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皇宮, “兒子剛回來的時候聽九哥說，御膳房采買油水真多, 他們一個個全都把腰包填的鼓鼓囊囊。”
    老百姓買菜一文錢能買不少，御膳房最便宜的菜都要百十文，一斤雞蛋一兩銀子，一斤肉十幾兩。可實際上呢，雞蛋最貴的時候不過十文錢，肉從來沒超過二十文。
    胤禎能知道這些要感謝莽喀, 這次打仗他體悟良多。不只是從紙上談兵到真正的實戰，還有對將士們生活的感悟。這些拿命保衛大清的將士生活居然連內務府的奴才都不如。
    說起內務府康熙也有感觸，不徹查不知道, 一徹查他被嚇的不輕。
    內務府，他的奴才，一個個日子過的比主子還滋潤。就像胤禎說的，一斤雞蛋居然敢報一兩銀子。宮里大小主子奴才多少人，一天雞蛋的消耗就有上百兩。
    這些錢去哪里了？全都進了采買辦和司禽處的口袋。
    他對大臣寬容，對伺候的奴才同樣如此, 他知道這群人會報高價，只是沒想到會高的這么離譜。一天只雞蛋就能貪污上百兩, 肉呢？其中的回利更多。
    “說出來不怕汗阿瑪笑話, 兒子想出這個還是因為十三哥。”見汗阿瑪直直的目光看向他，胤禎也不膽怯，“兒子之前跟汗阿瑪說過，十三哥府上縮減份例的事兒。本來兒子也以為十三哥是手頭不寬裕，還拿著銀子準備先接濟下十三哥。”
    “十三哥就給兒子看了本賬，兒子這才知道我們每天要浪費多少東西。”
    就說他自己府里，因為佛爾果春吃食用度比別的府里都精簡, 就這早膳還有近二十樣。午膳和晚膳更豐盛些有三四十道菜。
    他跟佛爾果春兩個人尚且用不完這一個人的份例，更別說其他阿哥府了。
    主子們吃不完剩下的怎么辦？
    沒動過的基本上都賞賜給了貼身伺候的太監宮女，動過的就這樣倒掉浪費了。
    在一個宮女都有各自的份例，吃了主子賞賜的，自己的肯定就吃不完。賞賜給下面的人、浪費倒掉，如此循環。
    胤禎剛回來，皇上并沒有給他們安排差事，讓他們休息了月余。就是這月余他算了個賬，別的不說只說倒掉的那些菜，價值也有數十兩銀子。
    一個月幾十兩或許有人覺得不多，可一年呢，十年呢？這又是多少？
    露出一個憨憨的笑容，胤禎繼續說道：“所以，兒子就跟福晉商量，縮減了府里的份例。”府里的奴才最末的只有一個菜，午膳吃葷晚膳吃素；三等的午膳一葷一素多一個菜；到了二等那就是四個菜，早膳一道菜、午膳兩道、晚膳一道菜；以此類推貼身大丫頭再多一道菜。
    府里菜的分量足，哪怕是末等的一道菜也能保證夠吃。
    至于他跟佛爾果春兩個人最多也就是八道菜。
    今日午膳的菜單早就擬好了，若不是汗阿瑪忽然造訪她們也不會來上這么一大桌子。
    “你就不怕被外面知道了，別人說你十四貝勒摳唆？”有時候他們菜色多并不僅僅是為了滿足口腹之欲，而是想象外面展示他們富裕的生活。
    平日里不說，就說有外國時節來的時候，他的宴席有上百道菜。
    為的什么？就是告訴那些人大清富有。
    胤禎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問了句：“汗阿瑪，您說咱們大清入關之前是什么樣的生活？”不等康熙回答他自己說道，“我記得聽已故的老祖宗說起過，她說那時候不論是咱們滿族還是蒙古人，生活都不好。咱們是以放牧為生，大草原能種植的土地稀少，吃的自然不會好。”
    滿人之前一日從來都是兩餐，他們是沒有早膳的。正是不想過這種吃不飽的日子，他們才會揮軍南下，選擇了入關。中原土地肥沃，有著吃不盡的糧食。
