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吹紗抱著夷光的尾巴,同他一起擠在狹小的值班室小床上。</br> 她把夷光的尾巴當作抱枕,按進自己的懷里,又把臉整個埋進去,說夷光滿足了自己養貓的心愿。</br> 夷光道:“我是狐貍,不是貓呀。”</br> 海吹紗就道:“狐貍和貓差不多嘛,都是貓科。”</br> 夷光就說:“可狐貍是犬科呀!”</br> 海吹紗不開心了:“為什么?”</br> 夷光:“我不知道呀。”</br> “為什么?”</br> “我不知道呀!”</br> 二人重復著相同的問答,十幾遍后,海吹紗倒在狐貍的尾巴中,哈哈大笑起來:“我們在做什么!”</br> 夷光:“我不知道呀!”</br> 海吹紗湊上前,近距離盯著他看,而后,她忽然吐了口氣,吹在狐貍的睫毛上。</br> 狐貍瞇起眼,臉又紅了。</br> “你干嘛呀?”</br> 海吹紗指著他:“哈哈!”</br> “我調戲你!”她拍著狐貍的腿說道。</br> “不要這樣呀!”m.</br> 海吹紗:“你為什么喝醉了會在每句話后面加上一個呀?”</br> “我沒喝醉呀!”</br> “不許賣萌呀!”海吹紗學著他的語氣說道,“我們來玩真心話游戲吧!”</br> “那是什么呀?”狐貍好奇。</br> “就是我不管問什么,你都要回答真話!”</br> “好呀。”狐貍點頭。</br> “你的尾巴到底有幾條?”</br> “不知道呀。”</br> “他們說你有八條,那你以前怎么放它們?它們在你屁股后面開屏嗎?”</br> “不知道呀!”</br> “不許說不知道!”</br> “我尾巴沒那么多呀!”夷光抓起自己的一條尾巴,“只有一條呀!”</br> “不許說呀!”</br> 夷光:“只有一條……呀。”</br> “三條!”</br> “一條。”夷光晃了晃尾巴,外面兩條不見了,“我只有一條尾巴,剩下的都是魂魄呀。”</br> 海吹紗這會兒的腦袋好使了,抓著他那條尾巴,問他:“什么意思?”</br> “唔……溢出來的魂魄太多,就會成為尾巴的影子,看起來就會有很多條尾巴,其實是魂體。和修行有關,修行滿了,尾巴就會多,證明你是個德高望重的人,無尾是人,一尾為妖,九尾成神。”</br> “那你怎么越修行越少呢?”海吹紗問。</br> 果不其然,又是那句:“不知道呀!”</br> “你把耳朵放出來。”海吹紗道。</br> “為什么呀?”</br> “你放出來不就知道了?”</br> “好吧。”夷光搖了搖頭,一對狐貍的尖耳朵從頭發里鉆出來,海吹紗上手就摸,整個人貼在夷光的身上,胸恰巧就在夷光的臉前。</br> 夷光喃喃道:“哎呀,不要這個樣子呀!”</br> 耳朵被溫暖的手裹住,夷光似被定格,僵著不動了。</br> 海吹紗輕攏慢捻抹復挑,在他耳朵上找回了童年捏橡皮泥的快樂,過了把癮,她雙手捧著夷光的臉,左右端詳了,問他:“你為什么給自己起名叫夷光?”</br> “因為我好看呀。”他回答。</br> “好看就要叫夷光嗎?”</br> “我從山上下來,他們都說我好看,我就問他們,人間最好看的是誰呀?他們回答我,是夷光。”狐貍道,“后來他們就叫我夷光了!”</br> 他眨巴了眨巴眼睛,目光清澈,話語誠懇,竟無半分自戀的感覺。</br> “你肯定不是兇手。”海吹紗雙手拍著他的臉,“肯定不是!你們那群辦事效率低的廢物妖怪們,到底還能不能還你個清白啊!”</br> 夷光就道:“我也認為我不是。但那百余條人命,都喪生在我的廟內,如果不是我,那就還有兇手逍遙法外……我總要給那些逝去的人一個交待。”</br> 海吹紗抱住了他:“給你擁抱,不要傷心。”</br> 狐貍的尾巴本來想推開她,但只是硬了一瞬間,就在她的擁抱下柔軟了。</br> 夷光道:“謝謝,很管用。”</br> “你說的……”海吹紗說,“抱抱就能梳理情緒,得到安慰,你知道我們把這種行為叫什么嗎?”</br> 她輕輕拍打著夷光的背,道:“充電!說起充電……葉澤宇給你手機的時候,就沒想過要給你充電線嗎?”</br> 夷光笑了笑,道:“沒關系,我也不用,我更喜歡看紙頁的書。”</br> “早說!”海吹紗緊緊拘著他,又哥倆好似的勾著他的肩膀,“我給你啊!你想看什么我都有!我爸留了一墻的書呢!”</br> 過了會兒,海吹紗又嗚嗚哭了起來。</br> “爸爸……想爸爸了……”她干巴巴哭了兩聲,又道,“也想媽媽,媽媽別吃醋,一樣的想……”</br> 夷光笑看著她。</br> 海吹紗伏在他的膝上,拍打著他,又道:“我好沒用,我連個咒都治不好,我還算什么特殊醫療的人才……”</br> “不啊,你悟性很好的。”夷光說道,“十方六塵和祭新娘,你都會,你的悟性和資質半點不差,只不過是失傳的東西太多,又沒有老師教你,現在靠你一個人摸索,自然是沒什么效果了。”