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野下午離開私宅后, 分秒不差踏進會議室,把他想都不敢想的幸福遮掩得一絲不漏, 做回那個陰戾傲慢的容二少。
    趕來電影院見喻瑤之前,他已經在集團董事會的這場決定性會議上消耗了將近七個小時,神經每分每秒繃在刀尖上,但臉色始終沒改變過,漠然注視著容家歇斯底里的鬧劇。
    他前面那些年的隱忍和準備,回到容家這幾天里不動聲色的收割, 因為喻瑤足夠安全的反應,他在容紹良面前不存在軟肋,一切都在按照他鋪好的路飛速進展。
    因為他和容紹良將近半年的失蹤, 那對根本撐不起大局的父子只顧著激.奪權,把集團管理層搞得一團糟,過去不可撼動的容家, 現在也亂得可以。
    大股東們試過了不被容紹良壓制的日子,自然就受不了再重回那種絕對專政下, 都在試圖推舉自己扶持的,新的容家子孫來掌權。
    越是這樣, 鬼門關走過一遭的容紹良越是不愿意親身回到臺面上,怕再有風險。
    也就越是急迫地把他推到主位,做一個能擺布的工具,用來承擔危險, 蕩平障礙。
    以容少的手腕和惡名完全平了集團里的麻煩, 都塵埃落定以后, 容紹良就會把“容野”這個本來就不該存在的存在徹底抹殺掉,再選一個真正姓容的干凈孫輩來繼承家業。
    會議膠著到深夜,各自亮了幾圈底牌, 少爺還是拿到了容家大權。
    一群圍坐的老東西目眥盡裂,有個知情的突然跳起來罵:“一個有媽生沒媽養的小雜種!從小怎么長大的?!連個正常人都算不上!憑什么掌這個權!”
    他在桌邊伸展雙腿,慢悠悠站起來,視線掃視過每個人,翹起唇角,只回了幾個字:“就憑我想要。”
    滿室噤聲。
    那一刻沒人懷疑,容二少想要的權能拿到,想要的命也能拿得到。
    結果定下來后,容紹良滿意地帶著親信要走,頭頂懸掛的水晶燈卻突然掉落,別人來不及反應,而他自然地上前,親身給容紹良擋住,自己手臂砸出來一片傷。
    容紹良確信無疑,這場意外是某個股東設計報復,而這么好的機會,容野竟然沒看著他死,不惜自己也要保全他,于是死心塌地依附了。
    果然只是個能被錢權收買的狗。
    容紹良對他更放心。
    只是容紹良實在不夠了解自己一手制造出的人,容野要做什么,從來不會考慮自身安危。
    他要容紹良頭疼,那自己也疼,要更進一步的信任,那就可以拿血來換。
    他借著去醫院處理傷口離開集團大樓,坐在自己車里,戴上耳機,里面傳出監聽器另一頭的聲音。
    容紹良的親信,早就是他的人了。
    老人哂笑的聲音夾雜很細微的電流,清晰傳進他耳中。
    “容野不受控?不可能。”
    “他口味早養刁了,能讓他癡迷的錢權,除了容家,除了我,誰還能給,何況——”
    “長則半年,短則兩三個月,容野的價值用完,就該讓他消失了。”
    “容家那么多見不了光的暗面都綁在他身上,件件和他有關,他甩不掉,我累了,已經不想再沾那些東西,以后容家子孫也干干凈凈的,做點明面生意就行了。”
    “時候一到,讓容野帶著那些臟的一起死,我就入土也安心了。”
    “容野……”
    “只是一把極端打造出來的瘋狂武器,連這個名字都不屬于他,你不能把他成一個有正常感的人。”
    “他應該不知道,他媽這幾年來,一次也沒問起過他,甚至后來容少的名聲傳出去,她都覺得惡心。”
    “連自己親生母親都厭棄的小孩兒,生下來本來就是個錯誤,我讓這個錯誤變得有用處,已經是在做慈善。”
    “容野天生就是這個命,沒辦法,他長成魔鬼了,就該被鏟除。”
