1個;</br>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秋?楓70瓶;月弦30瓶;當所有狂熱被大魚吞下20瓶;滴滴噠、朱顏、曦月、宴安鴆毒、今天想要姓名、凌晨黃昏10瓶;雷放糖8瓶;amdelon7瓶;快落的一哈皮、甄時暇邊、xyyy5瓶;取名廢、貓貓方4瓶;杏初染然ss3瓶;奶糖、好好好好好花2瓶;韓語不過級不改名、發光的梧桐啊、摯念、緈福_、寒亭1瓶;</br>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m.w.com,請牢記:,.,,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