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浣沒有通知海吹紗,悄悄來了醫院,經護士引路,到病房見夷光。</br> 一進門,王浣就再次確認:“海醫生呢?”</br> “做手術。”</br> “那我把情況迅速說給你。”王浣坐下后,拿出筆記本電腦,把攝像頭打開,“考慮到你還帶戴著銬,所以特案處把你的案子先送審了,按照正常程序,我們要等正式的無罪宣判下來后,拿著審判書才能給你摘銬。”</br> “當時特案處的負責人員告訴我,這個已經失效了。”夷光手指撩起脖子上的電子項圈。</br> 他去西安逛了一圈,這東西并沒有報警,也沒有伸出什么小刺扎他。</br> 王浣:“因為特案處的領導給權限了,現在就是解鎖的問題。”</br> 他取出一張審判團簽過名的文書:“特案處幫你申請了特殊情況的提前釋放,現在,我要開鎖了。”</br> 王浣核對了編號,確認后,在電腦內按下了解鎖鍵。</br> 取掉電子鎖銬后,王浣小心翼翼裝起來,貼上標簽,收進公文包。</br> “然后你還有個比較復雜的情況……”王浣說,“就是那個龍骨釘。”</br> 夷光:“嗯,要怎么取?”</br> 王浣縮頭縮腦,眼睛盯著門,似乎怕海吹紗隨時進來罵他。</br> 他小聲道:“那個,其實去不掉。”</br> 夷光:“啊……”</br> 他說:“也對,龍骨釘這種東西,如果剜出來,估計比扎進去更兇險。”</br> 搞不好他這條命就交待了。</br> “不行,我現在是海醫生的命,我不能冒這個險。”夷光說。</br> 王浣拍腿:“正是這個意思!但這事吧……總要給海醫生說,但我怕她知道后,會生氣。”</br> “肯定會的吧。”夷光說,“之前你們敲釘子進來時,可沒說過拿不出。”</br> “還不是印量干的……”王浣可不敢背這口大鍋,連忙說出了真兇,“他又要壓下你的案子,又得保證你在啟明不搞事,也虧他能翻出綜合辦壓箱底的龍骨釘,真損。”</br> “她肯定會生氣的。”夷光也望著門,淡淡說出了這句話。</br> 王浣:“我感覺不僅會生氣,還會心疼。”</br> “啊,是嗎?”夷光笑了笑,忽然把手搭在了王浣的肩膀上,把剛剛站起身的王浣又按坐了回去。</br> 王浣緊張吞口水。</br> “你看出來了嗎?還沒有吧。”夷光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我和海醫生。”</br> 王浣此時此刻像個神奇寶貝,表情無比卡通:“您……是說?您和海醫生……”</br> 夷光的臉上清楚的寫著兩個字:沒錯!</br> 王浣呱唧呱唧拍手。</br> “祝賀祝賀,我就說嘛!”王浣指了指自己的小熊貓眼,“自打我第一次見你跟海醫生,我就能看出來,你倆有夫妻相。”</br> “真的?”夷光心情瞬間變好。</br> “超般配!我CP粉!”</br> “什么?”</br> “就是,你倆談戀愛,我比月老都支持!”</br> 氣氛開心了起來,但王浣很快又喪了下去。</br> “您打算怎么辦?”他指埋在夷光鎖骨下的龍骨釘。</br> “實話說,我感覺妖力并沒有完全枯竭,應付日常還能用。”他說,“而且我有新刀了,即便是遇到危險,純粹倚靠身手也是可以的。”</br> “那實在是太好了!”王浣連連鞠躬,握著夷光的手搖著。</br> 海吹紗就是在這個時候進門的。</br> 王浣緊張得很,大汗淋漓。</br> 夷光也怕海吹紗生氣,也沒有提。</br> 海吹紗:“嗯?王浣來了,正好,從西安回來我就想找你表達感謝。”</br> 王浣汗如瀑下,臉色更是難堪。</br> 海吹紗:“今天是來送什么材料了?”</br> “來給夷光哥卸電子鎖。”</br> “那玩意兒終于能卸了?”海吹紗翻了個白眼,“去西安前我還問過,特案處的跟我說,他們只有取消活動范圍限制的權限,但沒辦法開鎖,開鎖還要啟明來。”</br> “是,得走我們的內部系統,申報材料拿到許可才行。”王浣擦了汗。</br> 海吹紗來摸了把狐貍的尾巴,跟他說了聲晚上還有臺手術,人就離開了。</br> 王浣像塊墩布,濕噠噠癱在地上,口中道:“阿彌陀佛,無量天尊,太好了,沒問。”</br> 夷光:“她沖你發過火?”</br> “超可怕!”王浣苦哈哈點頭,“而且最可怕的是,我能看出她當時發火的功力,還沒拿出一半的水平!她還是壓著火說話的……這要是完全火起來,我怕是要原地住院了。”</br> 夷光狐貍笑。</br> 王浣:“海醫生這種女人,生氣起來,絕對要命。”</br> “她性格很好的。”</br> “所以這種性格好的,才嚇人。”王浣雙手給自己扇了扇風,說道,“絕對的。”</br> 王浣十分幸運,沒有現場體驗海吹紗的怒火。</br> 晚上做完手術后,海吹紗用那根紅綢帶在狐貍的脖子上系了個蝴蝶結。</br> 然后問:“都取了嗎?”</br> “都?”狐貍發出疑問后,瞬間后悔。</br> “啊,都取了。”他點頭。