    他們成功了，你看現在他們的生活。那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兒子以前也覺得現在的生活很正常，大家都是這樣。直到這次汗阿瑪留兒子在盛京，兒子有幸見到了盛京百姓的生活，也跟那些將士同甘共苦過。”想起那段日子，到現在胤禎還有很深刻的記憶。
    岳父曾說：“你想當皇帝我不反對，可你要知道你為了什么當皇帝，假如你坐上皇位又能給天下的百姓什么？什么時候你懂了，什么時候你再去爭取吧。”
    說完這話，岳父就把他丟在軍營跟普通的士兵一起操練，那段日子雖然苦，卻是他這二十多年最充實的時候。
    而他也漸漸明白了岳父的意思。
    勾起嘴角輕笑一聲，他抬頭看向康熙，“汗阿瑪您肯定不知道，兒子剛去軍營的時候還鬧了笑話。”
    他是跟十哥一起去的軍營，從最底層的新兵開始跟著訓練。岳父并沒有說他們的身份，他們倆也沒提這茬。
    剛開始大家對他們是排斥的，不為別的，新兵大部分都是貧民出身，為的不過是參軍的那五兩銀子。而他們，從他們身上的氣質就能看出他們不是普通人家出來的。普通人對富豪、貴人總是有著天然的畏懼，就怕不小心得罪了人命沒了。
    后來大家混熟了，就什么都聊。他記得特別清楚，有次閑聊，一個小兵說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給家里年幼的弟弟妹妹弄點碎米吃。他說他小時候就從來沒吃過這個，每次餓的狠了都是去山上找點野菜野草就往嘴里塞。
    當時十哥來了一句：“何不食肉糜”？
    緊接著他們倆就被這群小兵‘圍攻’了，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的討伐，討伐地主老爺、當官的、甚至是討伐當今圣上。
    那個時候他們才知道吃肉是何等奢侈的一件事。
    轉動著酒杯，胤禎有些懷念，“就是這一句話，我們好不容易跟他們打好的關系又崩了。”他并不怪十哥，若不是十哥嘴比他快，他也會問出這一句話。
    他們這些皇阿哥從小蛋羹肉粥想吃什么沒有，甚至還變著花樣一天三頓的吃。從小生活在這里，自然不懂什么民間疾苦。
    “那時候兒子就想，回去之后一定要去看看這大清的江山，看看到底還有多少人吃不飽穿不暖。還有這京城中的富家子弟，就應該把他們也丟到軍營里，或者是鄉下去生活一段時間，讓他們也感受一下普通人的生活。也省的他們沒事就在大街上招貓斗狗惹是生非。”
    康熙看著胤禎微醺的眼睛，他知道這個兒子說的是心里話，那表情是騙不了人的。
    京中子弟奢侈風盛行，他不是不知道，他也曾想過要好好整治一番。只是每當他有這個念頭的時候，看到那些來自己跟前痛苦的大臣，一個個訴說著自家祖上的功績，自己的兒子從小如何如何，他就又退縮了。
    端起酒杯仰頭喝了一杯酒，他看著胤禎，“十四，假如汗阿瑪給你權利，讓你訓練這些滿清貴族后人，你敢不敢？”他們滿人的熱血早就被消磨干凈了，不說旁的，看看距離他們不遠的那群倭寇。
    小小的島國都敢打他們的主意，還每次都把他們打的節節敗退。想起這事他都覺得丟人。
    胤禎沉思片刻，就在康熙失望與他也不過是嘴上說說的時候，胤禎開口：“若汗阿瑪準許兒子不計生死的話，兒臣自然愿意。”
    經歷過戰場，他也就明白，也只有戰火才能洗禮這些蠹蟲，也才能讓他們明白今日生活的來之不易。
    胤禎是真的喝醉了，這酒后勁兒不小，他說起在盛京的往事心情難免沉重不知不覺就喝多了。康熙走的時候，他人已經趴在了桌子上。至于康熙自己也搖搖晃晃的，一看就知道沒少喝。
    “汗阿瑪，兒媳準備了醒酒湯，您要不要喝了再走？”佛爾果春只準備一壇酒，這個量兩人喝完也不會醉剛剛好。哪知兩人有打發衛平安拿了兩壇。
    幸好她怕康熙喝醉了，讓李德全去喊了禁衛軍過來，這個時候她也顧不得高調不高調了，把人安全的送回宮才是最主要的。
