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吹紗給買了臺筆記本電腦,費時一天,終于教會了他。</br> 但她并沒有回答夷光的所有疑問。</br> 比如“為什么按下電源,它就會打開?”</br> “為什么叫WiFi?”</br> “網,是什么原理呢?”</br> “既然看不見,那人類是怎么發現它,并且用它的呢?”</br> 這種十萬個為什么,海吹紗一個都回答不上來。還好夷光好糊弄,他問題太多,新問題出現后,他轉眼就忘自己問了什么。</br> “網址就是,相當于地址,我把地址給你,你輸對門牌號,就能進它的家。”海吹紗演示了如何登錄非人類資格證考試網站。</br> 首頁入目是一片中國紅,還有各種考試培訓班報名的彈窗。</br> “哇,好多證書考試。”夷光戳著屏幕。</br> 海吹紗抓住他的手指,放在控鼠標區域:“在這里控制上下……早知道就給你買帶觸屏功能的電腦了。”</br> 夷光手接受得慢,尾巴接受的卻快,爭搶著要來做示范,可惜尾巴無法被控制區域感應到。</br> 夷光:“啊啊,我學會了,走開。”</br> 他把尾巴拂開,慢吞吞撥動鼠標,瀏覽網頁。</br> “醫師資格證,這里。”海吹紗指著一個鏈接,“點進去。”</br> 夷光:“好、的!”</br> 啪嗒——頁面跳轉。</br> 夷光仔細閱讀每一個字,海吹紗丟下他去工作。</br> 夷光讀完簡介,目光被屏幕上游動的廣告吸引,點開了彈窗。</br> “你好,請問想咨詢哪個資格證考試呢?”</br> 夷光愣了愣,不知道如何回復她。</br> 他抱著電腦去找海吹紗。</br> 海吹紗正在開術前交流會,王醫生坐的位置恰巧能看到門口,他拍了拍海吹紗,指著門口:“你家狐貍精找你。”</br> 海吹紗回頭,見夷光小心翼翼端著電腦,泫然欲泣。</br> “怎么了?”</br> “我……我該怎么回她?”</br> 海吹紗接過電腦,把窗口關掉,在視頻網站給他找了個漢語拼音教程和打字教程,又把筆記本給了他。</br> “先學這個吧。”</br> 夷光接到任務,乖乖抱著電腦撤退。</br> 海吹紗的手術結束,是晚上七點,她連拆了三包軟糖,一口氣吃了,上樓找夷光。</br> 推開門,她看見狐貍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和那廣告窗口的客服聊得火熱。</br> “……這才多久?”海吹紗看了表,離她把視頻教程找給他,不到四小時。</br> 海吹紗薅住狐貍頭發,忍不住夸贊:“你是真天才啊!”</br> 夷光:“對了。”</br> 他把一條尾巴放在海吹紗的手中,說道:“你把手機掏出來。”</br> 海吹紗手指陷進去,感覺自己是在掏一個無底洞,找了會兒,抓到了一個輪廓像手機的東西,拿出來一看,是面鏡子。</br> 夷光:“手機,拿手機。”</br> 海吹紗再找,逃出了一盒糖。</br> 夷光哈哈笑了起來:“這個糖給你。”</br> 海吹紗已經不想找手機了,她要看看夷光的尾巴都藏了什么。</br> “你說實話,你的尾巴是不是像乾坤袋一樣?”</br> “也是術的作用。”夷光的手指在尾巴上凌空畫了幾筆,“這樣就能當口袋來用了。”</br> 海吹紗從他的那條尾巴里,摸出了三個蘋果,一支毛筆,幾張醫院統一配發的稿紙,充電線,一部手機。</br> 以及……一束花。</br> 夷光笑道:“送你。”</br> 海吹紗:“這又是從哪個病房順來的?”</br> “不哦。”夷光說,“這個從安保處的鷹哥那里拿的。”</br> “好端端的,拿人家花做什么?”</br> “送你。”夷光笑了起來。</br> “所以呢?讓我找手機就是為了這個?”</br> “啊,不是的。”夷光搖了搖手機,指著電腦說,“這個人說,要我的手機號碼,我的手機號碼是多少?”</br> 海吹紗:“還沒有,明天我帶你去辦理。”</br> 不僅是手機號碼,夷光還需要辦理一張銀行卡接收每月的工資匯款。</br> 只是第二日來了個急診,中午還有要轉院過來交接的張翼夫人一事,海吹紗抽不開身。</br> 狐貍提出自己獨立去辦理。</br> 海吹紗把自己的舊手機給了他,這臺舊手機上面綁定了一張銀行卡,是她的工資卡。</br> “哇,你有兩臺手機嗎?”沒見識的夷光說道。</br> 海吹紗:“嗯,這個是以前的舊手機,還有一臺是工作專用。”</br> 她那臺工作專用,前幾天被自己暴力摔碎了,恐怕不久之后,就要有第三臺了。</br> 海吹紗告訴了夷光,自己給他的這臺手機相當于錢包,然后教了他付款的方法,又是一番交待:“一定記住,先去開手機號,然后再去銀行開戶。”</br> “知道啦。”夷光笑著安慰海吹紗,“海醫生,我不會丟的。”</br> 海吹紗忐忑不安的目送他離開,一旁的梅封開玩笑:“誒?這就放出去了,不怕他帶球跑。”