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吃飯。”王碧云看了看時間，已經不早了，怕大家餓著，她招呼道。</br> “好，都吃飯了。”</br> 一家人都落座了，開始一邊吃菜一邊閑聊起來，倒也算是投機，王碧云和秦衛國兩人，雖然一個是知識分子，一個位高權重，但兩人都不是什么有架子的人，在新省農場的那些年，他們對農村也算是比較了解，和吳桂香聊天也能聊到一堆去。</br> “來來來，干杯，慶祝我們云云今天大學畢業了！”說著說著，蘇愛民舉起杯子，提議道。</br> “干杯！”</br> “干杯！”</br> 下午還要上班，沒人喝酒，這個天氣，王碧云買了不少汽水兒在家里，是以大家都喝的汽水兒，一口下去，解膩又消暑，暢快無比。</br> “要說這世上的事兒預料不到呢。”吳桂香有些感慨，“之前我聽人說，這大學得上三四年呢，誰成想云云這么快就畢業了。”</br> “這可不是誰家孩子都能做到的，想要提前畢業得看本事。”王碧云是大學老師，自然更懂蘇清云提前畢業的困難程度，“也是我們家云云厲害。”</br> “那倒確實是。”在夸蘇清云這一點上，吳桂香和王碧云非常聊得來，簡直就是知音難覓的感覺。</br> 大人們繼續聊著天，季越偏頭看向蘇清云，小聲補了句，“畢業快樂。”</br> 蘇清云笑彎了眼，顯然心情極好，對她來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現在幾乎都在身邊了，怎么會不感到心滿意足呢？</br> 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下午的時候，秦衛國和王碧云還要上班，蘇愛民他們就帶著吳桂香到處逛逛，好歹這么遠來了，怎么也得玩玩。</br> 一直到了晚上，幾人才累得不行，回了家。</br> 第二日一大早，蘇愛民早早地就起來了，他取了家門口信箱里的報紙后，看著上面的頭版頭條，滿意地點了點頭，果然是云云，這相照得可真好看。</br> 他想了想，出了門，還是得去多買幾份報紙，給公園兒里那些攤主們都看看。</br> 而另一邊，王碧云也剛好拿著報紙進門。</br> “有咱家云云嗎？”還在吃早飯的秦衛國迫不及待地問道。</br> “瞧你著急的。”王碧云忍不住笑，“我還沒看呢，喏，你自己看。”說著，她把報紙遞給了秦衛國。</br> “自己看就自己看。”秦衛國嘟囔一句，擦了擦手，接過報紙。</br> 他抖開折好的報紙，直接往頭版看去，第一時間映入眼簾的就是那張照片，秦衛國先是瞧見了站在中間的蘇清云，他看著自己外孫女兒，笑起來，嚴肅的臉都柔和了。</br> “不錯，咱們云云長得就是水靈，你看這黑白報紙上，看著都這么好看。”秦衛國獻寶似的把報紙湊到王碧云面前，給她看。</br> “云云當然好看了，跟她媽媽年輕的時候，長得簡直是一模一樣。”王碧云喝了一口牛奶，一邊笑著說，一邊向報紙上看去。</br> 然而很快，她的視線凝固了，表情僵硬，手上端著的牛奶直接撒了出來。</br> “怎么了你？跟看見鬼了一樣。”秦衛國發現不對沒有，疑惑地問道。</br> “老秦，你……你來看，你快來看！”王碧云嗓子發干，說話的聲音都在發抖，“你快看看，這人像不像我們的小勛？”</br> “你說什么？”秦衛國一聽這話，身形一震，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你大清早的說什么胡話呢？”</br> “不是，老秦，你快看，這人真的像我們的小勛！”王碧云說話的聲音都帶上了哭腔，她直接把報紙拍在了秦衛國的面前，指著蘇清云旁邊的人道，“你看，這人簡直是和小勛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跟你年輕的時候也像。”</br> “不不不，老秦，他就是小勛，他一定就是小勛，這世界上不會有這么相似的兩個人的！”</br> 王碧云流下淚來，又哭又笑，一向溫婉得體的她此刻都有點瘋魔樣了，但任誰遇上這種事情都不可能冷靜得下來。</br> 小勛？怎么會呢？怎么會是小勛呢？