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夜因剛回了血,頭腦異常清醒,當周傲問為什么后,沈清夜道:“你管他為什么,你先報警抓他啊!”</br> 他自己戴著嘴套,又長得陰郁,看著就像個滄桑逃犯,猛地從他口中吐出如此正直官方的話,周傲以為自己聽錯了。</br> 周傲:“報警?啊,不至于吧……”</br> “怎么不至于,都咒你兄弟了,板上釘釘的犯罪行為了吧?《1990年的特殊法案》別告訴我你沒看過,我一個住道觀的,我都知法懂法,接受普法教育,怎么下了山,你們混社會的還都是這單純到發蠢的模樣。”</br> “……原來你說的是給特殊綜合辦報警啊!”周傲道,“確實應該報個警了。”</br> 只是手指放在手機上,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不敢撥號。</br> “你擔心什么?你該說的也都說了。”沈清夜隔著防咬網,嘴皮子動多了,腮幫子酸,此番話說得十分辛苦,“你還怕什么,打啊!你兄弟現在可是命懸一線。你磨磨唧唧的樣子,沒看出你對兄弟有多在乎,倒是對那匹狼情根深種的。”</br> “沒有沒有,只是敬重。”</br> “敬重能重到床上去?”沈清夜說話沒什么語氣起伏,加上人長得頹,說話時就顯得更有哲理了些,“無欲能有纏綿嗎?我看你就是移情別戀,說好忠于兄弟忠于夢想,其實背叛起來比誰都快。”</br> “你別再說了。”周傲的臉頰都要被這舌箭戳陷進去了,一咬牙一橫心,撥通了特殊綜合辦的報警電話。</br> 非人類的報警電話并不簡單。</br> 首先,要弄清楚自己所在地的區號,這個區號和人類用的區號不同,是特殊分區。全國依照八大古都所在地,廣闊地劃分為了八個區。</br> 區號加好,再撥所在地的市區區號,而這個區號,就和人類的區號一致了,緊接著才是全國通用的報警電話。</br> 實際上,市屬的非人類只有一個管理機構,就是妖鬼特殊綜合辦,它的辦公樓通常坐落在城市中最便宜的地段,最不起眼的老樓。而在這一棟破樓里,把立法執法司法全都一鍋燉了,再兼理街道辦,民政處,喪葬殯儀等事務。</br> 總而言之,一言以蔽之,就是亂。</br> 不專業,人手不夠,只能亂。</br> 所以報警電話打去,運氣不好時,還會出現無人接聽的情況。</br> 周傲運氣就不行,他只好翻出名片夾,找到了特殊綜合辦某個工作人員的私人電話,打了過去。</br> “我想反映個情況……”</br> “那你打報警電話啊!”接電話的朋友說。</br> 周傲:“沒人接啊!”</br> “你等等。”朋友打開辦公室門,在走廊里大喊,“老李!別蹲廁所了,快去接警中心接電話!我哥們兒報警!”</br> 老李悠悠道:“不行啊——我今天便秘,你先替我接著!!”</br> 于是周傲的朋友說:“那我先掛了,你再打報警電話,我來接。”</br> 周傲突然就打退堂鼓了。</br> 夷光道:“我來吧。”</br> 他撥通了報警電話,那頭,周傲認識的那位非人類朋友接了:“你好,這里是妖鬼綜合辦接警中心,請問你有什么事?請注意,電話全程錄音。”</br> “你好,山膏葉澤宇被狼妖游默詛咒了,目前正在醫院搶救。”夷光說。</br> “好的,情況我了解了,你有證據證明是游默詛咒的嗎?”</br> “我只是懷疑……”夷光話還未說完,就被沈清夜拽走了手機。</br> 后者一壓眉,因這會兒不缺血了,中氣十足道:“叫你們專業的來!