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的時候，樂芽才回到家里，張姨出來叫住她：“今天回來的有點晚呢。”
    樂芽哎了聲：“今天走路回來的。”
    然后后面綴了一個尾巴，她都做好報警準備了，沒想到對方竟然沒其他的意思。
    也不知道對方跟著她干什么。
    地上沒有男士皮鞋，樂芽再朝客廳里張望了眼，偌大的房子里好像沒有其他人影。
    看樂芽情緒還行，張姨想到今天下午打過來的電話，當時家里沒人，是她接的。
    她猶豫地說：“太太那邊醫院打了電話過來，說好像那邊恢復了許多，想要回來……”
    剩下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樂芽猛然抬頭，低聲央求道：“張姨，不要提這個好嗎？我不想聽，我真的不想聽……”
    張姨窒住呼吸，看到小姑娘漆黑的眼睛里都是驚疑不定，像在受驚的小獸。
    這還是好久以來她第一次見樂芽這個樣子。
    張姨自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說：“好好好，是張姨不好，不說了……今晚想吃什么，我都給你做。”
    過了一分鐘，氣氛好轉一點。
    樂芽深吸一口氣，低下頭換好鞋，含糊不清道：“爸爸說了什么時候回來嗎？”
    張姨遞給她一杯水，“說了，今晚先生公司有事，不能和小姐一起吃晚飯了，恐怕要半夜才回來。”
    樂芽抿了小口水，“好吧。”
    她都習慣了，樂父管理著一個公司，很多事要忙，一周也就兩三天會和她一起吃晚飯。
    樂芽說：“張姨，我先回樓上了。”
    張姨在她家待了有十年時間，可以說從當年那件事發生之后就一直留在樂家，像個真正的長輩一樣。
    她汲著拖鞋跑去了樓上。
    一直到經過書房的時候，樂芽才停了下來。
    書房的門今天竟然沒關，半掩著一條縫，大概是爸爸出門的時候忘了關。
    樂芽突然想起昨天聽到的對話，是樂父在和人通話：“……成績單我收到了，我看過了……”
    既然是資助人，那應該有資料的。
    樂芽在門口磨蹭了半天，然后才推門進去。
    書房里很暗，因為沒開燈還拉著窗簾，進去后一陣陰涼，腳踩在地毯上也沒聲。
    樂芽一邊打開臺燈，一邊輕輕地念著成績單。
    書桌上的文件資料不多，大部分都被樂父鎖了起來，這也是她沒什么顧慮進來的原因。
    樂芽抽出一個有點像的文件夾，打開后卻滿臉失望，錘了錘腦袋，不是成績單。
    不過大概是運氣好，她放文件夾回去的時候看到了另外一張紙，上面像是班主任經常用的排名表格。
    樂芽將那張紙拿了出來，發現是正是成績單。
    上面的名字她都不認識，但是最上方一行寫著“江城一中臨水校區高三十七班九月月考成績”。
    被資助的學生是和她同校的？
    樂芽腦袋混沌了一瞬，既然是新校區的，她過兩天就會搬到那里去，這么說豈不是很容易就能看到是誰了。
    她下意識地想到了今天在看到的男生。
    樂芽連忙晃了晃腦袋。
    成績單上的第一個名字后面幾欄是各科成績，然后是排名，他是班級第一，也是年級第一，被用紅線特地給圈了出來。
    新校區和本部老師都是不一樣的，基本等于兩個學校了，所以考試不會在一起比較。
    樂芽之前一直是本部的年級前十，這次看到后面的分數只有驚嘆的感覺。
    她盯著看了會兒，在書桌上找了找，一個文件夾進入她的視線內，打開后是舊的成績單。
    也是同一個名字被圈了出來。
    樂芽念出聲：“陳漾。”
    名字還挺好聽，這個應該就是那個學生了吧，成績這么好，肯定是三好學生。
    樂芽抱著文件夾，心想要真是營養不良，她就買點吃的送過去，不然餓壞了可能導致成績下降。
    再順便看看他長什么樣。
    雖然她知道自己好奇心重，但是樂芽是真的想知道爸爸資助的男生是哪一點吸引了他的。
    國慶三天假過得很快，回校后一中本部的高三八個班準備搬遷，一起和老師們搬到新校區去。
    僅有的一節課成了班會課。
