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是三年以來，蘇家人吃得最輕松滿足的一頓飯，不被任何事所惱，沒有任何牽掛，真真正正地和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一頓飯，大家談笑風生，聊人生聊過往，暢所欲言，每個人都無比滿足。</br> 吃過飯后，大家也都不困，沒有休息的心思。</br> 過了這一夜，他們蘇家的寶貝就要嫁出去了，想到這個，沒人能睡得著，除了蘇清云。</br> 她坐在客廳，小小地打了一個呵欠，全家人都看了過來。</br> “怎么了？”蘇清云莫名其妙。</br> “你這丫頭，還真是心大。”秦英沒好氣道，“我真是沒見到哪家明天就要結婚的姑娘，像你這樣心大的，一點都不緊張。”</br> “我緊張什么？”蘇清云有些好笑，“我是結婚，又不是趕考，怕什么？該怎么弄就怎么弄唄。”</br> “我和阿越，有一個人緊張就夠了。”蘇清云晃悠了一下腦袋，笑嘻嘻地說道。</br> “小沒良心的。”秦英輕聲嗔了一句。</br> 有的時候，她也覺得自己閨女幸運，能有阿越這么一個能夠無條件地包容她，支持她的對象，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br> “爸，我想玩兒那個。”歲歡指著角落里堆放著的煙花鞭炮說道，大眼睛眨都不眨，滿是渴求。</br> 這些煙花鞭炮都是蘇愛民買回來準備明天放的。</br> “這么大點兒小孩兒玩什么煙花？”蘇從軍不同意，怕她傷著自己。</br> 歲歡撅起了嘴，小嘴都能掛油壺了，一臉的不高興。</br> “走，小叔帶你去放。”蘇從武開口道，然后問自己兒子，“兒子，你想不想玩？”</br> “想！”淳淳也大聲答道，一臉興奮。</br> “爸，我想去嘛。”</br> 看兩個小家伙精神頭這么足，蘇從軍只能點頭答應，“去吧，小心點兒，放的時候站你小叔后面去，要炸就炸他。”</br> 蘇從武：“……”什么玩意兒？</br> “走！”他招了下手，“云云，一起去，還有二哥。”</br> “好。”蘇清云站起來，現在睡覺時間確實還早了點兒。</br> 蘇從文也跟著站了起來。</br> “你們要放出去，去胡同里面放，別在家里，小心等會兒把家給炸了。”吳桂香說了句。</br> “知道了，知道了！”</br> 蘇從武帶著兩大兩小興奮拿起一些煙花，興奮地跑了出去。</br> 吳桂香笑罵一句，“這從武，看著還沒淳淳成熟穩重，跟個長不大的小孩似的，真是辛苦淑慧了，每天帶兩個孩子。”</br> “不辛苦，奶。”吳淑慧笑瞇瞇道。</br> 她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很知足。</br> 蘇從武幾人到了胡同里，這個時候的胡同已經沒啥人了，但是亮光還有，大家也沒休息，他們也不怕打擾街坊鄰居。</br> “來來來，小叔先給你們點一個大的。”蘇從武劃燃一根火柴，先是點燃了一張報紙作火引，再把手里煙花的引線點燃，然后快速跑到一旁。</br> “都躲遠點兒！”他招呼兩個小孩兒。</br> 蘇清云一手拉一個，站在不遠處興奮地等待著。</br> 蘇從文斜倚在門框處，看著這一幕，淺淺地笑了。</br> 煙花的引線很快燒盡，火藥接觸到明火，推動炮管，很快，咻地一聲，升空。</br> 幾個腦袋齊刷刷地望向天空，眼睛亮晶晶的。</br> 倏爾，一聲炸響。</br> 幾乎就在同時，蘇從文身上肌肉繃緊，劇烈地顫抖了一下，身體的潛意識幾乎讓他差點直接臥倒在地。</br> 可下一秒，他就看見漆黑的夜空上，炸開了大朵大朵的花朵，五顏六色，在一瞬間的璀璨之后，又猶如流星般墜落，美麗又短暫。</br> 紅的，綠的，黃的，紫的……</br> 各種各樣顏色的煙花，噼里啪啦的炸墻，為這夜空添上一抹絢爛。</br> 煙花的生命很短暫，但只要被人看見過，它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br> “哇！好漂亮！”</br> “好多種顏色啊！我的眼睛都看不過來了。”</br> 兩個小孩驚呼著。</br> 煙花炸響的聲音也驚動了橡樹胡同里的住戶，他們從床上爬起來，從屋里探出頭來，看著夜空，發出驚嘆。</br> “這是誰家放的煙花？這么多得不少錢吧？”</br> “還能是誰家？肯定是蘇家啊，咱們胡同里誰能比他們家更闊綽？”</br> “真好看啊，這貴的煙花果然不一樣。”</br> 大人們還能坐得住，小孩子們卻是直接跑了出來。</br> 看著煙花，他們拍手歡呼道：“哇，好多煙花好漂亮。”</br> “怎么樣？好看吧？”蘇從武得意地問。</br> “好看！”一眾小孩兒齊齊點頭，如小雞啄米，看著他的眼神滿是崇拜。</br> 蘇從武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高興的揚起了頭。</br> “三哥，好看的是煙花，又不是你，你這么得意干什么？”蘇清云忍不住笑。</br> “我放的，我不能得意嗎？”蘇從武理直氣壯。</br> “行行行，你想怎樣都行。”蘇清云妥協。</br> 很快，煙花放完了，一群小孩兒卻還沒看夠。</br> “小叔，沒有了。”歲歡急了，“繼續放。”</br> “繼續放！繼續放！”</br> 小孩子們跟著說道，扯著蘇從武的衣服哀求道。</br> “好好好，松手，別扯我衣服，我再放一次。”蘇從武被纏得沒有辦法，無奈答應，“只能放一次了，不能再放多了。”明天還得用呢，要是今晚上就放完了，小叔能弄死他。</br> “好！”小孩子們高興得不行。</br> 蘇從文站在那里，靜靜地看著他們笑鬧，嘴角也掛上了微笑。</br> 他突然想起，自己那一年在邊境，透過望遠鏡看見的煙花，在那個小小的圓形視野里面，煙花顯得那么渺小，那么不起眼，可他還是看見了，他激動的心情難以名狀，當場熱淚盈眶。</br> 那一刻他突然懂得了，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的美好。</br> 而此時此刻，他就在家人身邊，能在這么近的距離親眼看到這么美的煙花，沒有隨時會出現的敵人，沒有隨時會炸開的炮彈，沒有流血犧牲，一切都是那么平靜而美好。</br> 可就是這種美好，讓笑著的蘇從文突然流下了眼淚。</br> 如果，張大哥他們都能看到這樣美好的畫面，該多好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