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球似乎根本不意外這樣的結果，淡淡答應一聲，道：“有勞嬤嬤了。”
    張嬤嬤恭謹地道：“六少爺言重了，老奴不敢當。您也注意身體，早點歇息，老奴先告退。”
    第二天，崔小球和崔潤都十分平靜，和從前一樣去國子監，仿佛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只是在馬車上，崔小球主動和凜凜，隱晦地提了一下這件事情。
    崔潤有點意外。
    但是轉念一想，很快就明白過來。
    與其讓事實在別人口中扭曲，倒不如坦白表明心跡。
    除了嫣然本尊之外，現在她身邊的人，基本上對崔小球的心意，都知道得八九不離十。
    凜凜聽完后十分淡定，道：“這件事情，你該解釋的，不是我。”
    “嗯。”崔小球道，“我知道。”
    告訴凜凜是告訴凜凜，該和嫣然提，他也不會瞞著。
    所以等到晚上，嫣然就知道了這個消息。
    彼時他們兩個正在墻頭坐著一起晃著腿啃桃子，燈籠被嫣然掛在墻頭的樹枝上，晚風拂過，明滅的光影在兩人身上晃動。
    “啊？”嫣然一臉興致勃勃，“崔小球，你出息了啊！你都有通房了！”
    滿眼的新奇和興奮。
    吃醋？沒有的。
    生氣？更沒有。
    就滿滿的愉悅，很好。
    崔小球淡淡道：“只是照顧我的丫鬟，而且只照顧了一天，祖母就把人收回去了。”
    “收回去了？”嫣然頓時被打擊到了，“我都在想，給她們準備什么禮物呢？”
    崔小球低頭，夜色幫他藏住了眼中翻涌的情緒。
    “哦，不對啊。”嫣然后知后覺地道，“你就要下場，現在不合適吧。雖說可能沒什么影響，但是萬一呢？所以還是穩妥點好。沒事，我們來日方長。”
    崔小球道：“我不想要通房。”
    “為什么？”
    “為什么你會這么問？”崔小球忍不住反問。
    嫣然被他問愣了。
    “我是說，”崔小球道，“你大哥會有通房嗎？他有通房，你也這么高興？”
    “你又不是我大哥。”嫣然道，“你不是我家的人啊。”
    崔小球受到了一萬噸的傷害。
    “我家和別人家不一樣啊。我家從來就不興納妾那些事情；我哥要是存了這樣的心思，母妃能打斷他的腿。”
    “你呢？你會高興還是不高興。”
    “當然是不高興了。以后嫂子介意怎么辦？”
    “那我為什么不一樣？”崔小球抬眼看著她，雙眸中是滿滿的受傷。
    嫣然忽然意識到，她的話好像傷害到了崔小球。
    ——不把他當成一家人了。
    嫣然忙道：“崔小球，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是把你當自己人的。但是你和我哥，不一樣啊！我哥是我家的人，他將來，肯定得找自己喜歡的人，想要情投意合……”
    “難道我就不想找自己喜歡的人，情投意合了？”
    “你不一樣。”嫣然道，“你是要光耀崔家門楣的。你家風氣也不一樣，你是要聯姻的啊！”
    崔小球今天是怎么了？
    怎么變得稀里糊涂的了？
    他難道忘了他的使命嗎？
    嫣然從來都知道，每個人對未來的要求和希望是不一樣的。
    比如崔小球，他就是崔家的明日之光。
    如果不是那樣，他能享受到那么多特權嗎？
    崔家對他妻子也是有要求的，規矩，端方，賢惠，能干……總之嫣然都能想象出那種女子的模樣。
    大概，就像舅母。
    是沒遇到舅舅的舅母。
    嫣然一直覺得崔小球是人間清醒，這些道理，她這個迷糊的都懂得，崔小球怎么還在這件事情上別扭起來。
    “我要聯姻，就要有通房？”
    嫣然摸摸鼻子，“也不是一定要有。但是你家，不就這個風氣嗎？”
    “我有，你不生氣？”
    “不生氣。”嫣然忙表明決心，“我和我母妃還是有點不一樣的。我母妃看見誰家三妻四妾，就算當面不說，背地里也總要偷偷罵兩句。但是我不是，我覺得從眾也不是十惡不赦的大罪，只要你好好待人，對得起人，對得起良心就行了。”
    “那你將來的夫君呢？”
    “我的夫君？”
    崔小球干脆挑明：“你既然這么豁達，能接受他有通房嗎？”
    嫣然：“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純屬庸人自擾。我一個嫁人都不想嫁的，想那些干什么？”
    男人愛咋樣咋樣，關她什么事？
    她其實最羨慕的是任盈盈之前的狀態，有四五個志同道合、趣味相投的姐妹，大家搭伙過日子，有酒有肉有樂子。
    “崔小球，你別被我家帶偏了。你的路不一樣。”嫣然認真地道，“你不找通房，我覺得挺好；找，我也不會討厭你。總之，你高興就好。”
    這是她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她對他沒什么要求，就希望他高興一些。
    對抗世俗的壓力，不能因為他和她做朋友，就要承擔。
    “我不想要崔家，”崔小球聲音壓抑，尾音帶著隱隱的顫抖，“我也想尋一心人。”
    “好好好。”嫣然覺得他都快哭了，忙道，“那就不要。潔身自愛，將來肯定能尋到情意相投的女子。你現在所有的堅持，都會得到回報。”
    “嫣然……”
    “嗯？”
    “沒事，就是想謝謝你，聽我說這些廢話。”
    “嗐！”嫣然拍拍他肩膀，力氣大得差點把崔小球從墻頭拍下去，“說這些就見外了。你將來若是喜歡誰，我幫你，嘿嘿。”
    “我只怕她，不喜歡我。”
    “她不喜歡你，那就是她瞎了。”嫣然道，“等著你中舉，來說親的人，會把你家門檻都踩爛了！”
    崔小球渾身一震。
    他怎么從來沒想過這么問題呢？
    他單單覺得，他中舉之后會有更多的籌碼，去喜歡嫣然。
    但是那些籌碼，遠遠不夠；卻能引來其他人對他的興趣……
    祖父雖然答應了他，但是沒到板上釘釘，崔小球并不相信。
    崔小球想問晉王，他到底什么時候動。
    晉王大業塵埃落定，自己和嫣然，才更有希望盡快定下來。
    突然，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沒有長歪，沒有別人，他在等著他心中的那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