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宗所有人都會佩戴一枚門派令,方便眾人聯絡以及辨認身份。</br> 按照地位不同，門派令的顏色也不同。棠鵲等人現在只是記名弟子，因此門派令是最樸素的白色。</br> 根據入門第一天分發的《門派令使用說明（必背）》所說,門派令內傳出警鐘聲并伴隨光亮閃爍,代表緊急召回門派。</br> “這什么意思？”昆鷲問。</br> 棠鵲回答：“讓我們立刻回門派的意思，你沒背《門派令使用說明》？”</br> 昆鷲嗤了一聲：“我為什么要背那玩意兒？”</br> “因為封面上寫了‘必背’兩個字，比標題還大。”</br> “……沒看見?！?lt;/br> “……”</br> 溫素雪手心拂過令牌,對門派召集做出回應,屬于他的令牌上光亮漸漸熄滅下去。少年眉心微蹙，黝黑的瞳孔看向鏤空的廳門，冷冷的：“棠鳩還沒回來?！?lt;/br> 棠鵲短促地“啊”了一聲：“說起來,小青鸞去哪兒了？”</br> “你剛剛睡著的時候,那小畜生自己走出去了?！崩悓W著溫素雪的樣子,用掌心拂過門派令。他的身份令牌也停息了閃爍。</br> 棠鵲偏過頭，很嚴肅：“你沒攔住他？”</br> “他想出去便出去唄,你們結了血契，還怕他走丟不成？”昆鷲滿不在乎。</br> “可他之前受的重傷還沒愈合。”棠鵲頓了頓,“我去找他?！?lt;/br> “我和你一起?！崩悓㈦p手枕回腦后，想到棠鵲這么在乎那小畜生就滿肚子不爽,不由小聲嘀咕一句，“把他召回來不就好了?！?lt;/br> 棠鵲似乎沒聽見,只是看著圓堂的鏤空玉門出神。</br> 其實不強行把青鸞召回的原因很簡單——棠鵲現在的神識還沒法掌控青鸞,若是強行將他收回,她很有可能會遭到反噬。</br> 她不太確定小青鸞會不會聽命她的召喚……老實說，她覺得小青鸞不那么，順從。</br> 溫素雪沒參與他們對小青鸞的討論，很安靜：“你們走這邊,我去那邊。如果找到人了，就回圓堂集合。如果沒找到，一刻鐘后也回來?！?lt;/br> “好?！?lt;/br> 眾人兵分兩路。穿過玉門時，棠鵲視野的邊緣捕捉到了溫素雪的背影。少年不知何時個頭已經高過了她，身形依舊帶著點稚嫩的單薄，但曾經傻乎乎被她掌控的羞澀模樣卻日漸稀薄，他逐漸成為了團隊中值得信賴的統御人物。</br> 他越來越淡然成熟，也越來越……像她。</br> 棠鵲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br> 小時候在書院念書，孩子們總是聚集在一起憧憬未來。棠鳩想成為被凡人崇敬的大俠，棠鳩關系最好的那位少年想成為世間最厲害的修士。唯有溫素雪被問起這個問題時，偷偷瞥了一眼，小聲說：“我想成為像姐姐一樣的人?！?lt;/br> “姐姐？”</br> 溫素雪點點頭，蘊含期待的眼睛熠熠生光：“就是會照顧人，聰明成熟、溫和可靠，像個姐姐一樣的人?！?lt;/br> “這算什么愿望？”</br> “你是個男人，怎么能變成姐姐呢？”</br> 孩子群爆發出一陣歡笑，溫素雪在笑聲中紅了臉，有些狼狽。棠鵲卻一言不發。她能感受到溫素雪平日里對她的憧憬、對她的依賴。也能感受到溫素雪訴說愿望時，偷瞄她的視線。</br> 棠鵲好像從小就比別的孩子早熟通透很多。</br> 后來她變了，溫素雪也變了。不變的是他上課時穿過棠鳩，依然偷偷投注到她身上的視線。</br> 也許溫素雪想要變成姐姐的心愿并沒有改變。只是他憧憬的姐姐成為了另一幅模樣，所以他也成為了另一副模樣。