    “魔鬼……怎么能奢望過尋常生活,誰會親近他,對他好?誰會那么不怕死地愛他?他變成個失智的狗,喻瑤才收留他,一恢復,她也立馬躲開了。”
    “現實再殘酷,容野也必須得接受,真實面目的他,從小到大都沒資格被愛,只能去赴死下輩子了。”
    耳機里的聲響持續不斷,他坐在車的后排,在車窗外流轉的燈光下露出笑。
    笑容殘忍決絕。
    不在意,早習慣了,但喻瑤幾個小時前才親口說過的刺在他心里,又刮起無止盡的疼和澀。
    瑤瑤會后悔么。
    是不是一時沖動,被那些木雕,被他抽的血迷惑了。
    她愛的是諾諾,怎么會……真的要容野。
    他迫不及待地想去確認,想聽喻瑤再說一次,再叫他一聲“阿野”。
    他的傷不疼,流血都可以隨手擦掉,幾天沒睡也無所謂,不管深夜再晚,他只想見她。
    容野把喻瑤抵在電影院座椅上,撫著她滾燙的臉再次壓下去,永不知滿足地濕潤纏吻,不給她拒絕的余地,只管放縱奪取。
    好像在不受控制地表露出屬于容野的惡劣和陰暗面,明知違背了她的要求,也硬是要給她看。
    你看啊……你下午親過的,信任的,就是這么一個蠻橫不討喜的人。
    怕被討厭,更怕她反悔。
    每一個喘息的間隙,容野都在暗啞地跟喻瑤說:“瑤瑤,阿野想要……”
    想要接吻,上.床,盡情地占據開拓她。
    想要被愛被在乎。
    想要她接受。
    想要剝離開諾諾的身份,也能被她收下。
    想要一個有她的家。
    喻瑤被他親得無力掙扎,實際上心里也不想反抗,她感覺到身上這人的體溫越來越高,熟悉的某種掠奪欲已經炙熱膨脹起來。
    ……不行了。
    她極力抽出一絲清醒,扭住容野冰涼的下頜:“還沒夠?!有你這么追人的嗎!”
    她居然還以為容野能聽話!真是做了好大一夢,搞半天小瘋子在這兒等她。
    容野嗓子含著砂,狹長眸中都是狂熱:“真讓我追?你確定要我么?你看好……容野到底是什么樣的。”
    他臉上毫無脆弱,不再是把什么緒都擺在明面上的狗勾了,會藏,忍著,會一個人壓的很深。
    喻瑤卻能明白。
    阿野今天遇到事了,在難過,他不是懷疑她,他是在懷疑自己。
    喻瑤突然起身,拽著容野,把他按到旁邊椅子坐下,反客為主,壓住他肩膀,俯身逼視:“那我問你,我要是真被你嚇住,反悔,你要怎么做,放手嗎?”
    “放手……除非我死,”他一雙眼漆黑,在電影的光影里望著她,淺笑說,“會搶到手里,強迫你,扮成諾諾,騙你心軟,騙你愛我。”
    這才是他本以為自己要走的路。
    喻瑤形容不了心里泛濫的滋味,苦辣甜澀,攪得分不清。
    小瘋子太無賴了,不敢相信被接納,還不肯松口要叼著她到死。
    她壓了壓緒,站直身體,雙手環著胸,裝作很淡定地上下審視容野,眉心用力擰著。
    容野握住扶手,指節不斷收緊。
    喻瑤終于開口說。
    “現在你太偏瘦了,一看就不好好吃飯,我不喜歡。”
    “眼睛里血絲太重,幾天沒睡了?!不喜歡。”
    “想什么總不肯直說,帶著刺,你看看我家諾崽,向來什么都坦白告訴我,你這樣我也不喜歡。”
    “恣意妄為,從來沒把自己回事過,你看看你受了多少傷!你的手不是肉長的嗎?血不珍貴?!現在衣袖里面又藏著新傷是不是,別想瞞我!我特別不喜歡你這樣!”
    容野靠在椅背上,仰頭凝視她,眸中的光明明暗暗,喉結澀然滾動著。
    喻瑤聲音輕下去,目光里的銳氣也散開,靜靜看他,鼻音濃重地說:“這么多讓我不滿意的地方……”
    她無奈地彎了彎眉,摸摸他頭發:“可是有什么辦法,阿野整個人,我真的很喜歡。”
    容野濃墨的睫毛間一片水色。
    “所以你,”喻瑤指尖戳戳他額角,“能不能好好追我?”
