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吹紗幫皮皮母子做了記憶嫁接。</br> 皮皮的母親在記憶嫁接前,一直懷疑這家醫院是個騙錢的莆田系。十分鐘不到，醫生就告訴她，她的孩子好了。</br> 這讓嫁接工作變得復雜起來。</br> 海吹紗不得不找了個討巧的方向,讓皮皮媽媽錯認為皮皮是因發育太快,營養跟不上導致的睡眠不良。</br> 完整的記憶嫁接，包括三個部分。</br> 首先,是將七天之類的記憶情報,全部掌握。</br> 緊接著,尋找最相近的記憶方向進行錯誤引導。</br> 最后,通過反復多次的問話，確保記憶嫁接周密無漏洞。</br> 前兩個，海吹紗在梅封的輔助下很快就完成了,接下來的問話環節,因皮皮媽媽的細致和認真,耗時三小時。</br> 終于,海吹紗送走了皮皮母子，轉頭，夷光正和那個胖大嬸在門口聊著什么。</br> 海吹紗聽了一耳朵，目光凝在夷光的手上。</br> 夷光的手，此刻正握著這位胖大嬸。</br> “海醫生！”夷光一邊握著胖大嬸，一邊用三條尾巴招海吹紗過去。</br> “什么事？”</br> “這位是米老師。”夷光說道，“你能開個證明嗎,海醫生？”</br> “……什么樣的證明？”</br> “就證明這位米老師并是為了救孩子才在人類面前不得已露出妖身，現在孩子已經治好，且按照規則遺忘了這件事,不會對社會造成不良影響。”</br> “啊！這個證明。”海吹紗明白了,“可以的！”</br> 她不僅手寫了一份,還打印了一份，全都簽上了名字，并且還加蓋了醫院的公章。</br> “還需要什么證明的話，盡管打我電話。”海吹紗把手機號告訴了米老師。</br> 米老師揉了揉面乎乎的臉，懷里抱著這幾份證明到妖鬼綜合辦“自首”去了。</br> “一般會怎么處理？”海吹紗問。</br> “不知道呢，聽她說，從批評教育到無期都是有可能的，她自己猜測，大概是驅逐出境，不能在社會上工作了吧。”狐貍說完，忽然笑了起來。</br> “但是呢，我看到的未來，很不錯。”他說，“你們昆西，一直缺個廚師吧？”</br> “……食堂的話，東院有。”海吹紗沒明白。</br> 東院是有食堂，但味道不敢恭維，水準跟全國醫院連鎖似的，所有菜品都是一個味道。</br> 狐貍笑瞇瞇，尾巴拍了拍海吹紗的頭：“不用，以后昆西也能吃飯了。”</br> 他一條尾巴拍，其余兩條就也要來拍。</br> 平均每條拍三下，三條輪番拍完，海吹紗眼睛都睜不開了。</br> 夷光笑著問海吹紗道：“最后一個問題了，他們常提到的那個《妖鬼特殊條例》在哪里能買到呢？我想看看。”</br> 海吹紗：“這我真不清楚，我們辦公室貼了份特殊醫療條例，也是他們修訂的……這樣吧，我給你問問。”</br> 夷光的尾巴纏了上來，輕輕繞住了她的脖子，又推她道：“吃點東西，去休息吧，你看起來很疲倦。”</br> 海吹紗：“我也很想休息，但還要把這個病案上傳到系統中去，在妖鬼綜合辦備案。”</br> 按照規定，救治人類后，必須將治療過程和結果如實上報給妖鬼綜合辦，這是為了防止后續醫療事故的發生。</br> 如果治療有紕漏，人類恢復記憶，妖鬼綜合辦就需嚴密監視，并在得到上級允許后，干預人類的記憶。</br> 雖是這么說，但也有特殊情況……就像上一個，妖刀土豪病例，因為病人家屬是個半陰陽眼，并且擁有在綜合辦工作的鬼修親屬，對特殊醫療早已知情，所以治療后，并沒有進行記憶嫁接和根除。</br> 妖鬼綜合辦也是有風險評估標準的，海吹紗對此發表不滿也是徒勞。</br> 海吹紗哈欠連天，趕著將病歷整理好，掃描上傳了協議書，填寫好系統備案，成功錄入提交后，已是上午九點。</br> 熬到這個時候，她已經沒有了食欲，渾身僵硬，仿佛只剩個殼子在機械的工作。</br> 在鍵盤上敲了最后一下后，海吹紗轉了轉脖子，將紗布揭下來，扭著身子看傷口的愈合狀況。</br> 盡管沈清夜一再強調，他身體健康，且因為甚少下山接觸社會，唾液很干凈。但海吹紗謹慎地每天做消炎處理。</br> “嘖，太靠后了。”沈清夜咬的位置很靠后，還有一個牙洞，海吹紗看不到。</br> 門忽然推開，夷光的尾巴卷著她，不由分說地拉她去吃飯。</br> “吃點東西，到二樓洗個澡，然后睡覺。”他說。</br> 海吹紗把衣服整理好，已經困倦的無法責備他了。</br> “恢復得很好，放心吧。”</br> 海吹紗的眼睛仿佛滴了膠水，沉沉地耷拉著：“……你看見了？”</br> “看到了哦！”狐貍笑著說。</br> “討厭。”海吹紗被他軟綿綿毛茸茸的尾巴推著，卸了勁，由他卷著自己，拖到了熏療區。</br> 熏療區異常暖和濕潤，海吹紗的眼睛徹底放棄掙扎，閉上了。</br> 只是，睡過去之前，她還操心著人偶：“那個小魔頭呢？”</br> “你放心睡吧，我把他關在我房間了。”</br> 海吹紗頭一歪，放縱自己“不省人事”。