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在省城怎么樣？”蘇清云回學校銷假，秦老師的臉色堪稱和顏悅色，態度跟之前比，簡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br> “挺……挺好的。”蘇清云一時間甚至有點受寵若驚。</br> “那就好。”秦老師和煦地點點頭，“報紙我看了，非常不錯，以后繼續努力，爭取再做出一番成績來。”</br> 縣里沒有省城的報紙賣，但市里有啊，鎮中學街道省上的通報表揚之后，校長忙不迭地托人帶了報紙回來，自己看了還不夠，甚至還裁剪下來貼到了學校的布告欄，畢竟他們鎮中學的名字也上了報紙咧。</br> “好的，謝謝老師，我會努力的。”蘇清云乖巧答道。</br> 秦老師滿意地點點頭，“回教室吧。”</br> 看著少女離開的背影，秦老師感嘆一聲，她發現了，只要拋棄偏見之后，看這蘇清云還真是哪哪兒都不錯，長得乖巧，人又聰明，性格也好。</br> 至于以前，那不是年輕嘛，誰沒有過叛逆期，能夠理解的，秦老師非常自然地給她找好了理由。</br> 蘇清云走進教室的時候，教室里沉默了一瞬，然后就沸騰了，大家嘰嘰喳喳道。</br> “蘇清云，你真的上了省城的報紙嗎？”</br> “你當時發明那個收割機的時候怎么想的啊？”</br> “省城怎么樣？好玩嗎？省城的人是不是都穿得特好看？”</br> 蘇清云捂著耳朵，不堪其擾，連忙溜回自己的位置，還好秦老師及時來了教室，才制止了這場喧鬧。</br> 穿著白襯衣的季越看她一眼，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翻過一頁書。</br> 他的心思卻沒有在書上，有點出神，當初他還懷疑蘇清云能不能看懂那本《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沒想到倒是他小瞧了她。</br> 想到曾經對他死纏爛打的那個蘇清云，季越莫名抖了抖，他實在是很難把以前的蘇清云和現在的聯系上，不過幾個月沒見，人的差別真的會這么大嗎？還是說她以前都是裝的？</br> “書我看完了，給你。”季越正想著，一本書出現在面前。</br> “嗯。”他愣了一下后，淡淡地應了一聲。</br> 余光瞥見蘇清云又拿出了一本書，他默默看了一眼，《學習先進，奪取農業新勝利》，她還真是要繼續往農業方向發展啊？</br> 他倒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王叔讓我給你帶個話，說你要是再不去你的東西就不給你留了。”</br> 蘇清云猛一抬頭，她怎么把這事兒給忘了！她的自行車可不能飛了！</br> 她感激不盡，“謝謝傳話。”</br> “不用。”季越聲音冷淡。</br> 放了學，蘇清云問夏秋，“秋秋，我現在要去回收站，你要跟我一起嗎？”</br> “我就不去了。”夏秋歉意地笑笑，“我今天得早點回去。”</br> “那好吧。”蘇清云點點頭，恰巧季越經過，她便順口問了一句，“季同學，你要一起去回收站嗎？”</br> “不去。”季越把書包往肩上一甩，出了教室。</br> 蘇清云撇撇嘴，不去就不去，裝什么酷？</br> 她一個人，很快到了前門街回收站那邊，王志華一見她就笑了，“終于回來了？我還以為你那堆東西不要了呢。”</br> “怎么會？這些可都是我的寶貝。”蘇清云語氣歡快，見到自己的東西好好地堆在角落，心里不由對王志華多了幾分感激。</br> 王志華見她拿起零件，想了想，去給她拿了一套工具，“這些工具給你，隨便弄吧。”</br> 他還真有點好奇這丫頭能不能搗鼓出一輛自行車來。</br> “謝謝王叔。”蘇清云眼睛一亮，甜甜地笑。</br> 王志華倚靠在門框處，閑閑地看她動手操作，他看了好一會兒，見蘇清云每樣工具都用得無比趁手和熟稔，他不由地挑了挑眉，這丫頭看起來還真有兩把刷子。</br> “王叔。”清越的男音傳來。</br> 王志華回過頭，“阿越來了？”</br> 蘇清云拿著工具的手頓了頓，季越？他不是說他不來嗎？</br> 季越看著隨意蹲在地上的女孩兒，她的臉上已經染上了灰塵，兩只手上機油臟污什么都有，想到以前那個一點臟東西就大驚小怪的蘇清云，他笑了笑。</br> “上次有東西忘了拿。”像是看出蘇清云的疑惑，季越說道。</br> 王志華一臉疑惑，什么東西？他怎么不知道？</br> 蘇清云沒說話，季越沒再吱聲，他本來都快走到家了，突然腳步轉了方向，蘇清云能做出什么東西，他也有點好奇，就想著來看看。</br> 他和王志華一左一右地看著蘇清云手上的動作，目不轉睛。</br> 隨著蘇清云的一步步操作，一個自行車的輪廓漸漸在她手里誕生，王志華瞪大眼睛，看來還真有戲？</br> 蘇清云的手卻在這時候頓住了，她手上拿著一個零件，稍微有點犯難，現在的自行車跟后世的自行車有些差距，零件也不盡相同，雖然已經畫出了完整的圖，但組裝起來還是有點難度。