</br> “失傳了,怎么辦呀!”海吹紗也被夷光的口癖傳染了。</br> “沒關系,咒傷治療是可以學的,我來教你。”夷光道,“你我都有治愈能力,區別就在于你不知道怎么用。”</br> 海吹紗半睡半醒,聽話也只聽一半,啰里啰嗦說自己的能力。</br> “只要他們站我面前,我就能看出是妖還是人,并且能判斷出他們的等級……我比梅家人厲害多了。”</br> “沒錯!”夷光打氣道。</br> “還有好多小妖怪,說我只要出現在他們身邊,用手摸一摸他們,他們就會很舒服。”海吹紗說到這里,又皺起眉頭,補充了一句,“當然,有些這么說是為了占我便宜!”</br> 夷光道:“不,是真的。你生來就有治愈能力,所以他們天然親近你。這才是他們不愿意失去你的原因……”</br> “梅院長讓我生三個孩子打底。”海吹紗使勁拍著夷光的腰,“憑什么呀!憑什么要生!我一個都不想生!放眼望去,全國七億男兒,我一個都……看不上!”</br> “哇!人口已經這么多了嗎?”夷光驚訝。</br> “你們不計入總數。”海吹紗抬起手,捏住了夷光的下巴,“唔……這個角度看,也好看。”</br> 夷光毫不吝嗇地送給她一抹笑容。</br> “真的可以學嗎?咒傷治療。”海吹紗道,“我是全科醫生誒,我應該五星全滿,什么都會……”</br> “可以的。”</br> 海吹紗暈暈乎乎,思維也飄忽,又跳到了另外的問題上。</br> “夷光,你會忘了我嗎?就和大魚老師一樣,已經記不得百年前的事了,只能記得新朋友,死掉的那些人類朋友,他都已經忘了……”海吹紗抱著狐貍的尾巴,埋了臉,悶聲道,“他以前是我外曾祖母的老師……但他忘記了,他叫我媽媽小喬,叫我小小喬,其實不對,他從前,叫我外曾祖母小喬的。”</br> 夷光想安慰她,可想到自己也毫無從前的記憶,支離破碎的,想要找回特定的記憶時,就都變得朦朧不清。</br> 夷光眼神哀傷下去,道:“我會盡量記住你。”</br> 第二日清早,梅封接到特殊綜合辦的電話,到值班室叫海吹紗,推開門,再次親眼見到了千年難遇的奇景。</br> 窄小的床上,海吹紗半個身子躺在夷光的身上,一條腿架在他的肚子上,手里抓著他的一條尾巴,頭枕著另外一條。</br> 而夷光,以一種相當柔軟的姿勢,奇異地睡在海吹紗的身`下,懷里抱著枕頭。</br> 兩個人重重疊疊,詭異又和諧地同床共枕。</br> “老天爺啊!”梅封如此感慨著,卻用最快的速度掏出手機,先把“犯罪現場”拍下來。</br> 他先把海吹紗拉扯起來,海吹紗的頭發盤在夷光的手腕上,梅封沒細看,扯的她捂著頭軟軟叫了一聲,眼淚汪汪坐在床上醒神。</br> “快點的。”梅封催促,“來活兒了。”</br> “什么呀?”海吹紗果然被夷光傳染了,一時半會兒說話丟不掉呀。</br> 夷光跟著坐起來,神色懵懂,還未清醒。</br> “上午十點,特殊綜合辦要往咱醫院送個病例。”</br> “又來。”海吹紗打了個哈欠,問,“什么病?”</br> “貧血。”梅封道,“病人襲擊了兩名女性,輕傷。特殊審判團定了罪,要他在咱們醫院做三個月義工,順便治病。”</br> 海吹紗愣了愣,清醒了幾分,道:“聽起來怎么這么像……吸血鬼?”</br> “說吸血鬼不太準確,是咱國的,算血族的一種。”梅封把平板遞過去,給她看特殊綜合辦發來的資料,“川滇那邊的,血型是a,剩下的你自己翻妖典補習,總之人來了是你住院部受理,給他安排個合適的工作。”</br> “……麻煩。”海吹紗接過平板,點開資料頁。</br> 一張黑白分明的證件照出現在眼前。</br> 照片中,身為血族遺民的這位戴罪病人,長著一張厭世臉,烏黑的頭發,蒼白的臉,眉下一雙死魚眼,卻意外的奪人眼球。</br> 說是帥哥也不為過。</br> 海吹紗咽下了抱怨,看向姓名欄。</br> ——沈清夜。</br> “名字……挺言情啊!”海吹紗道,“因為什么犯罪的?”</br> “禁欲。”梅封道,“是不是很意外?他禁欲過頭,從成人后,十年沒碰過血,吃齋念佛的……結果發情期到了,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費。”</br> 海吹紗:“哎喲,還是個禁欲系!”</br> “好在有理智,沒釀成大錯。所以審判團的意見是讓他在我們醫院做義工。”</br> “安排到你們中藥熏療區吧?”海吹紗道,“他要是跟著我,那不得天天受刺激。”</br> “也行。”梅封道,“你看五樓的病房,給他哪一間?”</br> “不能挨著夷光,夷光傷口會裂開。”海吹紗思來想去,道,“五樓的倉庫收拾出來給他吧。”</br> 夷光默不作聲,一條尾巴緊繃了起來,多看了眼那張死氣沉沉的照片。他能感覺到,海吹紗對這個血族男性,明顯起了興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