    樂芽才到自己的座位上，就聽見周圍的同學全是在討論待會搬校區的事情。
    “剛把書從家里搬到教室來，就要搬到另外一個地方，這是要把我給累死。”
    “新校區應該什么都比較新，我還是想去的，而且離我家也近，以后晚上都可以回家吃晚飯。”
    “反正今天不用上課，開心。”
    “找了輛三輪車，一車直接把書都全給運到新校區去，省得還要來回。”
    因為今天就要搬到新校區去，再加上高三時間非常緊迫，所以班主任很重視。
    上課鈴一響，班主任蔣老師就來了班級里。
    她說了幾個需要注意的地方，叮囑道：“新校區那邊我們會在一棟新教學樓，和那邊的高三是同樣的作息時間，也是隔壁樓。”
    本部校區這邊的高三都是初中部直升上來的，新校區那邊不同，是新招的和考進來的。
    新校區的教學樓構造也和這邊不一樣，是回字形的樓，兩棟樓面對面，兩側的走廊連接著，可以從這棟樓到另一棟樓。
    下面有男生叫道：“那邊幾個班啊？”
    蔣老師說：“和我們一樣十六個班，我們這里是一班到十六班，他們那邊是從十七班開始計算的。”
    到時候他們這的搬過去就連上了，成了一個完整的高三部，總共三十二個班。
    一直認真聽的樂芽捕捉到“十七班”兩個字，下意識地想到了前兩天看到的成績單。
    陳漾也在十七班呢。
    蔣老師沒停，繼續說：“學校這邊給一上午的時間搬，等你們整理好了，下午就正常上課，然后我們會講解上次的月考試卷，你們抓緊時間。”
    話音剛落，教室里頓時一陣哀嚎。
    “不要吧，這么大的事竟然就給一上午的時間，太緊了，就不能多給半天嗎？”
    “學校這是屬于壓榨！搬書這么麻煩！”
    “老師你們也太可怕了，就差這一下午時間嗎？就不能讓我們下午休息一下？”
    抱怨聲的同時還伴隨著拍桌子的聲音，雜亂無章，樂芽聽著覺得特別好玩。
    每次一有什么事，班里的男生們總會這么起哄，要么就是反抗某件事。
    雖然結果往往都是被鎮壓了。
    蔣老師臉一板，說：“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想什么，我要說的就這么多，你們趁早收拾，不要落東西在這邊了，到時候會被清潔工收走的。”
    說完，她便離開了教室。
    教室里的聲音再也沒有了顧忌，一下子紛雜起來，再怎么不愿意也要開始收拾。
    高三的所有書都放在了課桌上，加上資料，都有幾十本，現在得一趟趟帶過去。
    男生們有力氣還好，女生們就吃虧了。
    謝輕語拍著胸口：“幸好公交車能正好到，咱們來回兩趟就可以完成了。”
    樂芽摸了摸自己的書，“快收拾吧。”
    雖然所有人都嘴上抱怨來抱怨去，但是實際上都興奮得不行，收拾一會兒就在高聲歌唱。
    這間教室他們待了兩年的時間，現在終于要離開了，最后面的黑板報上面還放著倒計時。
    樂芽背著包，抱著一疊教科書出教室的時候，都聽到了樓上傳來的尖叫聲。
    像是比放假還要激動。
    謝輕語和她一起上公交車，大多數人還在收拾，第一趟的還不算擠，也就是下了小雨有點麻煩。
    一路上，車里的人都在討論新校區。
    “我們會不會和那邊的高三在一起上課，想想就覺得刺激，那邊有個很好看的帥哥。”
    一個女生突然說：“不知道你說的是不是我知道的那個，我上次去那邊找我妹妹看見了。”
    “快形容一下什么樣的。”
    女生臉紅紅的，激動道：“我看到的是他在抽煙，天啦，擊中心臟，太痞了，你知道嗎？就是斯文敗類那種的，性感得不要不要的。”
    女生總是八卦的，不一會兒就尖叫連連。
    樂芽離得近，聽著話題越來越露骨。
    尤其是討論對方的臉和身材，她耳朵都紅了，不解地問：“她們怎么會覺得抽煙的男生也很帥的？”
    謝輕語倒是知道。
    但是她不能帶壞小可愛，就說：“你可不能和這樣的男生多說話，他們都很壞的。”
    樂芽否認道：“不會的。”
    公交車開了半小時后到達新校區。
    大家紛紛抱著書背著包下車，校門今天是開著的，隨著雨越下越大，沒帶傘的都開始跑進去。
    謝輕語進去后感嘆道：“新校區就是新。”
