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昭用炫妻愛心手機給海吹紗發來了特案處副處長的私人電話,并細心地寫上了注意事項。</br> “特殊案件調查處有五個元老級工作人員，處長叫趙小貓，雖然厲害但性格有些難相處,一般情況下她不出手，所以不要找她，因為你找她，她也會把工作給其他成員。”</br> “副處長師秦,前身是個人，是個誤食長生草死而復生的人,今年應該有一百來歲了，他之前是干革命的,為人靠譜，熱心熱忱,事情一旦接手就會做到底,是我很敬佩的人。所以我把他的聯系方式給你,如果關機,那就是正在執行任務,你可以發短信留言。”</br> “其余幾個成員，孫貍是個狐貍，我覺得狐貍都有些不太靠譜,周吳是個念,但負責的工作范圍一般都是些行政文職,肖隱是個鬼修,他很可靠,是帶槍執法人員，不過不太管事。”</br> “所以你還是直接跟師副處聯系吧。”</br> 海吹紗感謝不已。</br> 帝昭發來最后一條短信：“年關將近，我工作有些忙。學校校慶的紀念章,我會托我老婆送去。”</br> 海吹紗正要回復“不用麻煩學姐了”，字打了一半，五樓的護士趴在欄桿處叫她：“海醫生！”</br> 不必她多說，海吹紗此刻也感覺到了，她渾身酸痛起來——是夷光，夷光昏了。</br> 又是咒傷裂開了嗎？</br> 最近咒傷發作越來越慢，她還松了口氣，沒想到今天還是來了。</br> 海吹紗心跳很慢，手和腳慢慢變冷。</br> 她到病房看了夷光，夷光昏得很沉，安安靜靜，靜得詭異。若不是海吹紗心臟還跳動著，她都要懷疑夷光死過去了。</br> “這次有些嚴重……”護士說。</br> 海吹紗也看出來了，血腥味重，血流得多，他身體狀態也極差。</br> 海吹紗擦拭了他身上的血，把他耷拉在床邊的尾巴收進被中，見他孤零零只剩一條尾巴，海吹紗想起之前爭寵又打架的那兩條尾巴，不小心哭了出來。</br> 護士嚇了一跳，忙來安慰，順便還問了她的身體：“是不是對海醫生也有影響？”</br> 護士說：“天啊，快些治好吧，不然海醫生也要跟著受罪了。我去再換盆水來……”</br> 護士端著盆離開，海吹紗揉了揉眼睛，委委屈屈握住了夷光的手。</br> 他的手無力地搭在她的手心中，冰涼柔軟。</br> 海吹紗合攏了手指，一剎那的恍惚，她睜開眼睛，黑茫茫一片，味道四周都是泥土的腥甜，溫暖濕潤的空氣碰觸著鼻尖。</br> 四周好似螢火的光伏在墻壁上，一閃一滅，在微弱光芒的映照下，海吹紗猜出了她現在的位置。</br> “地下？”</br> 答案正確，她的視角突然切換了，如同俯視著大地的天空，向更深的地方看去。</br> 大樹的根系越來越深越來越雜，海吹紗突然意識到了這是哪里的地下。</br> 樹……小時候，她到醫院來玩，梅典與她講過，小孩子不要到處亂跑，因為啟明流傳著一個民間傳說，類似那種，大灰狼會抓不聽話的小孩兒，啟明這個版本，就是有個千年老樹妖，會纏住亂跑的孩子吃掉。</br> 小海吹紗被梅典嚇哭，爸爸就哄。</br> “梅爺爺是騙你的，沒有樹妖。”爸爸跟她講科學道理，說老樹就是變成了妖，也是性情溫和不吃小孩子的老妖怪，“咱們這里沒有吃肉的樹，變成妖怪也不吃肉的。”</br> 這個道理說服了海吹紗，爸爸當時治療的病人聽到后，給他們講了這個啟明本地傳說的由來。</br> “這里是有棵樹，年代不可考，總之我們見到的時候，就已經是老樹了。人類都喜歡神化一些時代久遠的東西，到了唐朝時期，也不知是誰牽的頭，啟明百姓就把它當作神明祭拜，給這棵樹供了香，香火還挺盛，以前住在啟明的都知道……后來幾經戰火都無憂，直到日本的打過來，沒了。”</br> 海吹紗爸爸就道：“那樹在啟明哪里種著？”</br> “沒記錯的話，就你們醫院附近。”