</br> “怎么了？”見棠鵲陷入失神，昆鷲用胳膊肘撞撞她。</br> “沒有?！彼龘u搖頭，“我就是在想，不知道小青鸞現在在做什么?！?lt;/br> ……</br> “锃——”</br> 兵刃相交時巨大的聲響帶著震顫蔓延開，火花迸發，細碎四濺。</br> 小青鸞現在在和啾啾打得不可開交。</br> 青鸞擅長用鋼鐵般的羽翼射擊，啾啾則擅長用木刺對穿。本質是兩個玩遠程的弓兵，這會兒殺紅了眼，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變成了青鸞的利爪搏斗棠鳩的長劍。</br> 自古弓兵多近戰。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br> “锃——”</br> 兵刃的聲音一聲比一聲響亮，在空曠的暗室中擴散回蕩，啾啾虎口已經麻得快沒有知覺，沖擊而來的力道讓她像離弦的箭一般被射回虎樁燈上。身上全是深淺不一的傷口，手臂被戳穿了一個洞，衣衫浸滿血紅，臉頰也開了道口子，汗水和血污混在一起。</br> 她只是粗粗喘了一口氣，立刻又一蹬虎頭沖向另一方。</br> “砰！”</br> 一節鋼羽射入虎樁，啾啾剛剛站立的地方已經粉碎。然而現在呆的地方也不能久留，她疾馳躲閃，青鸞的攻擊又急又毒，鋼羽有如連珠炮，將整個暗室毀得千瘡百孔，粉塵彌漫。</br> 青鸞的修為比她高了太多，就算他現在狀態不好，啾啾也不是他的對手。</br> 最要命的是，青鸞御風封鎖了這間暗室，她根本無法脫身。</br> 啾啾跳到石柱的廢墟上，鮮血順著胳膊肘滴落到地面，“滴答”，細微聲音響起的瞬間，她又爆起刺向青鸞。</br> 剛才打架的時候她觀察過了，青鸞那一圈鋼羽掃射完會有一小段時間的破綻，也許可以趁現在——</br> 嗖——</br> 男童沒有表情也沒有血色的臉突然出現在眼前，伴隨著風聲，放大填充了整個視野。</br> 濃烈的殺意撲面而來。</br> 啾啾睜大眼睛。</br>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作戰計劃，青鸞竟然在眨眼間化作人形直直朝她撞來，根本沒有給她任何反應時間，眼睛捕捉到的時候，他已經近在咫尺了。</br> 兩張臉貼得極近，呼吸相聞，她甚至能看清楚他臉上淡色的絨毛。</br> 但也只是一瞬間。</br> 下一刻，她喉嚨里溢出“咕唔”的聲音，脖子被一只幼小卻有力到可怕的手緊緊掐住，按著她往墻上砸去。</br> 轟的一聲。</br> 岌岌可危的碎墻在重擊下倒塌了一塊，不知道后背和腦袋是鈍傷還是銳傷，痛得發麻，但啾啾顧不得去感受那些，脖子即將碎掉的瀕死感席卷了她整個識海。</br> 她近乎無意識地抓住青鸞捏她脖子的手。</br> 視野越來越紅、越來越紅，她覺得自己眼睛快要爆裂，血色從四面八方蔓延過來。</br> 窒息感如潮水一般淹沒她。</br> 就在她徹底失去視力前，脖子上的力道突然松了松。得到喘息的空隙，她想也不想，一道木刺從指尖彈射而出，猛地飆向青鸞心臟。</br> 噗呲——</br> 射中了。她從嗡嗡叫囂的腦子中擠出想法。</br> 然而青鸞的手還停留在她的脖子上，力道沒變，給她留出剛好能夠呼吸的空隙，讓她的意識能夠清楚感受到火辣的痛楚。</br> 血色時起時退，啾啾粗喘著睜開眼，看見男童那張扭曲猙獰的臉。</br> 他應該是很用力，卻不知道在對什么東西用力，手臂和脖子上都冒出了青筋，呼吸粗重，唇齒間溢出斷斷續續的聲音。