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還沒找到嗎?”
“回夫人,還沒。”傭人一頓,為難道:“不過,常副官急匆匆地來了,想見夫人。”
她思忖片刻,吩咐道:“去三姨太那邊推了下午茶,就說我今日午睡想多睡一會兒。”
傭人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派了丫頭去傳話之后便引了常彪入樓。
常彪猶疑片刻,還是開了口:“夫人,夫人可有向軍府借隊出兵?”
“常副官這是什么意思!難不成你疑心我故伎重施?”她輕蔑一哼,“你明知道當年那個女人死后,他就收了我的權利,我哪里還調得動他的兵。”
常彪面露赫色,連聲賠不是后,又道:“那還真是奇了怪......”
“這有什么奇怪,白家丫頭早就想離了小九,就算是高勝鳴帶兵去尋,她也定會躲起來不讓我們找到。”
“可是......”
秦夫人又道:“沒什么可是的,事已至此,就算出了什么意外,只要咱們瞞著小九......”
......
“許副官......”傭人備好茶點正準備上樓,迎頭卻撞見匆忙下樓的許朔。
“您是要見夫人嗎?”
“不,不是。”他的腳步有些虛,忙握緊手邊的扶手,“我例行公務巡查,聽見樓上有異動,沒想到是只貓。”
傭人點點頭,讓開了道,許朔慌忙又道:“就當我沒來過,本就沒什么大事,以免驚擾夫人。”
“是。”
傭人走后,許朔的神情登時垮了下來,葉文佩的冷笑猶在耳畔。
難怪她如此肆無忌憚,原來......所有人,都沒在意過少夫人的性命。
這些人,巴不得她走,巴不得她離了九少。
許朔忽然有些難受。
那些年,旁的人一直看不懂他,卻不是他性情難處,而是他身邊的人,一個個的......都從未真心待過他。
————
“賤人!”吳世權破口大罵,顧茜早已沒了蹤影。
“給我派人找,翻遍整個天津城也要把那個賤人給我搜出來!”
“是,二爺!”
這幾年他生意虧折,不得已入了黑道才從高利貸手下舍出命來。吳氏大家早已不復存在,他因涉黑涉賭被族堂除名,父親不認他,兄弟視他如毒瘤。好不容易設了場局,沒想到到嘴的肥肉,竟這樣被人攪黃了去!
——黃雀?
吳世權憶起碼頭上顧茜說過的話,氣急敗壞道:“去給老子查清楚!軍府的兵,是他媽誰派來的!”
不可能是秦嘯川——那么會是誰?
汽車一路向南,司機手上握著特別派司,城門守衛本要例查,領頭的翻開派司一看,見上面赫然印著秦家的帥印,便不敢再攔。
“你就不好奇,這是誰給的?”
顧茜的聲音有些得逞的快意,卻好似一場箭雨,刺得她萬箭穿心。
白蕓生的神情有些恍惚,目光低垂到沒有焦距。
長久的沉默讓顧茜頗為不耐:“你不想說話,沒關系。”她為什么不哭也不鬧?這種冷淡的反應,讓顧茜很是不痛快。
“我送你去個好地方。”她唇邊浮起意味深長的笑:“到了那里,自會有人讓你——夜夜開口。”
白蕓生的眼睫輕顫,卻冷聲道:“顧茜,我孑然一身,橫豎大不了一尸兩命。”
“你錯了,誰說我要殺你?”她癡癡笑道。
“我要你好好活著,我要你肚子里的孩子也好好活著!我要你們受我受過的罪,我要讓秦嘯川嘗嘗——什么叫做痛苦。”
白蕓生的神色渡上絕望,思緒亂作一團織成一張密密的網,叫人無法喘息。
——孩子,對......她還有孩子!她恍然回過神。
“我要你和秦嘯川的孩子長大后知道——他的母親,是個千人騎萬人踏的妓女。”
汽車不知在什么時候停了下來,邊陲小鎮的人煙不多,燈火稀微。
歇腳的小酒樓后院亮著格格不入的霓虹燈,曖昧低沉的燈光里隱隱傳來女孩子的哭聲。
“看什么看,進去。”
白蕓生被揮著手帕的婦人推搡著往后院走去。
一路上,她沒有說話,只是暗自打起精神記下走過的院門。顧茜打探的很清楚,邊陲小鎮管轄稀松,人口販賣易如常事......看來她打一開始,就算計好要將她賣到這里。
管事那婦人初見雖驚奇她這一身打扮,想必她不是尋常落魄人家出來的身份,只是為了錢......自不會傻到主動去問她。
“模樣生得這樣好,想不到還是個大肚婆呢!”婦人暗自嘀咕完,倒也沒多問旁的,似乎是行里的規矩。
“入了我們酒樓后院的坎兒,管你前世多少富貴,都給金三娘我忘干凈最好!”婦人冷笑著推開一間窄小卻獨立的廂房,見白蕓生不動,氣哼哼地又道:“姑娘,我可提醒你,這塊兒早就離天津城遠了個十萬八千丈,東南邊壓過了南面境內的那座山頭也全是山匪。”
“人逃不出去倒是小事,要是被我們的人給追回來,可沒好果子吃!”
