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啾啾再回房時,就不是三個人等著她了。</br> 是四個人,多出來的那個,是喬曉曉。</br> 少女俏麗的臉有些微沉,一見她進來便立刻問出聲:“你去哪里了?”</br> “摘鼠李花?!编编苯o她看了眼手上的東西。</br> 然而喬曉曉并不想看,只是猛地站直身子,怒氣沖沖:“我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到處亂跑,不要給我添亂,怎么你和那個……就是不聽呢。”</br> 啾啾明白了:“我叫鐘啾啾,他叫陸云停?!?lt;/br> 既然是賺取感激,名字一定要說清楚的。</br> 她說的是這個問題嗎?喬曉曉很生氣:“每次都是你們兩個,你們能不能聽話一點,不要讓我分心了好不好?”</br> 啾啾毫無波瀾地看著她。</br> 喬曉曉心虛了一下。</br> 她確實是有些想要耀武揚威,想要耍耍威風,讓大家都聽從她,崇拜她——哪個小姑娘還能不喜歡被眾星捧月著呢?</br> 但也未嘗不是真的想要救大家。</br> 前面她遇到的幾次“鬧鬼”,都被她順利解決了,她也算是有些能力的人。</br> “不管怎么說……”喬曉曉被看得有些心虛,不自覺改了下口,“你們要找死,也不要拖累別人!別把厲鬼引來了,大家都因你們而死!”</br> “對!”其他幾個姑娘也跟著附和。</br> 現在討好喬曉曉是首要任務,和她關系越好,活下去的幾率就越大一分。</br> “你們既然急著送死,就離我們遠一些,我們可不想跟著你一塊兒喪命?!?lt;/br> 黑皮姑娘的聲音尤其大:“你不要住在這里了,你不怕死,我們怕!”</br> 她們給了喬曉曉一些底氣,少女重新恢復了理直氣壯。</br> 啾啾想了一下:“放心,我們沒有驚動那些魔物。”</br> 魔物?!她說的是魔物嗎?明明是鬼氣!這都什么時候了,這兩個人還在挑釁她的權威!</br> 喬曉曉怒不可遏:“我看你們大膽得很!既然如此,我不管你們兩個了,你們自己抱著鼠李花保命吧!”</br> “不用管我們?!编编币餐?,略一思忖,又覺得科普一個小知識也不錯,“對了,鼠李花不是用來保命的,是做成藥汁涂在劍上方便穿破魔物皮肉的?!?lt;/br> 這個人!她根本沒把她說的那些話放在心里!</br> 喬曉曉氣結:“好好好,你們厲害,你們懂得多?!?lt;/br> 她氣笑了:“現在開始,你們和我們就是兩路人。以后你們便是求我,我也不會再管你們!”</br> “……哦?!?lt;/br> 啾啾覺得這樣挺好。她其實回不回屋都可以,反正她和陸云停也不太需要睡覺。</br> 這往后的幾日,他們便徹底成了兩撥人。啾啾同陸云停一道行動,其他人與喬曉曉一起行動。</br> 有時候見著面了,喬曉曉總是冷若冰霜,故作無視地走過去。</br> 那黑皮姑娘倒是會瞪啾啾幾眼,有時候也背后說說壞話——畢竟,想要快速建立友情,在背后排擠另一個人也不失為一種辦法。</br> 不過這招對啾啾不太管用。</br> “那姓喬的丫頭身上沒有修為?!标懺仆S幸淮瓮兄退f,“我確定沒有,但她會使用術法。”</br> “她的劍有問題?!编编逼届o,“我早該想到的。她那把劍和溫——”</br> 她頓了一下:“和我一位師弟用的是同一個模具。我猜那把劍用的是靈物打造而成,本身便帶一些靈氣,可以供她臨時使用?!?lt;/br> 她甚至還猜那把劍,是從她曾經所在的木系內門拿出去的。</br> 就不知道是哪個二五仔提供給喬姑娘的。</br> 他們在樹上,看喬曉曉穿過照影園。</br> 這場景陸云??吹锰嗔耍啄陼r也曾這樣坐在樹枝上,旁邊是他大哥,眼睜睜的、笑嘻嘻的,看著他們家次子——陸云停的二哥,走進陷阱,炸成一團血霧。</br> “看清楚了?!标懠议L子轉過臉,定定的,笑著,“下一次我要除掉的,是你?!?lt;/br> 這就是沂山派的生活。</br> 陸云停突然看向啾啾。</br> 少女黑色的眼睛也注視著下方,毫無波瀾。他發現啾啾比他想象中冷血——那是種讓沂山派的人天生感興趣的冷血。</br> 就好像她可以理解張府要困住騙子們一起死一樣。在陸云停看不見的地方,她還能理解鐘棘的殺戮。</br> 至于啾啾本人——</br> 她不會主動傷人。