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玄都觀，李彥回內(nèi)衛(wèi)。
    遠遠就看到一排囚車，將一個個面目兇悍的犯人，押入內(nèi)獄。
    郭元振、彭博通以及許大田老等人，則喜氣洋洋，記錄著功勞。
    竇德成豢養(yǎng)的江湖子，落網(wǎng)了。
    這次的收獲相當大，抓捕了至少三十多個榜上有名的逃犯要犯。
    京師之地，緝捕要犯，這份功勞不小，很快他們中就有一批，能晉升武德衛(wèi)了。
    那代表著正式有了官品。
    哪怕是八九品小官，也是官。
    見李彥回來，跳脫的郭元振一下沖了過來。
    不過臨到近前，又咳嗽一聲，故作正經(jīng)的行禮：“李機宜，我等幸不辱命！”
    李彥本來神情肅然，看他耍寶，倒是笑了笑：“那就要提前恭喜郭武衛(wèi)了！”
    “哎呦呦呦！”
    郭元振一陣大爽，樂得嘴都要咧開了。
    “瞧你這點出息！”
    李彥失笑，看著身形性格雙沉穩(wěn)的狄仁杰走過來：“懷英，你們用了三天才將賊寇緝拿歸案，這些賊人很難纏？”
    狄仁杰點頭：“李機宜，這群賊子絕非等閑之輩，竇賊收留他們，似乎別有目的，可以仔細一查。”
    李彥暗贊。
    他能破案，身份地位、官場人脈乃至天賦運道，都要占據(jù)相當一部分因素。
    而現(xiàn)階段的狄仁杰破案，真就全靠智慧，稍有不對，都能敏銳察覺，順著蛛絲馬跡，找出真相。
    不愧是我的最強伙伴！
    李彥很清楚，單憑證據(jù)不能對付竇李兩人，但多出些證據(jù)也好的，頷首道：“細細審一下他們，看看有沒有從六年前，就開始追隨竇德成的。”
    狄仁杰領命：“是！”
    李彥又將云丹賬簿的事情說了一遍：“懷英，這件事你也多多關注，如果能找出賬簿，于此案大有幫助！”
    狄仁杰對于云丹這種毒物也是絕不容許，嚴肅的表情罕見的取代了圓臉的溫和，重重頷首：“下官定盡全力！”
    有了定海神胖，李彥安心了不少，往自己工作的屋內(nèi)走去。
    案情進行到這一步，剩余的其實就兩個問題了。
    第一，士子中毒案和江南血案的聯(lián)系。
    顯然，自從青陽村和崇云觀被除名后，云丹和罌粟就被竇德成掌控在手中。
    他籍此賺取了巨額的財富，和不可取代的人脈，將竇氏商會變?yōu)榱碎L安第一。
    六年時間已過，竇德成估計把當年那個小村莊都忘得差不多了，所以當長安新科士子集體中毒，原因居然是云丹時，他有多么震驚，就可想而知。
    “抓捕竇德成的時候，此人滿嘴謊言，只有一句話不假：”
    “‘出了士子中毒案，我早上聽到時，就想到了江南血案，怕別人誣蔑，本想盡早將這批丹藥及時處理掉的，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沒有及時處理，倒不是竇德成舍不得，而是因為多少權貴等著買藥，這家伙騎虎難下，不敢貿(mào)然斷供。”
    “那么毒害士子的那一批，只能是另外煉制，既有丹方，又有材料罌粟，這個兇手必定是江南血案的相關人，鬧出如此大的動靜，是為了揭開當年的事實，報復朝廷的黑暗么？”
    “也別拿無辜的人出氣啊！”
    李彥想到后世的恐怖襲擊，嘆了口氣。
    弱者發(fā)怒，拔刀向更弱者。
    魯迅先生所言，真是精髓。
    確定了士子中毒案的動機，是由于六年前的血仇，再具體分析兇手，就簡單多了。
    但李彥更偏向于先解決第二個問題。
    如何拿下竇德成和李思沖！
    借著此次士子中毒案的影響，把這兩個貴族子弟繩之以法，還有些機會。
    如果風頭過了，那就更無可能。
    畢竟竇李兩人，還要加一個包庇他們的崔守業(yè)。
    這三位的影響力加在一起，不夸張的說，李治都不能一下子全動他們。
    “幸好他們是三個人……”
    李彥已經(jīng)有了計劃，先正常的工作了半個時辰，努力完畢后，喚來郭元振：“把登記證物的文書取來。”
    郭元振取來，李彥翻開后查看：“前日收繳的云丹證物，共計一千五百三十二盒，我這里留下一箱，內(nèi)庫里面儲存了四箱，去倉庫，把云丹給取出，清點一下數(shù)目。”
    郭元振有些不明就已的去做，很快回報：“李機宜，數(shù)目不對，少了一百多盒！”
    “那群癮君子果然忍不住，癥狀嚴重的，一天沒有毒品，就像那西市胡商的老婆一樣，魂都沒了！”
    李彥心中冷笑，面色一沉：“一百多盒？這三日守庫房的內(nèi)衛(wèi)呢，統(tǒng)統(tǒng)叫來！”
    很快，一群人管理庫房的內(nèi)衛(wèi)，站到面前。