    “好。”容野說了很多遍這個字,直到說得走調。
    他伸手勾住喻瑤的腰,力極重,貼靠在她胸口,掩住眼角的紅:“那瑤瑤也答應我,后面的事全都交給我做,不許再接近別人,尤其是沈亦。”
    “你再讓他碰,我不知道……”他咬字低冷,“我會怎么樣。”
    容野抬頭,按緊她敏感的腰窩,灼灼盯著她。
    “吃醋的諾諾你見過。”
    “你親自逼瘋,可是必須自控的容野,你也見過了。”
    “但被你接納,又不受控制的阿野,你還不了解。”
    喻瑤第天就看到了容野手掌大權的簡短新聞,都知道內容越短事越大,隨便配上幾張他的舊照,足夠全網雞血。
    她有預感,就快了,容野已經走到了他設定好的懸崖邊上,就要狂風暴雨的落地。
    從電影院見面之后,喻瑤足足一個月沒再得到容野的任何聯系,從新聞里見到他更瘦削鋒利的下頜,她就知道他身處在什么環境。
    喻瑤順利簽了幾個代言,諜戰片也成功復拍,到她的戲份幾乎要拍攝結束,她還是沒能見到容野,宋嵐那邊也毫無消息。
    她覺得自己在逼近某個極限,想這個人想到每晚做夢都是他,他孤單蜷在暴雨里,或者執拗地流著淚的樣子。
    《濃霧》最近集中趕拍男主角戲份,喻瑤這邊的壓力小了很多,正好代言的化妝品在商場有品牌活動,希望喻瑤出席,宋嵐就給她答應下來。
    “沈亦又拐彎抹角安排了新的綜藝資源,”宋嵐說,“你準備怎么辦?”
    喻瑤果斷回答:“不接,婉拒。”
    她在嘉禮縣遇險的那一周,沈亦去美國有公事,身不由己,到她回了京城,他才風塵仆仆趕回國看她,非常自責。
    喻瑤也正好用這個機會,循序漸進地表達了拒絕,跟沈亦說自己經過一場生死,想通感的事不能勉強,以后還是各自安好。
    沈亦卻死心眼兒地認定是他沒給喻瑤安全感,不肯放棄,隔三差五出現找她。
    喻瑤不能表現得太生硬,只能一次一次溫和回絕,順便還要在采訪里描述一個跟他完全不同的虛假理想型。
    周末晚上七點,喻瑤準時到達商場,品牌方安排周到,她打理好妝容,在上下幾層人山人海的圍觀里走進媒體鏡頭。
    喻瑤微笑招手的某個瞬間,忽然覺得脊背一緊,不自覺抬起頭向上。
    上面幾層圍欄邊都是粉絲和路人,黑壓壓一片,根本看不清任何人的臉。
    但那種被深重盯著,別人無法復制的灼燒感,就那么輕飄飄投向她,像被海水包裹,一腳踩空就要溺進去。
    喻瑤吞咽了一下,心如擂鼓,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覺。
    這么多人,他都一個多月沒出現了,怎么可能……
    喻瑤強自鎮定,胸口有如一群貓爪抓撓,臉色還是照常,完美走完活動流程,主持人將要結束時,她眼神一跳,意外看到沈亦站在最下面,離她最近的那片人群中,溫雅地笑著。
    沈亦來做什么……碰巧遇到,還是特意來的。
    喻瑤忍不住又向上飛快掃了一眼,什么都捕捉不到,那道被凝視感消失了,她暗暗祈禱沈亦別做什么出格的事。
    活動圓滿完成,她立即轉身走向后面的休息區。
    觀眾還沒完全散開,有人仍留在現場,認出了沈亦的臉,八卦起哄聲頓時起來,沈亦溫和地笑笑,從背后拿出精致禮袋,以及長褲口袋中,提前準備好的一枚大克拉粉鉆戒指。
    他從讓開的通里走向休息區,品牌方自然認識沈亦,也在新聞里看過他跟喻瑤的關系,一時不知道該不該阻止。
    沈亦趁機會直接越過,朝著喻瑤的背影過去。
    喻瑤腳步很快,被團隊包圍著馬上要走出眾人的視野范圍,沈亦這個時候追上她,握了一下她的臂彎。
    喻瑤反射性站住,這個時候要是甩開沈亦,她上不上頭條另說,先得上容紹良的危險名單!