</br> “這個是裝在右邊軸承上面的。”季越突然出聲。</br> 蘇清云微微瞪眼，恍然大悟，對了，她將零件安了上去，回過頭看季越，“你怎么知道？季同學對自行車也有研究？”</br> “那倒沒有。”季越聳了下肩，“我只是記得你畫的那張圖罷了。”</br> 蘇清云笑了笑，“記憶力不錯啊，季同學。”她那么久之前畫的一張圖，季越竟然還能記住，這記憶力比起她也不遑多讓了。</br> “當然。”季越一點也不謙虛，自信答道，語氣里滿是少年意氣。</br> 接下來，蘇清云的動作就流暢了許多，一個個零件被安了上去，半晌，她停下動作，這個自行車的基本構造已經完成，剩下的，就是一些比較稀缺的零件還需要找找。</br> 但現在，騎是沒問題了，她撐起自行車，轉動踏板，軸承運轉，鏈條滑動。</br> 季越無聲地笑了笑，可以啊，王志華的眼睛卻早已锃亮，他面色有點激動，“這就算完成了。”</br> “還沒呢。”蘇清云搖搖頭，“制動系統還需要弄弄。”</br> “什么動？”王志華一頭霧水。</br> “就是沒有剎車片，能騎，但是剎不住車。”蘇清云解釋道。</br> “這簡單吶，我來找，不過……”王志華一口答應后又拉長了聲音，“你之前答應我的事，要是這輛自行車弄好，你……”</br> “放心，我說話算話。”蘇清云下巴一抬。</br> “那就行。”王志華笑瞇了眼，心里卻慢慢琢磨起來。</br> 他這回收站不知道收了多少這些廢棄的老舊零部件，這丫頭又真有這能力，要是他從中摳一點兒出來，再讓蘇清云……他們倆能夠合作的話，那豈不是……</br> 王志華摸摸下巴，這事兒風險不小，他得好好想想。</br> “那王叔，我這自行車就放這兒了，您有剎車片我再來。”蘇清云道。</br> “成！”王志華一口答應，想到某個合作的可能性，他對蘇清云也就更加和顏悅色了，這丫頭說不定以后就是他的合伙人了，他可不得態度好點兒。</br> 季越見著王志華若有所思的模樣，心里了然，但什么都沒說。</br> 蘇清云剛到家門口，就聽見了她奶震天的大嗓門。</br> “你趕緊給我滾出去！美得你，想答應就答應，想反悔就反悔，你當自己多大臉呢？這話也說得出口？”</br> “還特地趁我們下工的時候來，你算盤打得精呢！你們村的會計怎么不是你當呢？”</br> 蘇清云：“？”誰惹她奶發這么大火？</br> 她趕緊推開院門進去，就見到一家人坐在堂屋里，臉上都不大好看，一個陌生女人提著一包糖，笑容堆了滿臉。</br> 她奶正氣得大喘氣，蘇清云走到她爹身邊，小聲問道：“這是咋了？”她用眼神示意她爹問那女人是誰？</br> 蘇愛民哼了一聲，“這是你大哥那沒緣分的丈母娘呢。”</br> 啥？蘇清云瞪大眼睛，這就是之前跟大哥定親那個和何琴琴的娘？她怎么會來？</br> 還沒等她再問，何氏已經看著她兩眼放光了，臉都要笑爛了，“這就是云云吧？真是長得乖巧又聰明！看著就討人喜歡，來，吃糖，吃糖。”她作勢就要抓糖給她吃。</br> 蘇清云被她叫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有事兒嗎？叫這么親密。</br> 吳桂香臉色更難看了，她招呼蘇清云道：“寶兒，來奶這兒。”</br> 蘇清云默默走了過去。</br> 何氏伸出的手沒得到回應，笑臉僵了一瞬，這蘇家丫頭也是個沒家教的，一點禮貌都不懂。</br> 她今天來蘇家，為了找回這門親事，可是放低了姿態，光手上這包糖都花了她一塊錢呢！哪知道蘇家人這么不識好歹，她剛說了個來意就被指著鼻子罵了。</br> 吳桂香臉色陰沉，聲音又尖又利，“之前我們找了沒人去提親，你們拒絕了，說琴琴已經跟人定親了，還攆我們走，怎么？現在是知道我們家從軍在城里當工人了是吧？又上趕著想嫁過來，沒門兒！”</br> 她用頭發絲兒都能想到，何家一定是聽說了她們家的事兒，才后悔了又上門的。</br> “你們何家這臉皮也太厚了吧？這次，你們又是怎么回絕張家的啊？我還真想聽聽。”</br> 何氏心虛了一瞬，張家根本就不知道這事兒，她的打算是這邊說好了再去張家退親，不然要是這邊沒答應那邊也退了，這不是兩邊都落空了嗎？</br> 心里這么想，但她面上還是堆著笑解釋：“您看您這話說的，之前是我們不對，但琴琴是真心喜歡從軍，在家里哭啊鬧啊，死活不嫁，我們也沒法子，還是心疼閨女，就只能得罪張家了。”</br> 吳桂香多精的人吶，一見她的表情便明白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好啊，敢情是張家那邊吊著又來我們家，你這可是騙婚啊！你走不走，你再不走我就叫人報公安了！看你們何家怎么做人！”</br> “別別別！咱們有話好好說。”何氏一下就慌了。</br> “娘！你在這里干什么！快跟我回去！”不知道什么時候，事情的主人翁何琴琴也趕過來了。</br> 她叫喊道，滿臉是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