    本部建的時間太長了，墻壁的顏色都變化了，有些地方還掉漆，更別提其他的東西了。
    新校區這邊不管是教學樓還是綠化，做的都相當漂亮，不比一些大學差。
    樂芽后面書包里裝了好多書，手里又抱了不少本，再加上打傘，一時間有點麻煩。
    她忍不住嘟囔道：“不喜歡下雨。”
    進校后地上豎了牌子，寫高三班級在右側。
    大約是在上課時間，外面都沒有人，除了他們這些來自本部的學生。
    雨嘩啦地下著，地上很快就多了積水。
    前方撐著各式各樣的傘，還有沒帶傘的同學在狂奔，其中一把小兔子雨傘格外引人注目。
    謝輕語回頭的時候看到，忍不住叫道：“月牙，你這傘也太可愛了吧。”
    傘面上是一只巨大的兔子臉就算了，上面還撐起來兩只長耳朵，隨著樂芽的動作上下動。
    樂芽說：“以前在迪士尼，爸爸非要買的。”
    她當時還小，一眼看中，然后就給買了下來，因為用東西很小心，所以一直到今天還能使用。
    “看來樂叔叔非常了解你啊哈哈哈哈哈。”謝輕語狂笑，“超適合你，太可愛了，我都想捏耳朵。”
    樂芽不想理瘋了一樣的她，徑直往前走。
    后面一個沒傘的女生抱著書從她和謝輕語之間跑過去，撞到了她。
    樂芽整個人被撞得一歪。
    她本來就是苦苦支撐著，現在被這么一撞，傘歪了不說，書也歪歪斜斜，最上面的數學書也往地上掉去。
    樂芽驚呼一聲。
    她眼睜睜地看著其他書也晃晃悠悠要落地上，然而就在這時，旁邊伸過來一雙手，攬住了她所有的書。
    隨后。地上沾了水的數學必修二也被那只手撿了起來，那只手雨幕中迅速被打濕。
    謝輕語回頭叫道：“樂芽你沒事吧？”
    樂芽冷不丁手就空了，呆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一抬頭就對上一道視線，烏黑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緒。
    她在心里驚訝，竟然是他。
    陳漾語氣平淡，好像搶走她書的人不是自己，“不好好撐傘等著淋雨？”
    樂芽回過神，連忙扶正雨傘。
    前方的謝輕語狐疑地看著兩人，從她的角度看不到人長什么樣，只覺得還挺紳士的。
    樂芽結結巴巴說：“謝、謝謝。”
    陳漾說：“沒事就繼續走。”
    樂芽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細聲細語道：“你……你是要幫我拿書嗎？那我、我幫你打傘。”
    陳漾挑眉，“好啊。”
    得到對方肯定的回答，樂芽松了口氣，露出一些微小的笑容，貝齒若隱若現。
    兩個人并行往前走。
    樂芽心想自己運氣真的好，這要是沒遇到人，她今天恐怕書要濕，自己也要被淋濕。
    沒想到這個男生還是個好人。
    然而這個想法才出來，樂芽的頭頂就響起低沉的聲音：“你確定要離得這么遠？”
    陳漾停了下來，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樂芽被猝不及防的提醒嚇了一跳，抬頭就看到他一側的校服肩頭處已經被打濕了。
    她微微睜大眼，有點羞愧。
    樂芽看了看自己和他之間的距離，好像離得太遠了。
    她想了想，就跟螞蟻挪步似的，撐著兔子傘往陳漾邊上靠近了一點。
    怕夠不著，她又將傘抬高一點。
    一直沉默地走進校門內，陳漾沒聽到什么新動靜，他不動聲色地側過頭打量她。
    小姑娘憋紅了一張臉，正費力地踮著腳尖給他撐傘，緊緊地攥著傘柄處的胡蘿卜。
    陳漾明知故問：“你在干什么？”
    樂芽仰著頭，啊了一聲，連忙解釋道：“我給你打傘……我怕你被淋濕了。”
    雖然不知道這個男生是誰，但是自己的書還在他手上，不能濕了，她把傘又往那邊送了點。
    陳漾沉默了半晌，騰出左手圈住她的手腕，將一臉懵的樂芽往這邊一帶。
    “那就再靠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