    李彥看著為首的三名武德衛(wèi)，冷聲道：“你們可知道云丹失竊，意味著什么？這是兇手給新科士子所下的毒丹，如果外界再有人因此中毒，責任全是我內(nèi)衛(wèi)的！”
    其中一位武德衛(wèi)開口：“李機宜，我們這幾日嚴加看守，絕無可能一下丟失百盒證物。”
    李彥道：“那照你的意思，就是在竇氏商會搜查證據(jù)，盤查證物數(shù)目的內(nèi)衛(wèi)，愚蠢到弄多了百盒？”
    武德衛(wèi)眼珠轉了轉：“那也不無可能，還要詳查，明確責任……”
    李彥道：“丘武衛(wèi)，你過來與這人對峙吧！”
    一道身影虎虎生風的走進來。
    丘神績逼到面前，直接把一份文書砸在武德衛(wèi)臉上：“我等沖鋒在前，緝兇查案，你們守衛(wèi)在后，已是輕巧，竟還敢空口栽贓，無端污蔑？睜開你的眼睛看看，是不是多點！”
    武德衛(wèi)面孔漲紅，卻是心頭一虛，不敢多言，連聲道：“丘武衛(wèi)誤會了，我的意思是，入庫時弄錯了數(shù)目，只按盒子計算，有些盒子里是沒有丹藥的，但丹藥絕不會弄丟……”
    丘神績大怒，與之爭辯起來。
    李彥等他們吵完了，開口問道：“你是哪位機宜使帶入內(nèi)衛(wèi)的？”
    閣領和機宜使都是由圣人欽定，下面的武德衛(wèi)和巡察卒，則由閣領或者機宜使安排了，只需上報即可。
    這是培養(yǎng)親信的大好機會，李彥年紀輕輕登臨此位，才格外引人矚目。
    直到他后來全提拔一些寒庶之士，眾人才不再關注。
    武德衛(wèi)道：“屬下的上官，是豆盧機宜。”
    李彥又看向另外兩人：“你們呢？”
    另外兩人答道：“屬下的上官，是沈機宜。我的上官是竇機宜。”
    “好！”
    李彥聲音平靜，卻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我等在外查案緝兇，不辭辛勞，爾等在內(nèi)，竟監(jiān)守自盜，竊取證物，我會向上稟告，建議去你們武德衛(wèi)之職！”
    三人聞言臉色大變。
    去職罷官？
    不待他們分辯，李彥擺了擺手，直接驅趕：“去吧！”
    一人臉色慘變，惶惶無言，另外兩人對視一眼，立刻匆匆往內(nèi)獄而去。
    “什么，李元芳他敢！！”
    內(nèi)獄中，竇靜正在給竇德成喂湯，聽到手下的消息，立刻氣憤的起身。
    自從他們接手了審訊，陰冷的內(nèi)獄里，頓時多了幾分溫情。
    孝順的兒子，不僅治療了父親被嚴刑拷打的傷勢，還一口一口的喂食喝湯。
    就差寫些文章讓士林傳頌了。
    當然，竇德成終究不能享受到，漂亮國監(jiān)獄的待遇。
    因為旁邊還有黃震盯著，而崔守業(yè)也時不時來審問。
    此刻竇德成就剛被審過，正喝著雞湯補充體力，聽到消息，趕緊道：“速速去找豆盧機宜，那個看守內(nèi)庫的武德衛(wèi)，必須要保住！”
    竇靜此時已經(jīng)知道了真相，明白他們接下來還要偷丹藥，送給長安那些急需云丹的權貴，內(nèi)庫的看守者就十分關鍵，起身道：“阿耶放心，孩兒不會讓李元芳繼續(xù)囂張的！”
    竇德成臉色微變：“現(xiàn)在是要安然度過此關，等我出去后，有的是機會，一定要忍耐！”
    竇靜找到豆盧欽望，也得到了類似的關照：“李元芳不好招惹，我們保住人便可，不要節(jié)外生枝！”
    竇靜卻不想放過這個機會：“就怕此人霸道慣了，根本不會給我們面子！”
    豆盧欽望也有這個擔憂，微微點頭：“確實要防備，一起去吧！”
    很快，五位機宜使一起聚集。
    竇靜走在最前面，左右拱衛(wèi)著兩位五品權貴，邁出六親不認的囂張步伐，往李彥辦公的屋內(nèi)而去。
    終于能揚眉吐氣一回了！
    抱著這個念頭，竇靜幾乎是闖了進去。
    但只是看了一眼，他的腳步就猛然停下。
    豆盧欽望朝里面看了一眼，神色也變了。
    因為有兩個人正站在一起，談笑風生。
    一位自然是李元芳。
    另一個居然是內(nèi)衛(wèi)閣領，崔守業(yè)。
    這兩個人不是一向不對付嗎，怎么會？
    “崔閣領！李機宜！”
    念頭百轉，豆盧欽望面色恢復平和，走上前去，行禮道。
    崔守業(yè)冷哼一聲，剛硬古板的臉上滿是寒意，嘴里硬生生擠出幾個字來：“豆盧機宜！”
    這次豆盧欽望的倒戈，狠狠捅了他一刀，讓崔守業(yè)在內(nèi)衛(wèi)中威望大喪，幾乎淪為笑柄。
    無論是什么原因，這對曾經(jīng)政見相合的親家，都已成為仇敵。
    李彥則面容平和，但話一出口，讓人更加難以招架：
    “豆盧機宜，你來謝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