速度點,把游默抓了審問。當時抓我挺快的,怎么抓別人就這么墨跡?”</br> “……你是哪位?”</br> “你管我,我是你爺爺。”沈清夜語氣不善。</br> 周傲嚇的臉都白了,這些考上政府公務員,有編制的妖可是重要關系網,不能得罪的,他顫巍巍伸著手道:“還是我來吧!”</br> 沈清夜一轉身避過他的手,繼續道:“你們啟明要不是有昆侖醫院撐著,那還真沒什么拿得出手的東西,就這還是示范城市?看看你們這一個個不專業的樣子,你們領導誰啊?馬上要開妖代會了,你們領導敢厚著臉皮去向中央匯報工作嗎?養著一群吃白飯的?我們辛辛苦苦交的稅都給你們這種大爺發工資?”</br> “我告訴你,我們這里是錄音加聯網!”接警的小妖怒了,“你自己說話要自己負責!”</br> “我百分之百能為自己負責,你呢?還不趕緊叫你們的外勤把嫌疑妖抓回來?跟我扯什么的扯?”</br> 沈清夜一邊說,一邊揉著自己的下巴。</br> 顯然,是嘴套限制了他的嘴炮能力,不然他能把電話那端的小妖說到自閉。</br> 小妖道了聲神經病,掛了電話。</br> 沈清夜:“啟明的綜合辦就是這種?這是要造反嗎?公家部門敢掛民眾電話?他不怕投訴嗎?”</br> 周傲哭喪著臉道:“啟明是個小城市,確實就是這樣,也沒辦法。”</br> “我們成都可不是,成都的綜合辦出警速度堪比公貓打炮,一接到電話就出警,我當時報警,十五分鐘,他們就從春熙路跑青城山來了……”</br> “啊……你是成都的啊?”</br> “沒有,我祖籍二郎山的,后來跑云南去了,這是前一陣子才隨女朋友去成都玩,結果在青城山犯病了。”</br> 沈清夜和周傲聊得忘我。</br> 夷光尾巴卷走了沈清夜手中的電話,他自己摸索了會兒,嗅了嗅,撥打了報警電話。</br> 沈清夜道:“恐怕你來也不行,就啟明這種養老院似的綜合辦……”</br> 夷光的電話很快就通了。</br> 那頭是非常好聽的女聲:“這里是西安妖鬼綜合辦接警中心,請講。”</br> 離啟明最近的古城,就是西安了,所以夷光把電話打給了比啟明更高一級的妖鬼綜合辦。</br> 果然,西安的妖鬼綜合辦,敬業多了。</br> “你好,我要報警。”夷光道,“是關于山膏葉澤宇的事。”</br> “是葉澤宇熱搜的事情嗎?那個熱搜有關部門已經在壓熱度了,請您不必擔內心。”接線員回復道,“您還有其他要反映的嗎?”</br> “有,我現在在昆侖西院,葉澤宇在這里搶救,情況不太樂觀。據他的經紀人反映,此事像演員游默給葉澤宇下的詛咒。為了讓葉澤宇早日脫離危險,我們需要了解這個咒的詳細情況。”</br> “好的,我們這邊已經收到。”接線員道,“我們已通過白澤搜索系統查明,狼妖游默目前在北京參加活動,我們會通知北京特案外勤進行必要的行動,之后再向您反饋。”</br> “謝謝。”</br> “請留下你的姓名和身份證信息,我們系統要有個備案記錄。”</br> “夷光。”</br> “請問哪個夷?”</br> “夷光修明。”</br> “……夷光修明?抱歉,怎么寫?”</br> 夷光愣了愣,只好拆開來,說道:“蠻夷的夷,光亮的光。”</br> “好的……夷……光。”接線員將這個名字輸入系統,查詢結果為“0”。</br> “你好,請報一下您的身份證號。”</br> “……我沒有。”夷光道。</br> “沒有?”接線員道,“請問你有到我們綜合辦登記注冊過嗎?”</br> “沒有。”