相反,她會救人。但她同時也是會在困境中冷靜分揀出“可以幫的人”、“礙手礙腳的人”以及“可以利用的人”的類型。</br> 如果換做更天真的人,一定會親切熱血地說“放著我來,我全都要救!”</br> 而啾啾不會,她理智得可怕,大部分時候,她眼里只有自己目標。</br> 老實說,一無所知的喬曉曉幫了他們很多。</br> 這幾日來氣氛愈發壓抑,府中魔氣也愈發濃郁,甚至飄蕩在了整個張府中,暗無天日。照影園則是魔氣最強橫的地方。</br> 喬曉曉背著那把劍,優哉游哉地通過照影園,又或是傻乎乎地使用法術耍威風。</br> 她靈氣的每一次活躍翻涌,就像是輕輕觸動那元嬰期魔物的末梢神經。又因為她靈氣過于貧瘠,不至于激怒對方,只堪堪引起對方的警惕。</br> 啾啾與陸云停便總坐在這里,觀察那魔氣。</br> “魔氣最動蕩的位置一直在高處,基本可以確定那巢穴就在照影園?!标懺仆D芸吹降臇|西比啾啾多,“但是很奇怪,每次都是那元嬰期的魔氣先動蕩,其他魔氣才跟著動蕩。”</br> 啾啾“嗯”了一聲:“然后呢?”</br> “然后——又是那元嬰期的魔氣,不知道是抗衡還是安撫其它的魔氣,大家一起平靜下來。”</br> 一般來說,安撫的可能性大一些。便和自然界里那些動物一樣,很多妖獸魔物也具有群居性,比如說紫革蛛、九節狼,由一個頭領帶領其它小妖獸。</br> “也不知道究竟是些什么?!标懺仆u頭。</br> “反正明日便能看見了?!编编睆臉渖咸氯ィ懊魅照?,我進照影園?!?lt;/br> ***</br> 第二日早上,啾啾和陸云停難得去吃了早飯。</br> 見到啾啾后,之前的黑皮姑娘撇了撇嘴,立刻拉著其她年輕女孩,遠離了他們這張桌子。</br> 她們的小團體友誼已經建立了起來。</br> 每次排擠啾啾后,看見喬曉曉若有似無的贊同,她們便有些得意。得到喬曉曉的青睞,便是得到了生存下去的希望。</br> 今天這頓早膳,因著啾啾的加入,吃得格外詭異。</br> 然而最詭異的不是多了個啾啾,而是少了個張夫人。</br> 負責招待客人的當家主母,極為得體,每一餐都會準時會客。然而今日卻不見蹤影。</br> 不止張夫人,張家的人,一個都不在。</br> 直到快吃完,管事年伯才匆匆跑進來,顧不得擦一擦額上的汗,徑直奔向喬曉曉。</br> “喬姑娘!”他上氣不接下氣,“快……夫人找您,出事了!”</br> 場上頓時靜得連落根針也能聽見。</br> 這幾日,幾乎所有人都見識了張府詭事,或是憑空落進屋里的蹴鞠,或是墻上突起的小手印,或是半夜的啼哭聲——都有些心力交瘁,神經緊繃。</br> 這會兒看著管事那又青又白的臉色,不由得豎起了耳朵,心里毛毛的。</br> 喬曉曉當即站了起來,二話不說,跟著年伯往外走。</br> 啾啾和陸云停也對視一眼,決定一起過去看看。</br> 他倆站起來后,其他還在焦灼的人便都吃不下飯了,像是有了帶頭人,索性呼拉一下全都跟了過去。</br> 一群人浩浩湯湯走向小殿。</br> 這幾日天氣也便如這府中氣氛一樣,越來越壓抑。明明還是初春,卻玄沉沉的,仿佛暴雨將至,陰郁得厲害。</br> 這些人是出不了張府。</br> 啾啾和陸云停卻能來去自如——他們身體能力比凡人強太多,張府的警戒對于他倆來說形同虛設。所以他倆很清楚,天色變化的只有張府。</br> 一旦出府,便是春光爛漫,碧空如洗。</br> 出事的是張熠棋。</br> 前幾日還趾高氣揚的小紈绔,現在高燒不止,滿嘴胡話。</br> “我是……假……”</br> “對不起,對不起……”</br> “娘,娘親……你怎么變成這樣了?”</br> 男孩臉上發黑,那雙同張夫人很像的眼睛死死閉著,薄薄的眼皮下,眼球以極其瘋狂的速度在轉動,手指攥得死緊,偶爾還哆嗦幾下。</br> “不,你不是我!”他突然發出一聲高昂的尖叫,</br> 這一聲猶為尖銳,在寬闊的小殿里擴散,鉆進耳朵,扎得人腦仁直抽,配著今日格外詭異的天色,心中愈發惴惴不安。</br> “喬姑娘,”張夫人虛弱不已,“你可知道,棋兒究竟是怎么回事?”</br> 喬曉曉哪兒知道啊!</br> 張熠棋眼皮下的轉動,簡直像漩渦一樣,能把人的魂魄都拉扯進去。越是看,越是可怕。</br> 與他這駭人的樣子一比,她以前遇到的那些怪邪之事便像小兒科一樣!</br> 她心里也發怵,甚至有些懷疑,這是不是她能對付的事。