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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山雨來

    果不其然,柳氏又斷然否認:
    “若我一人看錯也就罷了,嬤嬤與我一道,總不可能也看錯吧?”
    她看了曹嬤嬤一點,曹嬤嬤滿臉不安,卻仍是點了點頭,表示柳氏說的對。
    “裝藥引的,就是一個黑色盒子,外表有異紋,我記得清清楚楚的。”柳氏十分篤定,自己絕不可能記錯。
    姚翝有些無奈:
    “如果你沒記錯,那這事兒便有些邪門兒?!?br/>     這一回他再說這話時,柳氏雖然仍有不快,卻并沒有反駁了,顯然她也認為這事兒有些古怪。
    她越想越是覺得不對,想要去拿姚翝手中的那張黑皮看一看。
    姚翝有些擔憂,猶豫了片刻,又想到這東西早就落到了她們手上沾過了,自己再防也是無濟于事,便將這東西往柳氏手中遞了過去。
    “紋色來說,倒有些相像。”
    柳氏接過那塊黑皮,湊近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越看越覺得古怪:
    “但當時明明是一個盒子,怎么就變成了一塊黑皮?”
    “依我看,有些像蛇蛻。”
    姚翝冷笑了一聲,突然想到定國神武大將軍府前些日子鬧了蛇,又回憶起女兒說過,張樵死時,身上鉆出兩股邪氣,世子、孫神醫(yī)當時臉色就有些不對勁兒。
    如今看來,何止不對勁兒,恐怕就是那蛇妖附體,令得兩人同時中邪!
    “蛇?”
    柳氏身體一震,怔了一怔,顯然也想到了將軍府中發(fā)生的事兒,但半晌之后,她嘀咕道:
    “著實巧了些?!?br/>     這不止是巧,完全就是沖著姚家而來,仿佛知道姚家有個病重的女兒,早早設下的陷阱。
    事到如今,姚翝對姚守寧的話已經(jīng)沒有了懷疑,但他心中卻因為了解越多,而隱憂越深。
    如今姚家大難當頭之時,大女兒中了妖邪‘烙印’,小女兒則又陰差陽錯能‘看’到邪異之事。
    偏偏這個時候,他因為人命官司,而即將被抓捕入刑獄,留家人獨自面對這一切。
    此時將他引離姚家,分明是要讓姚家無人,以使妖邪方便下手,若他沒有猜錯,說不準他入獄之后,姚家會有大事發(fā)生。
    姚翝越想越是不安,越想越是憋屈,咬緊了牙關:
    “若是讓我逮到是誰敢暗算我家,我可不會管對方是人是妖是鬼!”
    “這個世界上,哪來的精怪妖鬼?!?br/>     柳氏雖說是覺得這事兒十分邪異,但多年固執(zhí)己見,又哪里肯輕易接受有妖鬼的存在,推翻自己以往認知:
    “說不準是有人惡作劇,故意調換了此物,想要嚇唬我們罷了……”
    她想著這事兒也有些心煩,不過與這件事情相比,姚翝即將被拿入刑獄司才是大事,她將那皮一收,想起官差就在外等候,不由又開始擔憂了:
    “你與刑獄司的人本來就不合,前些日子又言語之間頂撞了那楚家人,如今進了刑獄……”
    姚翝知她性格,明白她固執(zhí)異常,也不在這妖怪一事上與她爭執(zhí)。
    如今自己入獄在即,幾時出來還未可知,幸虧長子姚若筠在家中,稍后與他交待一聲,讓他多盯著家里。
    同時他也得請衙門的兄弟們幫個忙,時常多來姚家附近巡邏,若有不對勁兒,至少家中柳氏等人也不至于出事。
    他心里想著事,一面還應付柳氏:
    “別急。我這一趟進去,刑獄的人未必顧得上我的,岳父那邊若收到消息,一旦入神都,救我出來是遲早的事?!?br/>     對于柳并山的能力,姚翝似是十分篤定,柳氏心中都不敢保證,他卻似說得十分肯定。
    她心中還有疑惑,外面兩個差役已經(jīng)探頭來看,似是無聲的催促。
    姚翝招手示意姚若筠陪同他出門,一面示意柳氏不要憂心。
    他鎮(zhèn)定自如的態(tài)度無疑也令柳氏安心不少,姚若筠心生疑惑,卻仍是隨同父親出門。
    “稍后你回去,將你母親手里的那塊黑皮找個借口拿走,小心的藏起?!?br/>     父子倆一出大門,姚翝便靠近兒子小聲的交待:
    “這東西十分邪門,可能是跟婉寧的病有關系?!?br/>     聽到‘邪門’二字,姚若筠瞳孔一縮,卻是點了點頭,沒有出聲。
    “那姓孫的大夫之死有問題,當日世子殺人時,他就在旁邊,事后將軍府鬧蛇,這黑皮我瞧著像蛇蛻,兩者之間可能有關系。”
    姚翝飛快的將自己的一些猜測盡可能的在短時間內說完,末了又道:
    “你娘性情固執(zhí),不信鬼邪,有些事情你若發(fā)現(xiàn)不對勁兒,先不忙和她說,而是有兩個方法,一是去青峰觀花銀子請幾位道士到家里做場法事,事后就跟你娘說是我交待的。”
    他大步往前,嘴里還不停歇的交待:
    “二是找拿了蛇蛻,前去求助將軍府,將我先前說的這番猜測與將軍府的人說,向他們求救?!?br/>     無論是孫神醫(yī)還是這蛇蛻,顯然與陸執(zhí)發(fā)瘋一事脫不了干系,一旦看到這張蛇皮,涉及陸執(zhí),將軍府的人不會袖手旁觀的。
    他說完這話,兩個差役已經(jīng)等在了門口,姚若筠內心還有不少疑問,但見此情景,便也沒有出聲。
    “我說的話記住了嗎?”
