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已經(jīng)近到眼前，身體的本能牽引著尤魚閃身躲避，腳下卻仿佛是踩在了一個柔軟的水泡泡上，軟軟綿綿的，根本使不上勁。情急之下，他只得撲倒在地，這才堪堪躲過迎面的碎片。
    這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一覺醒來就換了個場地？
    尤魚神色凝重，四周環(huán)顧，只見剛從他眼前飛過的碎片貼到了一面并不存在的墻上，歪歪斜斜貼出了一塊電視機大小的地方。
    不光如此，他的頭頂，他的四周，他的目之所及都是這樣，一塊塊大小不一、形狀不一的彩色玻璃正在迅速匯聚，很快就粘貼出來一個三居室大小的馬賽克空間。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特殊的折射還是什么，尤魚開始看什么都像是開了哈哈鏡視角，一切都是扭曲的，眼暈得很，只有走得近了，才稍顯正常一點。
    觀察的功夫，在他的右后方又傳來碎片摩擦空氣的聲音，尤魚手腳并用挪地找地方躲閃，然而他剛移了兩步，就出了一身虛汗，補覺剛攢出的一丁點體力，頓時就耗得沒剩多少，虛軟著腿跪在地上動彈不了。
    也就這時，他方才想起他家那只胖驢，那傻乎乎從不離他身，這會兒去哪了？
    尤魚屈指在唇邊吹了一口哨：“胖胖。”
    一聲下去，沒多久就見他那胖驢子從碎玻璃里憑空冒了出來，東倒西歪的朝他急奔而來，在他身后還跟了團巨大黑影。
    起初尤魚沒有在意，只當是他家胖胖的影子，可等胖驢子越跑越近，尤魚方才意識到不對，那團黑影哪里是他家驢子的什么影子，人家分明是個樓高的巨人。
    巨人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背后印著024，那應該是他的編號。
    024長了副和他體型不相符的娃娃臉，臉頰再涂兩坨紅暈就頗有點年畫娃娃的味道，只是目光在往上移上寸許，畫面霎時切換到恐怖片。
    他的前額頭皮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規(guī)則掀起，隨著跑動一跳一跳的，露出血肉模糊的頭骨，再搭配他手上火光四濺的電鉆，不難讓人生出些不妙的聯(lián)想。
    尤魚心里罵娘，急急朝胖驢子打手勢，讓他愛去哪去哪，反正不朝他跑來就行，他現(xiàn)在這副身體可禁不住鬧。
    胖驢子早就嚇得半瘋，聽到熟人的呼喚哪里還能再聽得進別的，一見他比劃，小短腿捯飭得更快了。不到兩分鐘，與尤魚間的距離就縮短了近半。
    尤魚這才注意到，在他家驢子身后、024腳下，還有幾團歪歪斜斜的人影，腳步艱難得蹦來跳去。惹眼的粉色皮衣、皮褲沖在最前，不難辨出是李霉霉一行。
    幾人邊跑邊罵，在一眾的雜音里，依然極具有穿透力。
    “靠，這怎么回事，我前一腳剛進住院部，下一刻就被這個鬼東西給卷了進來。”
    “特么要死這了，我跑不動了。”
    “啊，晚上還有這樣的驚喜，太好玩了，太好玩了。”
    ……
    幾句話，尤魚大致弄清了眼下的情況，突然的變故很大可能就是他們的目標人物——搗亂者搞出來的。可是想清楚歸想清楚，人家都快追到他頭頂了，他才挪了不到兩米的距離。
    尤魚大口大口咳嗽，看模樣根本沒有人家巨人什么事，他自己能先把自己咳沒，好不刺激的。他也不和這副身體較勁了，雙腿擺平，干脆坐在原地，等著自家驢能聰明一回，一會兒過來駝上他就跑。
    他這一放松，就注意到剛剛一些沒顧得上的細節(jié)。比如，那個耿直學霸是跑得最吃勁的，哼哧哼哧落在最后，幾次險些被電鉆勾到腿。
    尤魚心頭的那么點郁結(jié)登時一掃而空，心道果然別人的失敗才是自己最大的快樂。
    沒樂上多久，尤魚倏地就笑不出來了，他看到了先前那個被抓走的女人。
    女人從一面碎鏡子里鉆了進來，不光有那個女人，還有其他很多人，他們穿著病號服，像絞肉機里的肉餡，從一個又一個的鏡子里鉆了進來。
    馬賽克的空間一下子變得擁擠而又混亂。
    這就艸了，這么多人踏馬怎么去保證病人安全，他們自己安全都成問題。
    果不其然，罵聲未落，那邊024開始不再單追著他們實習生跑，所有人都成了他的目標。一連幾個倉皇逃竄的后來者，被024一電鉆削去腦門，一個又一個腦組織被挑了出來搗成碎沫：“又清理掉一個寄生蟲。”伴隨著他神經(jīng)質(zhì)得笑聲，聽得人不寒而栗。
    “靠靠，怎么就死了，這怎么搞，我們完了。”
    “這什么考場，也他媽太血腥了，早知道就選問診醫(yī)生了。”
    “得了吧。我們這邊都這個樣子了，你覺得他們那邊可能太平嗎？你也太小看咱們學校的不做人。”
