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四合院,深夜。
“少爺,已經查到與我們動手的人是什么人了。”一位翻墻而入的黑衣青年男子立在內院的棗樹下對著一旁的年輕男人說道。
“究竟是什么人?”
“北平洪青幫。”青年如實稟報。
只見那個年輕男人褪去了白天時的悠然溫和,冷笑道:“有人出錢買我們的命,他們不過是與人消災罷了。”這句話正是北平洪青幫幫主肖安在江湖上的幫派名言。
“少爺,北地不宜久留,成光已經聯系上城外接應我們的人,不如我們今夜……”
年輕男人抬手打斷了青年的話,轉而又望向屋子的方向,許久才道:“我們不能走輪渡碼頭,你去安排兩個人把事先前備好的船票用了。我們的路線改為先至淮水再轉水路南下。”
北平的輪渡碼頭雖然明面上歸政府管轄,但洪青幫在那一帶也頗有勢力,他們已經不慎吃過一次虧,不能再往虎口里冒險了。
“好,一切聽從少爺的安排。”成光雖然知道改道淮水也不見得十分安全,但眼下隴滇戰場據內部傳來的消息說,已經馬上快要停戰了……
年輕男人的目光依舊望著那間小小的屋子,他的眉頭緊鎖,思索了片刻之后,還是淡道:
“你現在就去準備,我們明日一早趕在安排的人上船之前就得動身。”
“是,少爺。”
待青年走后,年輕男人沉默的立在院子里,他手里拿著一張紙,卻是那個女孩子放在屋子里書桌上往日里臨摹的一貼詩:
北國夜無雪,念念藏紙雀。
枯守孤盞燈,清坐又一更。
昨冬初逢可憶,今朝苦等難遇。
去日歡顏幾許?來年再會可期?
北國夜無雪,隱隱懼相逢。
寧負癡心某,獨熬愚情種。
——《北國》燕池
……
年輕男人看著落款念出了聲:“白蕓生。”
待他念完卻又抬起頭看了眼他住了不過兩日的小屋子……如此也好,她知道越少越安全,只是不能當面道別了。他這樣想著,終于放下心來。
天終于蒙蒙亮了起來。
白蕓生換好了衣裳像往常一樣早起出了院子,只是今日的院子里只有三兩只小鳥對著晨霧脆脆的叫了幾聲。
難道那人今日還沒有起?……白蕓生轉過頭向她的臥室望去,卻透過那微敞的雕花木窗只看見了被褥疊得整齊的床榻。于是她急忙又向屋子方向走回去,待進了臥室一看,卻早已空空如也,只余一旁的書桌上放著一張信紙與一些鈔票。那些錢還是昨日她替他取回來的,而其余所有有關那個人自己的東西都沒有了,看樣子他是走了。
白蕓生猶如大赦,終于松了口氣,于是不緊不慢的拿起那張信紙看了看。
只見那信紙上寫道:青山一道同風雨,明月何曾是兩鄉。在此愿小姐早日學成歸家,聶某就此別過。
這個人初見時拿槍指著她,明明一副亡命之徒的做派……之后在這院子里又十分禮貌,眼下走時倒還不忘留句詩客套一番。她想著竟不由得笑了起來,將信紙團了團便撕掉了,接著便拿出新的床單被套換好,又打掃了一番,這才滿意的出了臥室。
白蕓生一出門便聽見了喊聲。
原來是劉嬤嬤這時剛剛備好了早飯,于是便在廚房招呼道:“小姐、聶先生,吃早飯啦!”
“嬤嬤,不用等了,聶先生留了信,一早就走了。”白蕓生端起碗見嬤嬤還等著,于是笑著解釋道。
“那聶先生的傷……”老人家擔心問道,神情似乎有些失望。
白蕓生垂眸一想,便隨口問起旁的來:“嬤嬤,聶先生也是南方人嗎?”
“嗯,他是金陵人。”
白蕓生點點頭,難怪嬤嬤同他這樣熟絡。不過那個人身份不一般,她們還是少打聽接觸比較好。
“嬤嬤,聶先生肯定有家里人接應的,你就不必擔心他了。”她提醒道。
劉嬤嬤一聽,于是不再多言。
過了許多日子,白蕓生又開始很少出門了,而江藝維和方承澤也許久不來她這兒了,不過她倒并不是十分在意,只是人也越發的安靜起來。
這日吃過飯,白蕓生又在屋子里寫起東西來,眼睛一掃便看到床頭放著的幾本舊書,心下想:維維許久前帶過來解悶的書,早就已經看完了,今天下午左右要出門去還了。
此時遠在千里之外的俄國陸軍軍校,一場盛大的頒獎典禮正在如火如荼的舉行。
“文佩姐!文佩姐!去莫斯科做任務的人全都平安回來啦!”通訊部的年輕小兵堵在禮堂的門口向著不遠處走來的英姿颯爽的女軍官激動喊道。
葉文佩的唇角浮起一絲欣慰的笑,腳步卻是不再從容不迫,而是漸漸急切起來。
“我早就說過,這一批派去莫斯科做任務的人都是萬眾挑一的精銳,不知道你們這些新兵蛋子操心個什么勁兒!”葉文佩驕傲的說道,心里卻是微微松了一口氣。
那個小兵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他這樣擔心,那是因為這批去莫斯科里的人里頭,也有他的親哥哥。如今得知全部凱旋而歸,他終于安下心來,于是難掩激動。
葉文佩耐心的端站在禮堂中的人群末尾,她抬起頭目不轉睛的盯著前方的頒獎臺。
講臺上的校長念著名單,一旁的教官主任負責授予軍銜徽章。可等到校長念完這次去莫斯科出任務的名單時,她還是沒有聽到她想聽到的名字。
“怎么沒有覃小川和許朔?”她緊張的問著身旁那個通訊部小兵。
小兵一愣,想起了今早在通訊部偶然聽到的消息,于是小聲道:“我聽說啊,他們兩個在莫斯科的任務結束的時候就坐上飛機回國了,所以才沒有回學校參加典禮。”
葉文佩一聽,心下一瞬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怒意,就仿佛被人背叛欺騙了一樣的難受。
原來他不是想要升軍銜,他只是想要提前畢業回國罷了!
“秦嘯川……”葉文佩咬牙低聲念道,氣急敗壞的轉身走了。
原來,他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