</br> 海吹紗似乎看出了端倪,拉著他敞開的衣服領子,盯著他的狐貍眼,問他:“哦,那個垃圾釘子怎么取出來的?”</br> “……”夷光不知道該怎么回答。</br> 說謊他做不來,因為隨口說謊后,就會謊上疊謊,最后支撐不住爆掉,傷人害己。</br> 更何況,海吹紗會更加生氣。</br> 于是夷光實話實說了:“王浣說,釘子他們拿不出來,因為拿出來后果會更嚴重,或許我撐不住就……我們就都要死了。”</br> 海吹紗扯開他的衣領,看他鎖骨,骨釘沒入體內,早已沒有了痕跡。</br> “不要哭啊!!”夷光手忙腳亂,尾巴團起來糊在海吹紗臉上要給她擦淚。</br> 海吹紗推開他,抓起手機,到自己辦公室給王浣打了個電話。</br> 弄清楚罪魁禍首后,海吹紗罵了印量和邢車,對綜合辦這種草菅人命漏洞百出全員倦怠的工作態度表達了極度的不滿后,她摔了電話。</br> 王浣拜天拜地,念道:“謝天謝地,是打電話罵的,感恩海醫生,你真是個仁慈的菩薩!”</br> 電話摔到地上,雖然屏幕碎了,但可恥的完整保留了所有功能。</br> 梅典打來電話,手機在地上拐彎跳舞。</br> 海吹紗不得不低頭彎腰,再把電話撿起來。</br> “說話。”海吹紗接了電話后咬牙道。</br> “小海,你二叔的同事……”</br> “我不相親了!我談男朋友了!!”海吹紗大吼。</br> 梅典:“真的啊?誰呀,讓爺爺也高興高興。”</br> “天底下最好的男人!”海吹紗說完立刻掛電話。</br> 她沒有回住院部,而是拎了一瓶啤酒,坐在醫院側門外的臺階上,對瓶吹。</br> 梅典打不通海吹紗的電話,就去騷擾梅封問情況。</br> 梅封把情況說給了梅典。</br> “哪個狐貍精?”梅典震驚。</br> “咱醫院去年挖出來的那個。”梅封道。</br> 梅典直說不行,不成樣子,怎能在狐貍精身上浪費時間呢。</br> 梅封這才想起,還有件大事沒跟爺爺匯報。</br> “爺爺。”梅封無奈道,“她不需要相親了……小紗她死過一次了,那狐貍是她的救命恩人,你就是讓她相親,她也生不出下一代了。”</br> 梅典老骨頭都要嚇散了,這就決定從海南回來,當面找海吹紗談。</br> “不是,爺爺……天冷,你回來做什么?你自己身子骨要緊,等過完年吧,別急了,她現在挺好呢。”</br> 挺好的海吹紗干了一整瓶啤酒,捂著臉嗚嗚哭,感覺到身邊熟悉的氣息,她腦袋一歪,狐貍的肩膀就送了過來。</br> 海吹紗:“我覺得我自己特牛。”</br> “嗯。”</br> “我終于能拒絕無聊的相親了……”海吹紗帶著哭腔,“我沒有妥協!我一直堅持自己,沒有向他們低頭!”</br> “海醫生就是很棒呀。”狐貍摸了摸她的頭。</br> 海吹紗摟著他脖子,吚吚嗚嗚不明原因的哭了會兒,又罵了起來:“那是什么惡心人的東西,我好后悔,當時就應該每時每刻看著你,不讓他們把那東西扎在你身上……”</br> “我沒事的,什么都不影響,也不疼了。”</br> “到頭來,我還是一點用都沒。”海吹紗一邊啃狐貍脖子,一邊哭訴,“我就是個吉祥物,也不怪梅爺爺要我相親,沒用的吉祥物,就多生幾個小吉祥物好了嗚嗚。”</br> “不會的,海醫生很重要的。”</br> “就算是吉祥物,也還是沾了你的光。”海吹紗摟得更緊,“還不都是你的光……”</br> 夷光忽然有了要開悟的感覺。</br> “我的光?”</br> “都是你的……我身上的治愈能力,全是你給的,全是你……”</br> 心中的風鈴叮鈴作響。</br> 夷光愣了會兒,抓住自己的尾巴,忽然知道,最后一條,應該用在哪里了。</br> 他抱起海吹紗,露出了笑容。</br> “海醫生。”他說,“也到了我發揮祖師爺作用的時候了。”</br> 海吹紗打了個酒嗝,醉眼朦朧看著他,伸手摸他的眼睛。</br> 夷光的尾巴卷住她的手,溫柔道:“我要把你從這種束縛中釋放,然后從頭教給你,教給你們,怎樣治愈每一個生靈。”</br> 他的尾巴中,有龍脈給的治愈能力。</br> 今日,他要把最后一條尾巴,給這家醫院。</br> 如果,是自己的治愈之光,讓海吹紗能夠安定病人內心,那么今日,他就要把這治愈之光,籠罩在整座醫院中,讓每一個走進醫院的非人,都能夠踏實下來。</br> 如此,即便是普普通通的醫生,也能將非人視作人類,正常的進行手術治療,不再懼怕手術中突發的危險狀況。</br> 夷光的最后一條尾巴輕輕拍了拍海吹紗的頭,斷根沉入地面,消失不見。</br> 幾秒過后,疼痛襲來,夷光一個趔趄,把懷里的海吹紗給摔了。</br> 這一摔,把海吹紗摔醒了,見夷光臉色蒼白跪在地上喘息,她哭著抱住夷光,摸著他腦袋,大聲道:“夷光,夷光你不要再疼了,我治不好你,做你女朋友也治不好你,我白學了……”</br> 豎著一只耳朵的兔子精扒在欄桿上,聽完,大喇叭廣播:“靠,你們別睡了,他倆談了!!!海吹紗跟夷光談戀愛了朋友們!!!睡個毛啊,起來吃瓜!!”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