    也不知兩人說了什么，瞧瞧喝的那個樣子，佛爾果春在心里嘀咕。
    康熙還記得跟胤禎說過的話，翌日早朝，看著底下吃的白胖的大臣們，他忽然宣布：“凡滿洲旗年十七歲以上，非嫡長子者十日之內去京郊軍營報道，各旗佐領必須督促他們，若十日期限未到者，全家逐出滿洲旗。”
    如今是滿人統治天下，身為旗人的好處良多，若不能在做旗人，這個懲罰不可謂不嚴重。
    這樣一來就沒人敢冒險作弊了。
    不理會底下嗡嗡的聲音，他看著那一排皇阿哥們，最后點名胤禎，“胤禎，這件事交給你和老十，朕給你兩年時間，務必把這群人給朕訓練出來。你可做得到？”
    忽然被點名的老十：我是誰，我在哪，關我什么事兒？
    胤禎昨日喝的有點多，好在說過的話還記得。他上前一步鏗鏘有力的回答：“兒臣領旨，兒臣定當竭盡所能讓他們重現先祖雄風。”
    康熙點頭，他又看向胤禎，“老四，你管著戶部，等十日期限已過就立刻核對人員，若有包庇、受賄著同罪。”
    還沒等四阿哥站出來，就有一位宗族老者被眾人推舉出來，“敢問皇上，出了何事，要下次決定？”如今天下太平，又不是前些年到處打仗需要征兵，完全沒必要如此。
    讀懂了老者話里的意思，康熙難得強硬一回，“出了何事？你抬頭看看堂下站著的這群大臣，他們一個個吃的是紅光滿面腦滿腸肥。你們一個個可還記得你們為什么要當官？可還記得咱們滿洲祖上的風采？”
    “老的吃了個大肚子，小的又是招貓斗狗弄的京城烏煙瘴氣。你們又哪一點還有滿族人的風采？”
    “漠南蒙古一個小小的彈丸之地為什么不服我們？南方倭國又為何每年都來犯？還有新疆、西藏我就不說了。”
    “若我大清國力強勁誰還敢辱？”
    “朕今日之決定不過是防患于未然。十四跟老十打過仗，朕在派遣兩位身經百戰的將士，是要讓我大清子弟重振先祖雄風。”
    大概是康熙之前柔和的態度給了他們錯覺，他們險些忘了，這可是那個十幾歲就斗倒了鰲拜，親自除了三番平定漠北的人。
    他這話說的別人無法反駁，反駁什么？難不成他們不想像先祖學習，繼承先祖的意志？
    胤禎看了這些大臣一眼，他們雖然沒說話，眼睛里還是有著諸多不滿。他當即站出來，“各位大人可是覺得汗阿瑪此舉不妥？”
    “你們大部分人比胤禎年長，甚至很多人都跟隨汗阿瑪東征西討。你們上過戰場，相信都知道戰場上刀劍無眼，想想你們在戰場上犧牲的父輩、祖輩，再看看你們自己和你們的后背。你們害臊嗎？”
    他對著康熙坐的地方拱拱手，“汗阿瑪圣明仁慈，至少還給你們留了個嫡子可以繼承香火。你們再想想你們的先祖，有多少人是戰到了最后一刻，又死傷了多少嫡長子？”
    “更何況，汗阿瑪訓練你們為了什么？為的不過是在戰場上能活下命來，為了能給你們多保存些后代？”
    “怎么？身為旗人，你們享受了待遇，如今卻不愿意付出了？你們不愿意，你們信不信，只要放出風聲‘愿意當兵的可酌情允許加入滿洲旗’，你們信不信有的是人愿意。”
    這群人就是享受慣了，若讓他們去做幾天老百姓他們就會知道現在的生活有多好。到那時看誰還會振振有詞。
    十四的一番話不但說的滿朝大臣臉紅不已，皇阿哥們也很震驚。
    這個十四莫不是吃錯藥了？還是說他有了競爭的心思，想要以這種方式拉攏朝臣。
    隨后想想也不對，看他剛才懟人懟的厲害，而且這個任務并不是那么好完成的，一個弄不好兩邊都得罪。十四若想要拉攏人有的是別的方法，沒必要這樣。
    皇阿哥們看得明白，有個人看不明白，弘皙正愁怎么增加人脈呢，真是瞌睡來了就有人送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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