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大哥武秋，這個生下來就不哭不鬧的嬰兒，忽然咯咯笑了起來，嚇壞了一眾奶媽和奴仆。
    武秋從奶媽懷里接過武昊，抱著輕輕逗弄，逗著逗著，忽然有些恍惚，對這個弟弟產生一種特殊的感覺，好像以前在哪里見過。
    他喜歡叫武昊小四兒。
    小四兒的眼睛很大，看起來萌萌的，非常漂亮，武秋笑道：“長得真好看，像五師弟。”
    說完，把自己給整愣了，他練武全憑自學，哪來的五師弟？
    小四兒靜靜地看著武秋，眼睛瞇成了月牙形。
    其他人沒有往心里去，只道是武秋歡喜得說禿嚕嘴，都笑呵呵地看著這溫馨的一幕。
    自從見過武秋，小四兒就誰都不跟，只追這個大哥，除了捧著奶峰吃奶，其余時間必須在大哥身邊，否則哭聲震天，誰來都不好使。
    武秋也很疼愛這個弟弟，反正無事，每日就陪著小四兒玩耍。
    一個月很快過去，吃過了滿月酒，武秋抱著小四兒來到院子里乘涼。
    此時陽光正烈，武秋站在樹蔭底下，抬頭望著太陽半晌，忽然低下頭對著小四兒道：“小四兒，哥哥我現在功成名就，兒孫滿堂，但不知為何，自從見到了你，總覺得這樣的生活不屬于我，你能告訴哥哥，這是怎么回事嗎？”
    小四兒亮晶晶的眼睛緊緊盯著武秋，見他眼神忽而迷茫，忽而深邃，顯是有了覺醒的跡象，不禁心中竊喜。
    就在這時，從屋里走出四人，當先那女子雖然上了年歲，但保養的很好，舉止雍榮，端莊優雅，正是武秋的夫人劉眉。
    她身后跟著一對年輕夫婦，那年輕男子模樣與武秋相似，孔武有力，氣度不凡，是武秋在此方世界的兒子武元。
    年輕夫婦身后跟著一個五六歲的稚童，手里抱著一張甜餅，吃得很是香甜。
    見到他們，武秋眼神瞬間恢復清明，笑著迎了過去。
    劉眉姣好的臉容上掛著溫柔的笑，眼眸波光瀲滟，映照的全是武秋的身影，說著關心的話語，輕柔地給武秋披上了一件外套。
    武秋單手抱著小四兒，另一只手為劉眉攏了攏發絲，劉眉嬌羞低頭，頗為風情萬種。
    小四兒兩只小胖手互握，輕輕嘆了口氣。
    日子一天天流逝，轉眼又過三個月。
    由于與小四兒朝夕相處，武秋越來越不正常，經常抱著他喃喃自語，眼神空洞，苦苦思索某些事情。
    老爺子遍請名醫為他診治，卻始終不見好轉，武秋對此極為不滿，堅稱自己沒病，再有大夫過來時，都被他連打帶罵的趕了出去。
    劉眉多次在老爺子面前哭訴，言語之間直指小四兒，看向小四兒的眼神出現了莫名的情緒。
    小四兒看得出來，那是恨意。
    老爺子也開始盯著武秋懷里的小四兒若有所思。
    小四兒意識到，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終于，在小四兒來到這個世界第一百天的時候，老爺子領著家里數十口人，將正要抱著小四兒出去散步的武秋團團圍住。
    武秋平靜地掃視這些熟悉的親人，最后目光落在老爺子身上，淡淡問道：“爹，有事嗎？”
    老爺子憐惜地看了看武秋，又面色復雜地看向他懷里的小四兒，說道：“兒啊，你發了癔癥，還是不要出去了吧！”
    武秋道：“爹，你們不必管我，我只是有些事情沒有想明白，等我想明白了，一切都會有個交代。”
    老爺子嘆道：“只怕當你想明白的時候，也是大家的末日了。”
    小四兒眼神一閃，驚訝地看向老爺子。
    老爺子適時看了過來，渾濁的眼睛精光一閃。
    小四兒確認，這老家伙成精了。
    武秋愣了一下，接著眼睛瞇了起來，沉聲道：“爹，你知道些什么？”
    老爺子不語。