夷光說道。</br> “你要登記的。”接線員的語氣變了,“怎么回事?沒有登記注冊你是怎么從妖屬區出來的?你現在在哪里?在啟明市的昆西醫院嗎?你身邊有監管人嗎?”</br> “沒……有吧。”夷光想了想說道,“醫生……算嗎?”</br> 接線員吸了口氣,顯然是沒遇到過這種詭異的情況。</br> “這樣吧,你告訴我你妖屬地的序列號。”</br> “我不知道。”夷光說,“從沒有人告訴過我。”</br> 接線員急躁了:“不可能!你從妖屬地出來后,最先到的是哪個城市?誰辦的差事,怎么這么大疏漏!”</br> “我……一直在啟明。”夷光說,“我是……昆侖八尾,狐妖夷光。”</br> 昆侖八尾……這是個什么東西?接線員從未聽過。</br> 接線員又在系統里輸入了八尾,仍然沒有結果。</br> 她道:“這樣,我把線路轉撥回啟明的戶籍處,你讓他們去給你做個登記注冊,在系統上錄入。不然你就是黑戶,黑戶懂嗎?就是在復羅城的案犯都有身份和號碼,咱們的系統里也有錄入,現在唯獨沒有你,黑戶的話,以后你做什么事都是違規的,盡快辦理。”</br> 電話掛斷,電話里傳來悠揚的鋼琴等候音。</br> 夷光捧著手機發呆。</br> 琴聲重復了許多遍,響起了冰冷的機械音:忙線,請等待。</br> 周傲總算和沈清夜聊完,來拿手機:“電話打完了?西安那邊的出警了?你等什么?”</br> 夷光:“她說我沒有身份證,要幫我轉到啟明問一問。”</br> 沈清夜聽到機械音再次重復忙線,擺手道:“掛了吧,不會接的。你等下次綜合辦的工作人員來了,問問他們唄,興許還沒來得及給你辦。”</br> “……好。”夷光掛斷了電話。</br> 手術結束,山膏轉入ICU等待蘇醒。</br> 海吹紗小跑著到梅封辦公室取餐,梅封怕飯涼,把飯盒放在了暖氣片上,盡管如此,放久了的午餐,味道還是很粗糙。</br> 海吹紗狼吞虎咽吃了,狂喝了一杯水,才活過來。</br> 她揉著僵硬的脖子,出門就見夷光。</br> “手術前沒顧得上問。”海吹紗道,“你問出來他那個咒怎么回事了嗎?”</br> 夷光點了點頭。</br> “怎么了,看起來還沒我精神。”海吹紗說。</br> “我……”夷光斟酌著開口,“這里每一個妖,都有自己的身份嗎?”</br> “對啊,有的還有特殊醫保。”海吹紗道,“也就是這兩年才全部入庫聯網,基本上在社會活動的妖都是有登記的。”</br> “我……怎么沒有?”</br> “想要身份證?”海吹紗笑了笑,“你應該有吧。中央的特殊綜合處前幾年特別成立了個部門,是專門把民間的一些有記載的非人都錄入到系統中,編上號,便于檢索查詢,相當于把妖典百科搬到了網上。你昆侖八尾,應該是有編號的,要身份證也很簡單,你自己挑個姓氏,挑個出生日期,系統就能出卡。”</br> 海吹紗說完,還嚴謹的加了句:“總之,我知道的就是這樣。”</br> 夷光:“可我沒有……”</br> “肯定有。”海吹紗道,“等綜合辦的人來,我幫你問。到時候你挑個姓,商量個出生年月,就能領證了。”</br> “這個證件具體能做什么?”</br> “還挺重要的。”海吹紗道,“以后你出去工作,辦銀行卡,發工資,買房子,甚至找人結婚,都要用這個證件。對了,還有旅游坐車,高鐵飛機,沒有這個證件,你哪都去不了。”</br> 夷光的眼眸中,蒙上了層薄薄的傷感。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