</br> “快，殺了我?！彼f。</br> 啾啾：“……”</br> 她根本沒空去追究這句話做何意。</br> 她也想，但她沒辦法，因為靈力已經耗盡，身體叫囂著發出到達極限的抗議，現在她捏出的法術，連只螞蚱都殺不死。</br> 靈力耗盡了就真的耗盡了，因為那不是能夠憑空生出來的東西。她如今只能靠體力和他拼命，所以她必須拿到她的劍。</br> 青鸞的臉越來越扭曲，筋肉仿佛在皮下鼓動。</br> “殺了我，殺了我，”他每一個字都吐得艱難，有好幾個音節甚至沒能發出來，“我……神鳥……豈能奴役于……她算什么東西……笑話！”</br> 啾啾終于摸到了自己的劍。</br> 然而青鸞卻突然松開手。</br> 他一連退開好幾丈，抓住玉柱廢墟，指節僵白，指甲也折了幾片。片刻后他抬起頭。</br> 啾啾的咳嗽聲停下。</br> 小男孩那雙一直瞪視著所有人，充滿不友善的眼睛，這時候近乎悲哀地看著她。</br> 悲哀到讓人震撼，充盈的淚水里滿含內疚、痛苦、不甘……以及許多，啾啾看不懂的情緒。</br> 他只看了她一眼，便立刻變回青鸞鳥身，生怕自己又意識不清似的，一刻不停，撲扇著翅膀凌于半空，發出一聲清脆的悲鳴。</br> 只出現在教科書上的高高在上的神鳥，翅羽沐血，渾身凌亂骯臟得不復美麗。</br> 清鳴之后，它猛地沖向啾啾，破空聲嗖然陣陣，快要碰到她的一瞬，又突然轉向往上，直沖玉壁。</br> 咚——</br> 毛骨悚然的撞擊聲。</br> 與其它所有羽毛都不一樣的流光青羽悠悠飄落到啾啾足邊。</br> 重物也掉在了門邊——</br> 那只美麗的神鳥，以決絕而慘烈的方式撞在了玉壁上，將自己頭顱撞碎，脖子折斷，筋骨俱毀，只剩下奄奄的最后一息。</br> 啾啾拄著劍，怔然看著眼前這一瞬發生的變故。</br> 與此同時，棠鵲臉色驀地慘白，腦袋劇痛，身子晃了晃，“哇”地吐出口血來。</br> “小鵲！”昆鷲又驚又嚇。</br> 棠鵲卻沒理他，只是錯愕地瞪大鹿眼：“小青鸞！”</br> 她慘叫一聲，跌跌撞撞往前跑去。</br> 少年單純不做作的無言，讓啾啾懷疑他根本沒想好要怎么威脅她。</br> 怎么說呢，你們兇巴巴的男孩子都是這么簡單好懂的嗎？</br> 對方瀲滟的眸光微動，似乎還在苦思，表情莫名煩躁。</br> 啾啾被他抵著肩膀，眼睛黑沉沉的，猛地用腦袋往前一撞！</br> “！?。 ?lt;/br> 幾縷碎發摩挲過了少年的額頭，癢癢的，他愕然提了下眉，反應很快，一息間已經退后數丈遠。</br> 就差一點，她額頭就撞在他額頭上了，那一刻他幾乎感受到了她略帶寒意的體溫。</br> 好險。</br> 少年震驚：“你做什么？”</br> “我就是在想，我根本探查不出你的修為，說明你比我厲害很多，那我要怎么打你，拿頭打你啊?！编编标U述，“然后我突然意識到，我可以拿頭打你?！?lt;/br> “……”</br> 少年愣了愣，與啾啾大眼瞪小眼。不過片刻后，他又笑了：“你倒是挺聰明。”</br> “可惜沒碰到你。”啾啾沉聲。</br> 她看起來多少有點遺憾。</br> 少年想了想，安慰她：“就差一點點。再努力一下也許就成功了。”</br> “我會努力?！编编钡馈?lt;/br> 作者有話要說：我本來想今天把這個副本結束，給你們碼大肥章的，但是沒寫完，所以就這樣短小地放上來了。m.w.com,請牢記:,.,，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