</br> 她躺在按摩床上，三秒不到呼吸就綿長了。</br> 夷光拉上簾擋，坐在旁邊，從尾巴中掏出一本書，翻看了幾頁，忽然想起這條尾巴剛剛拍過海吹紗，便齜牙咧嘴把這尾巴咬在口中，視作懲罰。</br> ——大意了，萬一尾巴里的書脊磕到海吹紗可怎么辦？</br> 海吹紗沉入睡眠后，慢慢感覺自己的魂魄飄起來了。</br> 她似乎進入了清醒夢，她能看到旁邊正在看書的夷光，視角再一轉，看到了更衣室的那些小妖怪，來理療的小妖們圍著浴巾，聊著天迎面走過來。</br> 她想避閃，但卻橫沖直撞，猛地加速，飛高了。</br> 于是，越來越高，越來越高，她穿過了層層天花板，飄到了狐貍的病房。</br> 她看到了那個小鬼的輪廓。</br> 是個穿著背心大褲衩的男孩子，寸頭圓眼睛，瘦的像個小猴子，可憐兮兮又機靈活潑。</br> 他蜷縮在小熊中，兩眼無神地看著前方，渾身向外冒著一圈圈的怨氣。</br> 似是感應到了她，小男孩抬起頭，看向了海吹紗，忽然，他的圓眼睛彎成了半圓，張開手，開心道：“我們來玩游戲吧！”</br> 海吹紗看到，他的背心上，還沾著陳舊的西瓜汁。</br> 這個裝束，像八十年代末的。</br> “啟明市，第一幼兒園。”海吹紗念出了他背心上印的紅字。</br> “你叫什么？”海吹紗問這個小魔鬼。</br> “來玩游戲吧！”小男孩仿佛沒聽到，繼續邀請著海吹紗，“玩捉迷藏！”</br> 海吹紗把手伸了過去，觸碰到這個孩子的胳膊時，她又被帶入了另一個空間。</br> 那是個炎熱的夏天，畫面很昏暗。</br> 她站在街對面的拐角，應該只是個旁觀者。</br> 這是個周末。</br> 背心小男孩兒搬著小凳子坐在店門口吃西瓜，吃完后，他熟練地用小刀把西瓜皮削好，端著發白的鋁盆回到身后的音像店里。</br> 音像店開在兩個店面的夾縫中，也就只有兩個人并排站著那么寬。</br> 男孩兒的媽媽接過了他的盆，給了他兩枚鎳幣，讓他去買汽水喝。</br> 海吹紗的視角跟著旋轉，背景虛晃，后來慢慢聚焦、清晰。</br> 她看到一群孩子在空地上玩丟手帕。</br> 小男孩兒喝著汽水，站在旁邊看，孤孤單單的，神情很落寞。</br> 等到兩個小孩子被家長呼喚走，領頭的孩子王說人太少，沒辦法繼續玩了，小男孩提出要加入。</br> 那些孩子沒有搭理他，而是在孩子王的號召下，改玩了捉迷藏。</br> 他跟著藏，卻被那些孩子拒絕。</br> 陣陣童音歡快的吐出這樣的話：“不跟他玩，他沒有爸爸！”</br> “他爸爸是壞蛋，他爸爸搶劫，被龍龍爸爸槍斃了！”</br> “厚臉皮，我們才不跟你玩！龍龍，別找他！”</br> 果汁喝光了。</br> 小孩子們也都不見了。</br> 一個黑色的人影出現在小男孩面前。</br> 黑色的人影看不出長相，他伸出手，指著遠處。</br> 海吹紗不知道他與小男孩兒說了什么，只見小男孩兒拉住了他的手，慢慢走向遠處。</br> 海吹紗胸口沉悶著，想阻止小男孩，但卻無法動彈，也不能出聲。</br> 無聲掙扎著，突然，她醒了過來。</br> 猛地坐起身，狐貍尾巴從外面探進來，拉開了擋簾的一角，問她：“醒了嗎？”</br> 海吹紗搖搖晃晃撲下床，亂舞著手，撥開狐貍，要往五樓去。</br> “你怎么了？”夷光問她。</br> “孩子……”她說，“孩子！不要跟他走！”</br> 發出聲音后，海吹紗愣在了原地，這會兒，她慢慢醒了神。</br> 夷光的尾巴捧起她的臉，問她夢到了什么。</br> “不……不是夢……”海吹紗說，“應該不是夢，我看到了，那個小鬼……他……”</br> 他被人販拐走了。</br> 夷光：“原來如此。”</br> 海吹紗抓住身旁的夷光，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你也知道吧，你也知道的吧！你通過觸碰……”</br> “不行的，我不能感知死靈的過去。”夷光搖頭，“我只能通過現世的媒介，才能感知到他們的過去和未來。”</br> 海吹紗愣愣道：“那我……是怎么看到的這些？”</br> “我說過，海醫生的魂魄，很強大。”夷光笑道，“你的能力也很特殊，你只是不會用而已。”</br> “魔……你打算怎么處理他？”海吹紗問他。</br> “一般的話，是消弭掉，類似佛家所說的超度凈化。”夷光科普道，“如果不行，就要火燒，焚滅魔靈。”</br> 海吹紗：“我選超度。”</br> “嗯，我也是這么想的。”夷光說道，“那個小鬼被縛在某個愿望中，成了魔，現在將他安置在這個玩偶中，七日之內，將他超度了就可以。”</br> “現在，去尋找送走他的辦法吧。”夷光拉著海吹紗推開了病房門。</br> 床頭空空如也，小熊玩偶不見蹤影。</br> 夷光：“……你在夢里，答應過他什么嗎？”</br> “沒有，我……”海吹紗頓住，“捉迷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