    姚翝問了一聲,姚若筠就點了點頭,答道:
    “記住了?!?br/>     他松了一大口氣,接著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家里交給你了!”
    姚若筠表情變得更加嚴肅,仿佛接下了什么重任,又應了一聲。
    而姚翝心里卻在想,兒子雖說已經(jīng)將近二十,但實在瘦弱,不知能不能頂住這一切。
    待此間事了之后,姚家若能平安渡過此劫,他還是應該好好訓練一番姚若筠,以免他只知讀書,卻荒廢了自己的身體。
    ……
    孫神醫(yī)已死、姚翝被刑獄司帶走的兩條消息直到晌午時分才傳進了姚守寧的耳朵里,她初時聽到的時候險些跳了起來,正想要去正院尋找柳氏,但腳步剛一邁出,又停住了。
    姚翝被抓一事,姚家人早就已經(jīng)心中有底了,這個時候去尋找到柳氏也沒什么解決的辦法。
    更何況聽到姚翝被刑獄司抓走之后,她雖說有些害怕,卻并沒有不妙的預感,總感覺父親出獄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反倒是姚婉寧的情況比較危急。
    早上還艷陽高照,到了晌午之后,便開始陰云密集。
    到了冬季之后,白天好似特別的短,但今日好像夜晚又來得格外的迅速,仿佛有人扯了一塊灰色的布帛,蓋在了神都的上空。
    幾乎是不多會兒功夫,那白天便一點一點被吞噬。
    夜晚來臨了。
    不知是不是今日府中男主人被抓走的緣故,整個姚家顯得異常冷清,就連平時開朗的冬葵都像是受到了陰郁天氣的影響,罕見的顯得有些沉默。
    在這種詭異的安靜中,陰森感在無聲的蔓延傳遞著。
    今日因天色黑得早,姚守寧總覺得坐立難安,屋里的燈光在這黑暗之中都顯得有些暗淡,她往窗外看去,一會兒功夫,夜幕漆黑如墨,目光難以穿透,她總覺得其中像是隱藏著一頭欲擇人而噬的怪獸。
    主仆兩人都沒有說話,反倒顯得更加靜謐。
    在這種極度的安靜中,仿佛有若隱若無的水滴聲在姚守寧的耳畔響起。
    她終于坐不住,提議先去柳氏屋中。
    冬葵其實是早就已經(jīng)坐不住了,平時沒覺得屋子冷清,可今日因為姚守寧不發(fā)一語,令她感覺時間份外難熬。
    一聽姚守寧要去柳氏院里,她歡快的答應了,連忙去準備燈籠。
    兩人鎖了屋門出了庭院,寒意一下包圍上來,冬葵一面發(fā)抖,一面提醒著:
    “今天怎么這么冷?好像家里也特別黑,小姐,您小心一點兒,別撞到了東西。”
    姚守寧總覺得黑暗之中仿佛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窺探自己,她謹慎的走在冬葵后面,同時轉頭往四周望去。
    正如冬葵所說,今晚夜色格外的黑,幾乎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
    半空中纏繞著厚厚的云霧,將月光牢牢擋住,府里許多地方?jīng)]點燈籠,只有冬葵手上提著的那盞燈發(fā)出微弱的光明。
    她目光望去,總覺得四周灰蒙蒙的,好像籠罩了一層若隱似無的霧氣。
    “冬葵,你將燈提高一些。”
    ‘砰砰砰’的心跳聲里,姚守寧聽到了‘汩汩’的溪流聲,危機仿佛在無形之中逐漸降臨。
    不安在這種詭異的氛圍里被放大,四周靜悄悄的,仿佛只能聽到她與冬葵二人走路時的衣物摩挲以及腳步落下時的聲響,越是刻意收斂,越顯得清晰刺耳。
    就在這時,姚守寧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她的聲音清甜又脆生生的,仿佛沉悶的氛圍之中注入的一絲新鮮的活力,令得本來感到有些無形壓力的冬葵頓時長長的松了口氣,連忙大聲的應了一句:
    “噯!”