    “有空在這早知道，不如想想怎么從這里出去，也不知道完不成會有什么懲罰。”
    “怕什么，已經(jīng)有人給咱墊底了。”龍鳳胎的哥哥大喘著氣，指向尤魚那邊，“那不還有沒組隊的。”
    尤魚沒有理會張磊的針對，他注意力一直落在女人身上，再次冒上心頭的熟悉感，讓他無法忽視。
    這幾個小時里，女人不知道經(jīng)歷了什么，整個人都像失了魂一般，目光呆滯任由旁人將她擠來推去，在一眾著魔似的見人就打或沒頭蒼蠅般四處逃竄的病號服里顯得異樣突兀。
    “你很在意她？”耿直學霸走到尤魚跟前站定，擋住他的視線，“她太弱，不是你的菜。”
    尤魚從女人身上收回視線，幽幽瞥了耿直學霸一眼，他到底在說什么鬼話？
    耿直學霸半點沒有說錯話的自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我說過除了我沒有其他人會和你組隊，為什么要猶豫？”
    絕對的自我為中心！
    尤魚一下沒一下摩挲著無名指上的素色戒指，眸光溫柔了一瞬。
    很久了，那場爆炸之后，沒有人再在他跟前這么囂張過了，突然間還有點懷念。
    但那又怎樣，這呆子又不是他男朋友，額，前男友，應該。
    “不要。”尤魚冷冷拒絕。
    “為什么？”耿直學霸不解，“你找不到比我更厲害的隊友。”
    “有空給自己買個保險吧！你這嘴遲早要完。”
    尤魚剛要損回去，抬頭看見024在原地繞圈，像是在抓什么似的。他忙伸手推開耿直學霸，只見那邊024已經(jīng)盯上了那個女人，女人還是行尸走肉般，絲毫沒覺到危險。
    尤魚低罵了聲，翻身上了驢背，拉著胖驢子朝女人的方向追了去。
    胖驢子在綿軟的地上跑得和平時沒什么差，尤魚緊趕慢趕搶在電鉆削下來之前，將將把人推到了一邊。
    女人得救了，胖驢子因為跑落了一腳，尾巴尖被削了一塊，“嗷嗷”痛嚎了起來。
    一個文具，演得跟真的一樣。
    “安靜。”尤魚被它嚎得腦殼疼，在它后腦門上彈了彈，掉頭要把女人拉到自己身邊。
    就在這時，李霉霉如鬼魅一般，突然從女人身后冒了出來，搶他一步，拽住女人的頭發(fā)拖到一邊，瞇著副狐貍眼看他：“小辣椒，找到什么好玩的東西，一起玩呀。”
    這人一直這么中二嗎？
    “乖，有病治病。”尤魚扯了扯韁繩，驢子聽話繞圈后退，電鉆的火花不時落在頭頂。
    李霉霉做作得“啊呀”一聲，掐住女人的脖子：“可是東西已經(jīng)在我手上了，你打算怎么辦呢？”
    女人因為缺氧逐漸喘不上氣，憑著本能胡亂掙扎。李霉霉好似找到一個好玩的玩具一般，每次在女人快要窒息的時候，就松開力道，等她緩上一口氣，又箍緊，如此循環(huán)往復，樂此不疲。
    李霉霉欣賞了半晌，又道：“毀掉別人在乎的東西的感覺真是太美妙了。”
    尤魚不想跟這個中二病一般見識：“這樣子啊，那就沒有辦法了。”
    李霉霉稍稍松開手上的力道，遲疑看他，嘴里卻是一如既往的挑釁：“憑你這副模樣，又能耐我何？”
    “我啊……”尤魚撫了撫帽檐，不跟他呈什么口舌，“現(xiàn)在還真不能怎樣。”
    說著猛拍了把胖驢子的屁股，胖驢子隨即朝李霉霉奔了去。
    李霉霉看出他的意圖，故意拽著女人在024腳邊晃悠，吃準了尤魚不敢冒進惹怒024。
    尤魚揪了揪驢耳朵：“胖胖，他太無聊了，咱換個玩法。”
    胖驢子“吁”了一聲，聽話果斷掉了個方向，直沖024腿上撞去。
    李霉霉見狀笑得停不下來：“他急了，他急了，啊哈哈哈，太好玩了。”
    尤魚不再理會，只依據(jù)李霉霉和024腿間的距離，不斷調(diào)整胖驢子的方向。水球似的地面晃晃悠悠的，眼看胖驢子就要一頭撞死在024小腿上，尤魚及時扯住韁繩拉偏半人寬的距離，另一手抽出包里的銀質(zhì)餐刀，用盡全部的力氣狠狠扎進024的小腿。
    餐刀沒入皮肉，馬賽克的空間突然閃了閃，離024最遠的角落甚至露出正常的藍白病房。
    那邊，邊看戲邊從024電鉆下?lián)屓说耐瑢W在這一刻都像是被按了暫停鍵，茫然看向了024。李霉霉就是在這時候，被吃了痛的024一腳踢飛出去的。
    尤魚目光跟著拋物線的落點：“呀，中了。”
    他又不是小學生，要解決掉一個討厭鬼，不用非得自己打打殺殺，看，多得是巧勁。
    銀質(zhì)餐刀隊024來說算不上什么殺傷力，卻不妨礙將人惹毛。024不再漫無目的，電鉆擦著地面朝尤魚掃去。
    眼看火光已經(jīng)點著發(fā)絲，尤魚收回視線指揮著胖驢子一個漂亮回旋甩，躲過攻擊朝滾到一邊的女人跑了去。
    軟綿綿的地面，一步，兩步，尤魚終于可以夠到女人的手臂，他伸手要抓的時候，一個身影搶他一步將女人劫到一邊。
    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