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蕓生！”懷里的人掙扎著，身子卻漸漸綿軟了下去，秦嘯川手足無措地抱緊她，慌亂又心疼地去擦她臉上的血，她卻依舊害怕地偏過頭避著他，像一只受了傷的小獸一般將自己蜷縮起來，微弱地喘息顫抖著。那一刻，他好恨，好恨自己，好恨這一切......他怎么就動了手，怎么就那樣對她動了手。
    白蕓生額上起了冷汗，手腳越發(fā)冰涼好似凍住了一般，小腹猛地疼了起來，仿佛刀絞住肉殘忍地往下刺著，一下又一下往下墜著......視線漸漸虛晃起來，秦嘯川的臉變成了一道模糊的黑影，越來越近，越來越暗，她好怕。
    “你走開，別......碰我......”她害怕地抵觸著他的懷抱，固執(zhí)地往房門上靠去。
    “小乖，小乖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就叫醫(yī)生過來，你別怕，別怕。”
    她聽著他驚慌失措的聲音，心里卻只剩麻木，“......你別那樣叫我了。”別那樣叫她了，“......求你，別再那樣叫我了。”......她覺得惡心。
    多么可笑啊，她曾經(jīng)還那樣歡喜地期盼著要嫁給他，還那樣幸福地期盼著要替他生兒育女。別再那樣叫她了......別再提醒她自己曾經(jīng)的想法有多么愚蠢又犯賤。
    小腹尖銳地疼著，疼得靠在門板上的她漸漸倒向了地板，疼得倒在地板上的她漸漸縮成了小小的一團(tuán)。
    ......
    血，好多的血，紅得發(fā)黑，淹沒她孤零零地往下墜入深淵，她好怕，好怕。
    “九少，情況有點(diǎn)棘手，少夫人......已經(jīng)有了兩個(gè)月的身孕了，眼下出了血，是先兆性流產(chǎn)的癥狀，只怕，額......”臥室的銅床旁邊站著一群身著白大褂的醫(yī)生護(hù)士，領(lǐng)頭那個(gè)外籍醫(yī)生急得滿頭大汗，欲言又止，但本著職業(yè)操守，還是如實(shí)又道：“希望九少，做好心理準(zhǔn)備。”
    秦嘯川一瞬明白了醫(yī)生的意思，卻惱怒地一把揪過醫(yī)生的衣領(lǐng)，罵道：“去他媽的心理準(zhǔn)備，我孩子和大人都要，你們要是辦不到，今天晚上一個(gè)也別想活著離開！”
    好吵，是誰在說話？白蕓生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她只聽見雜亂細(xì)小的爭吵聲在耳邊嗡嗡作響，卻聽不清明到底在吵些什么。她還陷在一個(gè)人的深淵里，黑暗沉重，孤寂可怕......
    ——媽媽，媽媽……
    那深淵中有一個(gè)奶聲奶聲的小嬰孩，牙牙學(xué)語，含糊不清地叫著她媽媽，卻引著她往更深不見底的地方墜去。
    ......媽媽，媽媽......媽媽，不要，不要寶寶了。
    孩子嚶嚶地哭了起來，哭得傷心欲絕，她也不自覺地跟著流了淚，為什么心好痛，好痛......原來，那是她的孩子啊。
    ......媽媽，媽媽，為什么......媽媽，不要寶寶。
    孩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心如刀絞......寶寶乖，寶寶別哭，媽媽在，你別哭......媽媽要你的，媽媽怎么舍得，媽媽舍不得。她不過說得都是氣話，那也是她的骨肉，她怎么可能舍得，她舍不得。
    “寶寶，寶寶……”媽媽要你的，媽媽怎么可能不要你。
    “……別走。”寶寶不要丟下媽媽一個(gè)人，不要再丟下她一個(gè)人了。
    她的聲音低不可聞，不遠(yuǎn)處的秦嘯川心中一痛，轉(zhuǎn)眼就察覺到這邊的動靜奔到了她的床前，“小乖，你別哭，孩子會沒事的……我在呢，有我在呢，你別怕。”他的聲音又急又顫……看著她飽受折磨的樣子，他好恨自己，他好恨這一切！
    “醫(yī)生！醫(yī)生！”他望著她蒼白到了無生氣的小臉，望著她漸漸合上的眼睛，那一刻他覺得自己那樣無能為力，也快要窒息得死去一般。
    “少夫人已經(jīng)出現(xiàn)休克，準(zhǔn)備血漿……”
    ......