    話音一落,她便抬了一下手臂,但這一抬之下,那小燈籠手桿一滑,冬葵‘哎喲’了一聲,險些將燈籠落地。
    但她反應極快,動作也靈敏,在燈籠剛一滑落的剎那,另一只手一撈,便將燈籠接在了手里。
    燈晃了兩下,里面的桐油灑出了一些,燈芯閃了數(shù)下,幸好并沒有熄。
    周圍先是暗了片刻,緊接著又重新恢復光明。
    冬葵長呼了口氣,說了一聲:
    “好險,可能是我手出汗多了?!?br/>     這可能不是汗!
    姚守寧剛想到此處,冬葵已經(jīng)照她先前所說,將燈舉了起來。
    只見燈光之下,四周漂浮著薄薄的水霧氣,幾乎將整個姚家籠罩在內。
    “好大的霧!”
    冬葵也看到了空氣中漂蕩的水霧,發(fā)出驚呼之聲。
    霧氣實在太大,幾乎蒙蔽了人的眼睛,難怪放眼望去幾乎像是看不到遠處的情景,先前冬葵還以為今夜黑得格外早的原因。
    姚守寧順手摸了一下走廊下的木柱,摸到的卻是滿手濕潤。
    附集的水珠被她一抹,迅速匯聚成流,無聲的順著木柱往下流。
    她想到夢里的場景,越發(fā)有些不安,催促著冬葵走快一些,決定先去柳氏屋中,吃了晚飯之后今晚去姚婉寧房里。
    冬葵自己也有些害怕,不知為何,今晚霧大,周圍靜悄悄的,她有一種毛毛的感覺,此時不用姚守寧一催,她就已經(jīng)加快了腳步。
    好在周圍雖黑也靜,但接下來的路兩人走得也十分順暢,并沒有出什么事。
    主仆二人來到柳氏屋中的時候,遠遠的就看到了柳氏房門口點著的燈籠,霧氣好像止步于此,燈光驅散黑暗,將四周照亮了些。
    兩人不約而同的松了口氣,剛到屋門口,便見到了守在大堂門前的逢春。
    “二小姐來啦?!?br/>     她招呼了一句,冬葵忙著熄燈籠,逢春上前替姚守寧脫斗蓬,一靠近后,不由怔了一怔,有些納悶:
    “外面是下雨了嗎?”
    “什么下雨?”
    姚守寧有些迷糊,問了一聲,逢春就連忙轉身去取架上的帕子:
    “二小姐的頭發(fā)都濕了?!?br/>     她說到這里,姚守寧伸手一摸自己頭發(fā),果然摸了滿手的濕濡。
    發(fā)梢上的水珠仿佛滿載枝頭的碩果,一抹之下順著她掌心‘滴滴答答’往下流淌,冷得蝕骨錐心。
    逢春遞了帕子過來,姚守寧擦了擦頭臉,頭發(fā)便像是剛洗過一般,緊貼在一起。
    ‘嘩啦啦——’
    夢里的水流聲響又在她耳旁響了起來,姚守寧已經(jīng)可以分辨出什么是幻覺,什么是現(xiàn)實。
    她擠出笑意,忍下心中的不安,極力忽視水流聲的影響,回答逢春道:
    “今夜霧很大?!?br/>     “非常大!”
    一旁冬葵聽到此處,也接了一句嘴:
    “我們過來時,險些連路都看不清了。”
    見她二人這樣說,逢春也覺得有些詫異,探頭出去看,末了有些吃驚:
    “我是看到先前有些霧,但沒想到竟然這么大?!?br/>     幾人說了些閑話,冬葵也接了逢春再遞來的手帕擦臉和手,屋后便見曹嬤嬤打了簾子露臉出來,招手示意眾人快些進去。
    屋中燒了碳,倒驅散了滿室寒意。
    令姚守寧有些驚訝的,除了姚若筠也在柳氏房中之外,姚婉寧竟然也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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