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一個月后。</br> 清晨,天啟宮議事殿。</br> 江是安一身素衣,黑發如綢,虛弱地坐在主位上,旁邊的水鏡冒出盈盈朦朧的夢幻柔光,映在他蒼白淡漠的臉上,猶如雪雕,脆弱得不似真人。</br> “眾仙門迫不及待地想討伐帝釋青……咱們再不出手,只怕落人非議。”</br> 大長老在一旁緊皺著眉頭,來回踱步。</br> 自從帝釋青大鬧江是安繼位儀式后,他日夜惶恐,人都蒼老了不少。</br> 江是安目光沉寂,從大長老發間的白絲到水鏡,銀光中可以清晰看到,在妖域與人界的邊境,邊境的守衛已松懈不少——</br> 看起來像是因帝釋青重傷,妖域自亂陣腳,實則是想給仙門下圈套罷了。</br> 這明晃晃的算計大概是人都能看出,但眾仙門憤憤不平,一定要以天啟宮為首……</br> 如今,請愿的上百人已在山門腳下站了三天三夜,個個都不達目的決不罷休。</br> 江是安眼皮微垂,看似思索了一會兒,無可奈何,“既然他們非要我去,我便去吧……”</br> “只是,大長老,我此去不知可否有命能回,以防萬一,我這就將掌門之位傳于您……”</br> “安安!”</br> 大長老一聽,臉色就變了,急急打斷江是安的話,“掌門之位怎可輕易易主?”</br> “可我亦要擔著父親所托的重任,不叫眾仙們失望……咳咳咳!”</br> 說話間,江是安劇烈地咳嗽起來。</br> 他的傷已經養了一個月,因為本就身子虛弱的緣故,并沒有好轉的跡象,咳著便咳出血來,室內頓時血腥氣彌漫。</br> 大長老一看他這樣,連忙上前渡靈氣過去。</br> 但江是安仍眼神恍惚,臉色慘白,大長老心疼得淚花在眼眶里打轉,苦口婆心地勸道,“掌門,讓老朽去罷。我歲數大了,死活都無所謂,可掌門得留下……你是天啟宮如今的支柱啊!”</br> 江是安苦笑一聲,張口想言,卻又咳出血來。</br> 大長老看他神情痛苦又執拗,沒辦法,只好狠下心將人給用捆仙繩給綁了起來。</br> 力道不大,以江是安現在的狀態卻無法逃脫,大長老憐愛地摸了摸他的發頂,細心囑咐許多,直到江是安在靈力溫潤的滋養下昏昏欲睡,大長老才離去。</br> 殿外浩蕩的鐘聲響起,隨著大長老一聲令下,仙門眾人即將出發討伐妖域。</br> 江是安睜開眼睛,透過水鏡看著老者蹣跚蒼老的背影,先是輕嘆一聲,方才很輕松地解開了捆仙繩。</br> 【大大,為什么一定要裝病讓大長老去殺反派呢?他很弱,反派動動手指,他就會死掉的。】</br> 跟著江是安久了,監控系統再呆萌,也能覺察出在他純良無害的外表下,有顆無情的心。</br> 這不怪江是安,能被眾神之巔創造出來的人,都有某種惡劣的品性——</br> 比起眾神,江是安算是好的了。</br> 監控系統只是不想江是安一直這樣無情無義下去,可又十分無奈。</br> 江是安猜出它的想法,唇角微勾,安慰道,“放心,就因為他是大長老,帝釋青才不會殺他。”</br> ……</br> 江是安一語成讖。</br> 半個月后,仙門大敗。</br> 所去的修士死傷大半,唯獨剩下天啟宮的弟子沒被傷到半根汗毛,只是被當做俘虜囚禁在地牢中。</br> 在帝釋青的書信中得知此事時,議事殿內一片死寂。</br> 江是安顫抖著捏皺了衣料,面上絕望非常。</br> 而代他看完書信的路扶光已經破口大罵起來,“帝釋青他竟然要將掌門下嫁于他才肯放回我派弟子!?卑鄙小人!他算什么東西!竟敢如此放肆!”</br> 江是安低下頭,“我嫁。”</br> 路扶光瞪大眼,“掌門師弟!”</br> 江是安滿眼水氣朦朧,話語間沒有絲毫遲疑,“帝釋青特地留下大長老與眾弟子的性命,不過就是想威脅我罷了,可他又不要我的死……我只要嫁去,就能救回大長老他們……”</br> “我愿意。”</br> 三個字,他說得堅韌,在路扶光心頭激起萬層漣漪,卻根本燒不滅怒火,頓時急切起來,“可妖域危險,帝釋青又是個畜牲,你一旦嫁過去,只會像之前一樣被他囚禁起來,再不可能回到人界了。”</br> 江是安搖搖頭,不再說話。</br> 路扶光以為他是害怕,想要同小時候一般用手心撫摸他的背脊,又顧及著兩人的身份,只道讓他放心,便疾步離去。</br> 江是安不用猜,就知道他肯定是要去伺機殺掉帝釋青。</br> 于是,到了夜深人靜之后,江是安潛進路扶光的住處,趁路扶光睡著,將人給喂了藥。</br> 這藥不是一般的迷藥,能讓人足足昏迷十天半個月,江是安的目的快達到了,不能因為任何人出錯,路扶光也不行。</br> 想著,江是安興奮得身體都在微微顫抖。</br> 翌日,江是安親自書信一封,答應下嫁帝釋青。</br> 仙妖聯姻的消息傳出,引起四界嘩然。</br> 誰都知道江是安是受帝釋青脅迫,以身救人,贊他大義凜然,圣潔高貴的同時,將帝釋青罵得狗血淋頭。</br> 而深受四界憎恨的妖皇陛下卻高興得很。</br> 從那日攪擾江是安與寧華陽成親,并將江是安打傷后,帝釋青回到妖域,一是為了養傷自省,二是琢磨著該怎么將江是安綁回身邊。</br> 沒想到,眾仙門竟不知死活,以大長老為首,浩浩蕩蕩地來向妖域宣戰——</br> 根本就是正中帝釋青下懷!</br> 他假意與之周旋半月,才將其全部拿下,就是意在江是安,別無所求。</br> 清風徐徐,千年來黑暗壓抑的妖域迎來了第一次破曉,陽光輕躍于天地間,霞光流盈,便是帝釋青與江是安約好的日子。</br> 去迎親的路上,身穿大紅喜服的帝釋青心里一陣兵荒馬亂,他沒有將這場婚事視作陰謀與契約,而是把這當做平常人嫁娶之俗事,只想沉溺在甜蜜的幸福中無法自拔。</br> 直到見到江是安。</br> 眼前的人身著稠麗紅裝,眉目越發生動,眼尾朱砂更是艷紅,襯得顏如白雪的美人清艷異常,連黑眸都濕潤含情,滿山的花木芳菲都不及他一個眼神。</br> 帝釋青狂跳的心攪亂天上浮云,更加確定,生命長河中,他找到了生的意義——</br> 他畢生的愿望就是可以與此人共度一生。在此刻他實現了心愿,連死都變得坦然,仿若奔赴光明般,值得期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