    她吸了口氣,平靜轉過身:“沈總。”
    這個位置,雖然大部分觀眾看不到了,但并不是封閉的,還是有一些目光能掃過來。
    沈亦唇角微抿,忽然單膝彎折,在喻瑤身前慢慢低下去,把戒指給她看,鄭重說:“我想你可能還是不夠清楚我的決心,我不是打算隨便談個戀愛,我是抱著結婚的心在追你。”
    喻瑤愣住,根本沒想到他會大庭廣眾這樣。
    以沈亦的家世和性格,做這種事簡直是離經叛。
    “喻瑤,我再次以婚姻當基礎來找你,也不怕任何人看到,希望你重新考慮我,我不會讓你失望。”
    沈亦說完,出其不意去抓喻瑤的手,想要把戒指放進她掌心里。
    觀眾的尖叫聲此起彼伏,喻瑤頭快漲開了,她躲避的動作不由得慢了,沈亦碰到她手指,在外面看來,就像是她有多驚喜感動,甚至不知所措。
    那道本來消失的視線在這一瞬似乎凝成實體,穿透距離,霍然壓在喻瑤身上,極短的片刻之后就徹底移開,再也感受不到。
    喻瑤神經一凜,猛地收回手,睫毛震顫,她閉了一下眼睛,嗓子干得發啞。
    宋嵐及時迎上來維護場面,禮貌擋開那些圍觀,喻瑤耳朵里不太清明,各種聲音混雜著,其他事都被排在了次要位置,以至于她記不清沈亦失落的臉,只知道自己換好衣服,被宋嵐帶人護送著進了電梯,直達地下車庫三層。
    喻瑤看著屏幕上的數字,恍然意識到不對:“我們停在負。”
    “三層私用,今天就一輛車,”宋嵐低聲說,“江淮讓我轉告你,監控關閉,所有保護都在外圍,附近是空的,電梯也不會再下來。”
    喻瑤反射性攥緊手,邁出去,金屬門在她身后緩緩關閉。
    真的是他!
    她垂眼平復著呼吸的節奏,不遠處蟄伏在墻邊的高大黑色越野嗡的啟動,朝她開過來,停在幾米外的陰影里。
    喻瑤抬頭,駕駛座的門被開,年輕男人下車,解開西裝扣子,拽下來提在手上,被束縛得窒息一般,勾開襯衫領口兩枚紐扣,露出澀然滾動的喉結和修長脖頸,鎖骨清瘦,微微斜飛,冷調白里透著鮮血涌動的淡紅。
    他站在車邊,沒有說話。
    喻瑤用還算涼的手背貼了下升溫的額頭,一步一步走過去。
    還剩下兩米不到,她停下來:“阿野。”
    兩個字剛剛出口,容野就沉默地大步上前,直接把她攔腰抱起,炙硬手臂托著她膝彎,幾乎把人扛到肩上。
    喻瑤忍住驚呼,本能推他:“你干什么!”
    容野骨節泛白的手指拉開后排車門,把喻瑤送進去,自己緊跟著一步跨上,門在他身后“砰”的一聲重重關緊。
    車廂空間并不小,空氣里浮著容野身上的寒涼氣,就顯得尤為逼仄,吞噬著喻瑤的冷靜。
    她跌靠在座椅的軟墊上,不說話,唇就被侵略一般近乎兇暴地咬住。
    根本不能抵擋的沖擊,她吃力喘著,腰開始發軟,那人的唇舌肆無忌憚移到了她的耳垂頸側,一雙手冷得透骨,掀開她衣服。
    “……容野!”喻瑤顫抖叫他,腿在隱隱顫。
    容野坐在椅子上,撈起她些微汗濕的身體,摟到自己腿上。
    她雙膝被迫分開,跨坐著,被他體溫烤得脫力。
    他字字句句仿佛帶著香.艷的刀,又疼又癢地劃向她。
    “為什么猶豫。”
    “想過接他的戒指,哪怕就一秒鐘?”
    “阿野呢,你不要了嗎。”
    容野雙眸暗紅到陰郁沸騰,嗓音如繃斷的弦。
    冰一樣的指尖撩開喻瑤散亂的裙擺,露出大片香軟的雪色。
    他按著她,壓向自己再也不能忍耐的極端私欲,五指扣緊她脆弱的后頸,強迫她濕漉漉地跟他對視,容納他的瘋狂。
    “瑤瑤,是不是一定要親身感受最不堪的阿野?”
    “那就聽話,讓我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