</br> 秦衛國呆呆地看著報紙上向潮京的那張臉，這五官，這臉型，真的像，但怎么可能呢？他呆滯在原地，不敢相信，小勛都沒了快四十年了，怎么會呢？</br> “我……我仔細看看。”不知道過了多久，秦衛國才稍微緩了緩，“你讓我仔細看看。”</br> 他剛才只顧著看蘇清云，根本沒注意到旁邊的向潮京，現在才仔細地看報紙上的內容。</br> “港城新安公司負責人，向潮京先生，祖籍京城，因為戰亂成了孤兒，流落到了港城。”秦衛國很快抓住了文章里描寫向潮京那一段話的重點。</br> “京城，戰亂，孤兒！”王碧云念叨著這幾個詞，一聲比一聲激動，“就是小勛，我們的小勛，當年不就是打仗嗎？”</br> “你說小勛沒了，可我們分明沒有找到他的尸骨。”王碧云越說越激動，她拍打著秦衛國，哭著罵道，“都是你，都是你說小勛沒了，小勛明明還活得好好的。”</br> 秦衛國呆愣著任她打，“當時別說人了，房子都炸成灰了，哪兒來的尸骨？”</br> 他努力冷靜，“碧云，你冷靜一點，我們好好想想。”</br> “你要我怎么冷靜？我能怎么冷靜？”王碧云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小勛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你不心疼我心疼，這么多年過去，秦衛國，你是不是忘了你還有這么一個兒子了！”</br> “我怎么可能忘呢？”秦衛國痛苦地閉了閉眼，“這些年，我時常做夢都能夢見小勛。”</br> 小勛可是他的兒子，他給他取名為秦勛，就是想讓他和他一樣，長大做一名軍人，建功立業，取得功勛，當年，承載了他無數期望的兒子沒了，秦衛國心里的痛，沒人知道有多深。</br> 這么多年，午夜夢回，他都能夢見小勛叫他爸爸的樣子，但到了最后全都是小勛滿臉是血，哭著讓他救他的樣子，秦衛國在夢中驚醒了無數次。</br> 想到這些，秦衛國虎目含淚，悲從中來。</br> 整個屋子里，都充滿了悲戚的意味。</br> “不行，我要去問問。”王碧云突然抹了抹眼淚，站起身來，“就算他不是小勛，我也要去確定一下。”</br> 她不確定這件事，這輩子都會后悔的，萬一當年，小勛真的沒死呢？即使只有一線希望，王碧云都不想放棄。</br> 見她這樣，秦衛國心里也有了一絲期冀，萬一是真的呢？萬一小勛真的還在呢？</br> “我和你一起去。”秦衛國也站起身，“你去哪里問？”</br> “云云一定知道的。”王碧云指著照片，“我們去問云云，她一定認識他的。”</br> “對對對。”秦衛國反應過來，云云一定知道關于這位……向先生的消息。</br> 老兩口急不可耐，直接往蘇家趕去。</br> 他們到的時候，剛好碰上蘇愛民買完報紙回來，看見老兩口拿著報紙，激動走過來的樣子，嚇了一跳，就算是云云上報紙了，也不用這么激動吧？</br> “爸媽，你們這么來了？”蘇愛民不明所以，揚了揚手里一大堆的報紙，“對了，您二位昨天不是說想買報紙嗎？我這里有，您二位直接拿走就行了。”</br> “報紙，我們就是為了報紙來的！”秦衛國急得不行，“云云呢，她人呢？”</br> 王碧云眼眶通紅，“愛民，云云呢？我們找她有急事兒。”</br> “在……在家呢。”蘇愛民人都傻了，這到底什么情況。</br> 他看著這老兩口健步如飛地直接沖進了家門。</br> “云云，云云！”秦衛國一邊走一邊叫。</br> 蘇清云剛起床下樓，還是一臉睡眼惺忪的樣子，聽見秦衛國這中氣十足的聲音，瞌睡瞬間全無。</br> “姥爺，我在呢，咋了？”她連忙應了一聲。</br> 秦英在廚房做早飯，聽見聲音也出來了，爸媽怎么大清早地就過來了？</br> “云云，你告訴姥姥。”王碧云拿著報紙沖進來，人還未到就先說話了，“這照片上面的人現在在哪里？”</br> “誰？”蘇清云腦子還是混沌的，沒反應過來。</br> “就這個，就這個！”秦衛國急得不行，指著向潮京的照片說道，一臉的期待。</br> 蘇清云定睛一瞧，皺眉，這不就是向先生嗎？姥姥姥爺他們問他干什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