    秦信芳接到消息從大帥府趕來的時(shí)候，已經(jīng)是第二日的上午了。
    “我聽小高說，這邊出了事……小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秦信芳急急地問道。
    “……六姐，我要做父親了。”秦嘯川的目光癡了一般地落在二樓的臥室門上，許久才哽咽著擠出這樣一句話。
    像是被人擰著緊繃了許久的琴弦終于松了下來，發(fā)出了綿緩低沉的聲鳴，哀哀嗚咽……秦嘯川喃喃又道：“六姐，我和蕓生……有孩子了。”他說著，卻抬手捂住了眼睛，拼命忍著那些愧疚的眼淚。
    秦信芳從沒有見過他這副模樣，這樣沉重卻又小心翼翼歡喜地嗚咽著，“小九……”她喚著他的小名，卻不知要怎么安慰他。
    秦嘯川熬了一夜，白蕓生已經(jīng)渡過了最危險(xiǎn)的時(shí)期，孩子萬幸還是保住了，只是才兩個(gè)月就見了血，從今以后必定得一百萬分小心。
    秦嘯川極快地調(diào)整了情緒，抹了一把臉，強(qiáng)打起精神起身猩紅著眼說道：“六姐，這段時(shí)間就拜托你陪著她吧......她現(xiàn)在，不想見我。”她不想見他，可他還是放心不下。
    “小九，六姐可以幫你向蕓妹妹......”秦信芳不忍見他那樣消沉的模樣，急忙開口寬慰道。
    “不必了，六姐。”是他犯錯在先，一步錯，步步錯......到如今這個(gè)狀況，他有不可推卸的責(zé)任，“六姐，她就暫時(shí)拜托你了。”眼下最重要的，只有她和孩子。其他的事不能再去刺激她了。
    二樓，臥室。
    “小姐，再多吃一點(diǎn)吧，小姐這個(gè)樣子......小姐肚子里的孩子又怎么撐得住？”小如含著淚，心疼地捧著碗勸道。
    “......寶寶。”白蕓生低垂的眼皮輕輕抬了抬，手下意識地護(hù)住了肚子，那里依舊平坦，誰又會猜到那肚子里已經(jīng)悄悄孕育著一個(gè)小小的生命兩個(gè)月了。她的嘴角極淡地?fù)P了揚(yáng)，強(qiáng)迫自己張口又咽下一勺東西，她吃著吃著卻又落了淚......寶寶，都怪媽媽沒用。
    “好妹妹，快別掉金豆子了，惹得姐姐怪心疼。都是做母親的人了，眼下天大的事也沒有孩子大呀！”秦信芳親昵地拉過白蕓生的手，白蕓生卻抽出手急急抹干凈了淚，偏過頭去不看她。
    白蕓生雖這樣避著，可秦信芳片刻前還是看得個(gè)一清二楚了。她的嘴角、臉頰，一片淡淡的青紫。
    “妹妹臉上的傷......怎么回事？”秦信芳嚴(yán)肅起來，目光凌厲地望向小如。
    “是......是姑爺，姑爺昨晚動手......”小如害怕得咬唇說道。
    白蕓生急忙打斷了她，目光卻有些冷，“小如。”
    秦信芳當(dāng)下雖然驚愕不已，卻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白蕓生不自然的疏離，于是收斂了神色，輕咳一聲：“行了，這里有我在，你下去幫芬兒收拾行李吧。”既然小九開了口，她又怎能拒絕，于是當(dāng)下決定搬過來住一陣子，順便把丫頭也帶了過來。
    白蕓生也不再說話，只沉默地側(cè)過身躺下。秦信芳見狀心里也不好受，嘆了口氣，勸道：“小九是什么樣的人，我以為妹妹如今倒該比我這個(gè)做姐姐的還要清楚才是......小九昨晚熬了一夜守著你，守著孩子......他那樣緊張，姐姐不信妹妹體會不到。”
    她的心猛地抽疼了一下，她怎么會不知道，她怎么會體會不到......可就算如此，她還是能當(dāng)一切沒有發(fā)生過嗎？不，她不能，為了孩子她也不能。
    “......六姐姐，就當(dāng)我......配不上你們秦家，你叫他放過我吧。”她哽咽著低聲說道。
    “哎，蕓妹妹可別再說這樣的氣話！”秦信芳不以為意，俯身要去安撫她，卻在她漸漸淡漠的語氣中收回了手。
    “我累了，想要休息了，六姐姐自便吧。”她說完，拉過被子遮住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