病人吐著細長的舌頭說，“不過說來也玄，幫你們醫院選址挖地基時，愣是沒找到根。按理說，就算是燒了砍了，往下挖總能挖到根……”</br> 海吹紗想，這就是那棵老樹了。</br> 埋在地下的根越來越粗壯繁盛，如同一片小森林，但這些根似乎在為她指路，她所到之處，必定會有容一人通過的空隙，蜿蜒向前。</br> 不知走了多久，視角數次切換，眼前終于無路了。</br> 藩籬似的樹根擋在她眼前，等她滿頭霧水停下來后，才又緩緩開啟，眼前一幕，讓海吹紗心跳一頓。</br> 倒懸的樹。</br> 一顆倒長在地底深處的大樹，根莖覆蓋了整片土地。</br> 而在這棵樹下沉睡著的，正是夷光。</br> 渾身是傷的夷光。</br> 木藤和樹根覆蓋了他的身體，像極了牢籠，又像是保護。</br> 海吹紗想要叫他的名字，可剛剛發出微弱的聲音，畫面就消散不見了。</br> 再睜開眼，光線刺眼。</br> 她坐在地上，護士正用力掐著她的人中，讓她醒神。</br> “海醫生，好點了嗎？”護士說，“你嚇死我了，叫也叫不醒，瞳孔都散了。”</br> 海吹紗愣神道：“……我看見了。”</br> “海醫生？”</br> “我看到了。”海吹紗張了張口，又不知該說什么。</br> 看到了什么？說出來，然后呢？和他身上背負的案子有什么聯系嗎？對證明他的清白有什么幫助嗎？</br> 似乎有千絲萬縷的關聯，但她說不清道不明。</br> “海醫生你說什么？看到了什么？”</br> “我剛剛……”海吹紗捂著腦袋沉默了許久，“我看到的，應該是魂魄……的記憶吧？”</br> “是共生的副作用吧。”護士的角度更加醫學，“要緊嗎？”</br> 海吹紗搖了搖頭。</br> 護士的這句話，讓她想到了一種可能。</br> 有沒有可能，他并不是失憶，而是因為某種咒的原因，無法想起也無法被別人想起，但共享了他魂魄的自己，有沒有可能，看到他的記憶，看到真相？</br> 那么，如何才能看到他被詛咒的記憶呢？</br> 該通過什么方法？</br> 過了好半晌，護士見海吹紗魔怔一般，伸出了手，摸了夷光的臉。</br> “觸碰？”她自言自語道。</br> 不可能是簡單的觸碰，靈魂觸碰嗎？可問題是，自打共生了之后，她就再也無法抽出魂魄了，夷光為她補的魂魄仿佛是個根，扎根在了她的體內，讓她再也飄不出去。</br> 剛剛自己又是怎么看到的？</br> 海吹紗把自己的手指放在夷光的手中，十指相扣，握住。</br> 護士震驚臉，倒退著離開了病房，把場子留給海吹紗一個人發揮。</br> 海吹紗琢磨起來：“不對，沒有剛剛那個感覺。”</br> 那種渾身過電，突然晃神的感覺。</br> “海醫生，有人找。”護士敲了敲門，推開。</br> 海吹紗忙松開手，回頭，看到一個素面朝天雙目奕奕有神的年輕女人正歪頭打量著她。</br> 海吹紗：“……唐颯學姐？”</br> “別，不敢當。你那時是去讀研，我讀的是本科，還比你年紀小，你是我學姐。”</br> 來人正是第一個在里世界非人類大學就讀本科的人類學生，唐颯。</br> 唐颯遞給她一個木盒子。</br> “校慶百年紀念章。”她說，“我給你送來了。”</br> 速度這么快嗎？要說她跟帝昭通完電話還不到一小時，唐颯就送來了紀念章。</br> 海吹紗驚問：“學姐是怎么來的？”</br> “我有坐騎。”她回答，接著堅持道，“不要叫我學姐，叫學妹吧。”</br> 海吹紗紅了臉。</br> 唐颯一笑：“……你還是這么靦腆。”</br> 隨后，她的目光停在病床上的狐貍身上。</br> “哦，大狐貍啊。”她道，“什么病？”</br> 海吹紗像是找到了希望，忙道：“是咒，學……您能解嗎？”</br> 唐颯在里世界呼風喚雨，是相當于神的存在，求助她，應該有戲！