</br> 少女猶自打起精神,強作鎮定,聲音卻有些心虛:“這是鬼……”</br> “這是魔障。”</br> 啾啾突然打斷她,靜靜的:“他被困進魔物的幻境里了。”</br> 喬曉曉飛快抬起頭,下意識想要瞪對方一眼,讓他們少在這里找存在感。卻又在看見啾啾和陸云停凝重的臉色時,心里突然一沉。</br> ……他們?</br> 她生出些不好的預感。</br> 張夫人急得六神無主,也顧不得是誰在說話:“那要怎么辦?”</br> 要怎么辦?這個還真不好辦。</br> 啾啾:“第一,他自己能從幻境中走出來?!?lt;/br> 這不可能。</br> 陸云停接口:“第二,魔物自己收回幻境。”</br> 這也基本不可能。</br> 啾啾:“第三——”</br> 她頓了頓,“殺掉魔物?!?lt;/br> 半空中突然落下一道驚雷,乍響崩裂,劈得人心驚肉跳。屋中陰暗得出奇,有那么一瞬間,甚至有人聽見了唾液砸入胃里的聲音。</br> 他們聽不懂,但他們直覺大事不妙。</br> “殺”那個字,重的像一把錘子掄下來。</br> 張夫人思緒一片混沌,兒子這模樣,讓她腦袋亂糟糟的。</br> 她只知道問:“那怎么辦?”</br> 喬曉曉看看啾啾,又看看陸云停,像是終于找到了主場,咬咬牙,一把揭下胸口的符紙:“這個應該能幫他!”</br> “幫不了?!编编逼届o,“這的確是太初宗的辟邪符,但它只能驅逐弱小的精怪,破不了魔物的幻境?!?lt;/br> 喬曉曉驀地睜大了眼睛,微怔。</br> 太初宗,辟邪符……用詞精準。她真的懂?</br> 不管了。</br> 也不知道該不該信,但喬曉曉不愿相信,她顫抖著,要把符紙貼在張熠棋身上。</br> 也就在這時,又一道雷臨門降落。</br> 緊接著,忽地一聲長鳴,由上至下,由遠及近,猛然沖撞過來!</br> “砰”的一聲!</br> 一雙雙驚愕的瞳孔中,倒映出木屑飛濺的瞬間。</br> 整個屋子都在晃,眾人全是一顫,驚慌失措,還有些膽小的,尖叫一聲,軟了腿,跌坐在地上。</br> 只見那木門上,竟然多出了一只鳥喙!</br> 黑色的,巨大,能輕易吞下一顆人頭。</br> 喙尖在陰森狂亂的天氣下,散發出泠泠的光。</br> 屋外整個世界都似乎亂了,颶風不止,空氣混濁,不知道是雷光,是其它什么光,交替著不停閃爍,透過薄薄的窗紙,讓這間屋子也跟著閃爍,勾勒出一個個戰戰兢兢的人影。</br> “那、那是什么?”有人虛弱且驚慌地問。</br> 黑皮姑娘也看了過來,帶著哭腔:“曉曉!”</br> 這一聲,仿佛當頭一棒,敲得喬曉曉頭暈目眩。</br> 他們都在等著她。</br> 他們都在發抖。</br> 而喬曉曉,自己也在發抖,腿肚子都在打顫,眼角甚至沁出了后悔的眼淚。</br> 她沒想到,她真的沒想到,怎么會這么可怕?明明以前從來沒有這樣可怕的,以前每次都輕輕松松對付過去了呀!</br> 她懵懵懂懂間突然想到啾啾剛才那句“辟邪符只能驅逐弱小的精怪”,所以說,她以前遇到的,都是……弱小的精怪?</br> 喬曉曉看著那只鳥喙,覺得死亡也像這只巨鳥一樣撲到了臉上,要將她生吞而下。</br> “我……”</br> 她嘴唇抖了抖。</br> “曉曉,想想辦法呀,你不是會仙術嗎!”</br> “我、我會去……”那本來揭下遞給張熠棋的符紙又被她怔怔攥了回來,她如墜冰窖,連血液都是冰涼的,已經快要窒息,“我……我去看看……”</br> 她幾乎昏厥。</br> 就在這時——</br> “退后?!?lt;/br> 背后突然有人沉聲說。</br> 喬曉曉身子一震。</br> 愣住。</br> 眾人都是一愣。</br> 狂亂詭譎天色之中,那少年和少女,已經一左一右,從喬曉曉身邊擦肩而過。</br> 一人拿棍,一人執劍。背影堅定又沉靜。</br> 他們平穩地走向那只巨鳥,毫無畏懼。</br> 喬曉曉早已渾身僵硬,呆若木雞。</br> 交疊迷亂的光不停閃,一直將那兩個影子,拖到了她的腳邊。</br> 瘦小、頎長,又可靠。仿佛有只手,將她從死亡邊緣拽了回來。</br> 她捂住嘴,軟綿綿跌坐下來。</br> ——她想哭。m.w.com,請牢記:,.,,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