房門吧嗒落下了鎖,小樓小戶的窗口開得極小,院墻外隱隱傳來汽車引擎的聲響。
她落坐在窗邊的木椅中,望著車燈自車道上漸漸縮成一個點。恐懼裹挾著黑暗襲來,她咬牙忍著悲痛強逼著自己去休息。合衣倒在充斥著滿是霉味的床榻上,閉眼卻皆是一場接連一場的噩夢。她迫著自己不去想,眼淚卻不經意間又沾濕了面頰。
火浪吐著舌尖,舔舐著一條鮮活的命,那是小如!
——是小如啊!
——“九少有令!格殺勿論,不留活口!”
她將自己蜷縮成一團,迫著自己不去想。
——“你就不好奇,這是誰給的?”
“......”她迫著自己不去想,迫著自己不掉眼淚。
身后再無一人,只剩唇邊咬破的手指分擔著她心底的害怕。
————
“尸體找到了嗎?”葉文佩的聲音有些不悅。
“沒......沒有。”
“姓顧那個女人呢?”
“也,也不見了。”
“廢物!”葉文佩低斥。
不,她不能自亂陣腳,于是忙又吩咐道:“告訴馮老,務必要把姓顧那個女人解決掉!”
不過一日的功夫,道上便得到了消息。
顧家荒棄的宅子大門并未上鎖,吳世權踹開木門,帶人闖進了破落的庭院。
顧茜端坐在積滿塵埃的太師椅中,臉色帶著連夜趕路的疲憊,眸光卻異常神采奕奕。
“你來了。”她端起殘破的杯盞遞向吳世權,輕聲又道:“吳少爺,喝茶嗎?”
“趕緊把人交出來!”道上的兄弟橫刀闊斧慣了,上前一把掀翻了顧茜手里的杯盞。
顧茜不驚亦不懼,只是慢慢地又倒了一杯,仍是遞向吳世權。
吳世權察覺到顧茜一反常態,抬手攔住了欲要上前的手下。
“都退下。”他一聲令下,順手接過了顧茜遞來的茶水。
掃眼一看,杯中浮有水垢,根本沒有茶葉,也未散有熱氣......他似乎愣了一愣,一旁的顧茜只是死死盯著他的手。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仰頭喝下了那一杯涼水。
“二爺,就不怕我下毒?”
吳世權冷淡一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或許會。但剛才這杯,沒有毒。”
“再給我一次機會......若再給我一次機會,你會帶我走嗎?”
她有些語無倫次,語不達意,吳世權心頭卻莫名一痛:“會。”
“你說......當年,你要是沒有設局叫我認識他......多好。”
剛才她敬他的一杯水,當年的飯局上,她也敬了秦嘯川。
“對不起。”他緩緩走向她。
顧茜望著他,眸中續起了淚,“當年叱咤天津的三位公子,人人都道吳公子最為愚鈍荒唐......”
“你騙了我這么多年,你以為我還會上當嗎?”
那聲槍響,驚動了屋檐上的積雪,簌簌掉落,落進了她的心,掩住了最后的一抹心跳。她的手握著他手里的槍,指節冰涼。
“你想知道她去了哪里嗎?”她口中不住冒出血沫,“我告訴你......呃......”
吳世權摔掉自己手中的槍,抬手按住她的傷口,任由那血漬污了他的袖口。
“她在哪兒?”似怕她下一秒就要斷氣,吳世權幾乎脫口問道。
顧茜唇邊的笑漸漸凝固不動,她推開吳世權的手,吳世權卻勃然大怒:“你不是要報仇嗎?那我也算你的仇人!對著自己開槍算什么本事,有種活著來殺了我!”
“你找不到白蕓生的......你找不到她的......”她有些神志不清地大笑起來,似乎早已沒了痛感。
“別說話!”吳世權的目光盯著那血流如注的傷口,俊朗的眉眼里渡上焦灼:“來人,送醫院!”
顧茜早已沒有力氣反抗,只是望著吳世權一味的笑:“不必白費......白費力氣了。”
“你告訴我,她在哪兒?我保你不死!”
她吃力地扯住他的衣領,湊近他的耳畔:“哈哈哈......我把她,把她賣進窯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