    劉眉突然沖了出來，緊緊抱住武秋，悲聲道：“夫君，求求你不要拋棄我們。”
    武秋臉上現出掙扎的神色。
    “爹”，“爺爺”，“公公”。
    武秋的兒子、兒媳還有孫子也都圍了過來。
    武秋仰首望天，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自語道：“我在猶豫什么？”
    老爺子顫巍巍走了過來，朝武秋伸出手，說道：“把孩子給我。”
    武秋往后退了一步，冷冷地看向老爺子，沒有說話，但態度很是堅決。
    孩子誰都不會給。
    潛意識里，小四兒是他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個人，比在場的任何人都重要。
    劉眉哭喊道：“夫君，把孩子給爹爹吧。”
    老爺子怒發沖冠道：“把孩子給我。”
    其他人俱都上前一步，異口同聲道：“把孩子給老爺。”
    小四兒看向眾人，只見他們的臉上都顯現出了奇怪的光澤，看過去就像木偶，略顯猙獰。
    武秋再退一步。
    眾人又上一步，步調整齊的令人心寒。
    小四兒開始掙扎，武秋不解地看向他，只見他指了指地，武秋便將他放了下去。
    在眾人不可思議的注視下，小四兒站住了，剛剛三個月的嬰兒，應該還不會翻身，但小四兒卻能獨自站立，伴著驚呼聲，他還走了兩步。
    “妖怪啊！”
    有人大喊了一聲。
    立刻就有三個女子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眾人轟然倒退。
    老爺子顫抖的手指著小四兒道：“是你，就是你，原來是你，”手指上移，又指向武秋道：“兒啊，這下你看清楚了吧？都是他在作怪啊，還不快把他拿下。”
    武秋也是驚奇的很，但沒有如老爺子所愿將小四兒拿下，只是看著他在那扭腰踢腿，活動四肢。
    老爺子見武秋不理，便命令家里的護院去抓小四兒。
    兩名護院剛戰戰兢兢走過來，便被武秋一腳一個踢飛了出去。
    老爺子氣得大吼道：“逆子，逆子啊！”
    武秋并不理會，他隱隱意識到了什么。
    小四兒在武秋的縱容保護下，適應了一陣，自覺行動無礙，顛顛兒地跑過去拿起一根細棍，又回到武秋身前，開始在地上勾畫起來，畫完之后看向武秋。
    武秋看了過去，待看清楚字體時，身軀狂震，如同雕塑呆立當場。
    眾人好奇，慢慢圍攏過來，只見地上寫著五個歪歪扭扭的大字：“無雙門天承。”
    咔嚓～
    晴空一聲巨雷。
    世界變得扭曲和虛幻起來，所有的物體包括生靈都開始瓦解。
    老爺子輕聲道：“完了，”嘭，身體化為光點。
    “夫君，”劉眉淚流滿面，企盼的目光看向武秋，同時伸出手去。
    武秋連忙去抓，卻抓了個空。
    劉眉連同他的兒子、孫子，俱都化為光點，消失得無影無蹤。
    武秋心上忽覺一股莫大的痛苦。
    哪怕他現在已然明白，所經歷的一切都是虛妄，但在他的記憶中，生活的點點滴滴都無比真實。
    伴隨著此方世界的消亡，神識開始暴漲。
    他卻沒有絲毫喜悅，反而滿臉淚水。
    他找回了自我，卻又丟失了很多東西。
    眼睜睜看著熟悉的人一個個消失，一同消失的，還有他那顆凡心。
    一生夢，夢一生。
    闖不過一世蹉跎。
    闖過了苦痛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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