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半個多月,天漸漸越發涼了起來,府里耐寒的紫藤花在一夜雨后也荼蘼了小半去,府里露天的院子里,就只幾朵殘菊還在風里簌簌發抖。
“嬤嬤,你這幾日在府里幫忙,可曾聽人提起過秦伯伯幾時回來?”她偏頭問著坐在一旁干手工活兒的劉嬤嬤。
“說是大帥去了豐臺軍委處,要計劃著什么新兵招募。恐怕還得過一個半月,小姐問這個干嘛?”
近來天氣不佳,這幾日秦信芳也不便邀她出門去玩兒。白蕓生閑來無事,一個人在臥室的小偏廳寫起了毛筆字,前些天已經臨好幾遍的《多寶塔碑》,終是寫夠了顏體,又拿了篇《蘭亭序》換換口味。
只見她一邊寫,一邊回道:“不知不覺離開家里都快一個月了,也不知父親需求的貨款上了水路了沒有。嬤嬤,你說我們在這兒也沒大有什么用處,我想著待秦伯伯回來,我再去秦伯母那處,好當面向他們二老拜別,我們提前一個多月回三江鎮去。”
劉嬤嬤停下手,抬起頭瞇縫著蒼老的眼,看著桌案前那身著蘇繡杏花底的天青色夾棉旗袍眉眼低垂的少女,面上緩緩浮起難色。繼而沉默著,半晌也不知如何開口。
正巧此時,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丫頭輕聲喊道:“白小姐,夫人請您去樓下大廳喝補藥湯,說是天氣涼了,給少爺小姐們驅寒特意熬的。”
想來府里的少爺小姐們都在,她本想拒絕,可若是不去,豈不顯得太過矯揉造作,拂了夫人好意。
于是白蕓生起身收好氈子和筆硯,便回道:“我知道了,稍后就來。”
她下樓那會兒沒來由的心里打著小鼓,總怕會有麻煩找上門,此刻正惶惶不安地胡思亂想。
自打從那日秦嘯川喝了酒,在大街上對她動手動腳之后,她便開始躲著他,避著他。
先是起初幾日,每到飯點,她總是寥寥吃了幾口便借口飽了回房歇息去。
再有便是,因為秦嘯川現在還要在他三哥手底下歷練,每日辰時都要去陸軍署報道,于是白蕓生又將自己的晨讀改至下午茶時間,總算與他錯開。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太過刻意,秦嘯川近來也有半個多月沒在府里出現,甚至連午飯與晚飯也不曾回來吃過了。
秦信芳也沒有刻意提起,她便更樂意不問。
思及此,她漸漸松了口氣,說不定……今日,他也不在。
可偏偏老天總是如此難遂人愿。
白蕓生才從一側的扶梯走到一半,余光所及之處,那坐在大廳中央油腔滑調喜笑顏開的英挺少年……不是秦嘯川又是誰!
只是她還未來得及收回目光,他倒先對上了她的眼,唇角掛著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只一瞬便收了那抹笑意,又換上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樣來。
“蕓妹妹可來啦!快快!坐到六姐姐這兒來。”秦信芳放下手里的湯碗,站起身對她招招手。
白蕓生將要坐下,只聽見秦夫人被秦嘯川說的玩笑話逗的直笑,又轉過頭對她道:“蕓生,快來見過你三哥和五姐。”
她只好挺起身,對著對面獨坐的剛毅男人道:“三哥。”
接著她又轉身對著秦嘯川旁端坐的溫婉女子道:“五姐。”
被喚作三哥的男人,因為從前幾年常在蕭山的軍營處,皮膚被曬成了小麥色,五官卻依舊的堅毅俊逸,比秦嘯川那還沒吃過苦的少年郎多了份沉穩的氣魄。
只見他神色如常,輕輕勾了下嘴角,點點頭客氣道:“百聞不如一見,果然是個好姑娘。”
她微蹙著眉,一臉的困惑。百聞不如一見?她幾時這樣有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