</br> “……”唐颯搖頭，“你是醫生我是醫生？我在表世界就是個普通人，他要是里世界的妖，我興許還能有辦法。”</br> “也是。”海吹紗泄了氣。</br> “不過沒關系，我家那位幫你介紹了嗎？跟特案處那群。”唐颯道，“比起我，他們應該能治標治本。”</br> “說過了，學長跟大家說的一樣，很熱情還特別細心。”</br> “他要是真細心，就不會忘了把紀念章給你，你是第二個進來讀書的，校慶怎么會忘了你？校長一直記著，但你工作忙，他們在里世界也聯系不上，就拜托我家那位通知你。”</br> 然而，界外巡警的工作更忙，一來二去，帝昭就給忘了，畢竟他自己也沒有出席校慶。</br> 唐颯道：“雖然這玩意兒也沒什么用設計也是咱學校百年如一日的老土，但好歹是五克真金。”</br> “五克？！”海吹紗這才打開盒子看。</br> 紀念章確實設計老土，圓的，上面寫著非大的名字和校訓，下面還壓著一條仿綬帶，仔細看，印的校長的大頭照式logo。</br> 唐颯：“剛剛一直想問……”</br> 她指了指墻那邊：“你這醫院，是住著一條龍？”</br> “嚴謹說來，是半條。”海吹紗道，“按輩分算，是我遠親爺爺。”</br> “龍跟人能生？”唐颯瞇眼。</br> “這里的話，大妖跟人可以，因為大妖的人化體更成熟完整，受精的幾率更高。”海吹紗解釋，“不過，人與妖的生育其實是明文禁止的……這個半龍爺爺的母親，是非自愿的。”</br> 是個悲劇，徹頭徹尾的悲劇。</br> “想也是。”唐颯點頭，“打破規則擾亂秩序不是什么好事情，會引來禍患的。”</br> “說起來，表世界二百年內，有記載的龍，應該只有一條吧，老龍。”</br> “嗯，就是它。”</br> 唐颯笑了起來，歪頭道：“那就好玩了。你知道特案處副處長師秦嗎？”</br> “這幾天剛剛了解，具體的，還是帝昭學長告訴我的。”海吹紗不懂她要說什么。</br> “師秦立過一個鼎鼎有名的大功。”唐颯說，“就是屠龍。也就是說……你們這里的那條老龍，是師副處親手砍死的。”</br> 海吹紗愣了半晌，眼睛亮了，拍手道：“那就是恩人了！！”</br> 有希望了，殺了梅承父親，那條作惡多端的老龍的恩人，是特案處的師副處，這就說明——此人可靠，絕對可靠！</br> “我走了，我還要交工作報告。”</br> 海吹紗剛要抬頭跟她說再見，一抬眼，見唐颯一閃，人就不見了。</br> 海吹紗眨了眨眼，羨慕道：“真想和她們一樣有能力啊……”</br> 坐診間隙，海吹紗給特案處的師副處打了幾個電話，仍然是關機狀態。</br> 她給王浣說了目前的情況，王浣回復她：“別著急海醫生，我們在蹲大案，快收網了。”</br> 看起來，西安管轄區內，上上下下的妖鬼執法者都在忙碌這個年底送上門的跨國重案。</br> 午休時，海吹紗上樓看望夷光，推開門，見醒來的夷光拿著她的紀念章嗅聞。</br> “這是什么？”</br> “學校發的紀念章。”</br> 夷光愛不釋手，輕聲道：“這可真好。經歷過的人生，都能留有紀念。”</br> 也不知為何，見他這副表情，海吹紗一個沖動，說道：“喜歡了，我也送你一個！”</br> “我有什么好紀念的。”夷光輕輕笑著，因為血氣不足，笑得越發讓海吹紗心疼。</br> “有。紀念咱們認識到現在，共度的這些時光。”海吹紗道，“你等著，我做給你！”</br> 不就是紀念章嗎？</br> 沒人記得夷光，她記得。</br> 海吹紗指著非大的校慶紀念章，放出話來：“我送你一個，比那個好看一百倍的紀念章！”</br> 夷光狐貍眼圓圓，沉浸在被醫生霸道寵愛的氣氛中，開心道：“真的嗎？！”</br> “絕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