</br> 海吹紗又氣又想笑,最終還是敗給了這詭異的笑點,忍不住笑到肚子疼。</br> 夷光沒有帶球跑的念頭和膽量,他戴著口罩,匯入這社會的人海大潮。</br> 果然被一路圍觀,不過大家都很禮貌,偶爾也會有男孩子跑過來問他,頭發是真的嗎?留了幾年?</br> 他就開玩笑道:“有上千年了哦。”</br> 開通手機卡時,他選了一個和海吹紗尾號相反的號碼,還小占了下兇吉,得小吉,開開心心點了頭。</br> 夷光可可愛愛用新手機號,給海吹紗打了個電話。</br> 只是那頭海吹紗還在工作,沒有接。</br> 夷光找到短信功能,手寫了一封長信,給海吹紗發了過去,之后才悠悠到指定的銀行開賬戶。</br> 海吹紗忙完,拿起手機,見未接聽有個尾號與自己的號碼順序相反的未知來電,笑了笑,備注為——愛狐貍精。</br> 加個愛,只是為了讓他的號碼出現在第一位。</br> 緊接著,她點開了那封長短信,好家伙,文采斐然,用華麗的辭藻告訴了她一件事——這是我的新號碼哦,希望海醫生能記住它。</br> 海吹紗直接把電話打了過去。</br> 第一次接到來電的夷光語氣都洋溢著開心:“好神奇啊!像傳音符一樣……”</br> “在銀行嗎?”</br> “是哦!”夷光說,“在休息區很禮貌的等待。”</br> “前面幾個人?”</br> “好多呢!”夷光道,“我小占了一把,還要再等半個小時呢。”</br> 海吹紗怕他等得寂寞,哪知夷光興奮道,自己看到了很多有意思的人和故事,等得一點都不著急。</br> 海吹紗這才想起,這只神通廣大的狐貍,碰一碰扶手,就能挑個故事看。恢復了全部記憶的狐貍,本領自然也成熟了許多,人家現在隨手就能看“電視劇”,還能調臺。</br> “不要做多余的事,說多余的話。”于是海吹紗這么提醒道。</br> 可是狐貍忍不住。</br> 他辦完銀行卡,對保安大爺說:“明天遛彎的時候要注意腳下的冰面,不然會滑倒的。”</br> 保安大爺一頭問號。</br> 回醫院前,他拐到花店買花,聽到挑花的兩個小姑娘聊男友,他皺著眉,冷不丁地插話:“千萬不要信他的鬼話,快點離開他。”</br> 這種突然的熱情,自然不會被接受。</br> “你有病啊?!”</br> 夷光把買好的花放在一旁,摸出三枚開元通寶:“我會占算,如果這么說能讓你更接受的話。”</br> 或許是他自帶高人氣質,或許是他眼神仿佛能洞穿過去,兩個姑娘怔住,聽他狐說。</br> 夷光把那個姑娘的基本情況都說了,取得信任后,才說正事。</br> “他并不喜歡你,確切地說,他不喜歡女人。他現在對你說的一切全是謊言,他對你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利用,而不是情感。如果不離開他,三年內,你的生活會急轉直下,以后是漫長的糾纏,身體也會糟糕透頂。”</br> 姑娘差點昏過去,像溺水瀕死的人,急喘道:“你是說他是騙婚gay?!不可能!我倆從中學就開始談,十年了!”</br> 夷光眼神漸漸變冷,嘆息:“其實介入他人的情感因果并不好,你們沒有來求我占算,我卻插手,這于規則不合,但因為他實在惡劣,我不能見死不救。”</br> 姑娘氣了好一會兒,扇了夷光一巴掌,拉著朋友跑了。</br> 夷光愣愣道:“……不愿意接受嗎?”</br> 他胳膊上的一條咒傷疤隱隱作痛。</br> 他隨意介入因果,如果沒能救起惡因惡果,咒傷就會作痛。</br> “沒能讓她清醒。”夷光嘆了口氣,眼里沒了笑意。</br> “那什么……帥哥,你沒事吧?”女孩子的朋友折返回來,臉上掛著尷尬,給夷光道了聲對不起。</br> 夷光眼前一亮。</br> “他在網上說實話的,你們可以找到他的那個網上的……虛擬名字,會證明我沒有亂說。”夷光把這點希望之光塞給了這位朋友。</br> “微博?”朋友將信將疑,又跟他說了聲對不起,離開了。</br> 夷光拿著花回到醫院,放在海吹紗辦公室。</br> 本想偷偷溜走,一轉身,剛好撞見海吹紗。</br> “太好了,沒有帶球跑。”海吹紗笑了起來,結果看到夷光臉上的手指印,“這是什么?怎么了?!”</br> 夷光把挨了一巴掌的原因交待了,海吹紗咽下要訓斥他多管閑事的話,蹙眉道:“那些騙小姑娘的人渣真是該死,希望那姑娘早點脫離火坑。”</br> “你不生氣了?”夷光試探。</br> 海吹紗眼神似刀:“生氣!”</br> 四舍五入,這相當于懷著孩子的老婆出門被人打了,能不生氣嗎?</br> 海吹紗這么一說,夷光神情詫異,摸了摸海吹紗的腦袋。</br> “海醫生……你腦袋里裝的都是些什么奇怪的東西啊!”</br> 海吹紗又把自己的話在腦海里過了一遍,這次,自己也被逗笑了,抱著夷光笑出了眼淚。</br> 她摸著夷光平坦的肚子,調戲道:“也是,這么平,懷什么啊,什么都沒有……懷了個寂寞。”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