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笙說完,就察覺到此話不妥，立刻溫和的改口為：“你怎么，忽然的,想起了，學習？”</br> 電視劇里往往幡然醒悟,突然反常，都伴有某種絕癥......</br> 她心里敲鼓，什么都不敢問。</br> 段昭并沒有揪著她之前那句話不放，拿卷子慵懶的站著，一副文質彬彬的假象：“班長中午的一番教誨，讓我茅塞頓開,所以特意像二姐請假，回來反思一個下午,決定從今天起,好好學習，天天向上?！?lt;/br> “就這樣？”虞笙確認：“沒別的什么理由了？”</br> 段昭搖頭：“這理由不夠充分？”</br> 不是不充分,是她完全不信，明明好端端的話，從他嘴里說出來，怎么就跟玩笑似的。</br> 欺騙少女的大灰狼。</br> “這個卷子也沒什么用,”少女繞著圈子解釋：“上面都是初中特別簡單的一些例題，高考完全不會考到這些,我上次讓你朋友留一份給你,就是怕二姐如果問起來補課補得怎么樣，你好搪塞,但這個真的不用看。”</br> “行吧,”段昭只好作罷：“那我應該看什么？”</br> “這？”虞笙囁喏：“你應該去問老師,我又不是老師?！?lt;/br> “一日為師，終身為師。”段昭跟她講理：“你給我補過一天課，也算我的老師了?！?lt;/br> “那不是敷衍二姐用的？”虞笙也給他講道理，同時按了電梯：“你不用往心里去，而且那句話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不想當爸爸?！?lt;/br> “是啊，”段昭盯著電梯下降的數字，很小聲的說了句：“你都叫過我爸爸了?！?lt;/br> 什么？虞笙沒聽清，歪頭看到他的側臉，鼻梁高挺，金邊眼鏡毫無違和感，還非常儒雅，鏡片后面的眸子里有種勃勃的力量。</br> 她的心重重跳了一下，也仰頭盯著數字看。</br> 他們這個樓一共25層，電梯是從19層往下，得有一會兒。</br> 段昭把卷子塞回書包里，電梯門上映著小朋友紅撲撲，別扭扭的小臉，他都搞不明白了，這小孩一會兒像揣氣球一樣玩了命的給他揣氣，一會兒又立志于扎針放氣，到底是怎么回事。</br> 小女孩心思挺難琢磨的。</br> 電梯門打開，兩人一前一后的進去，虞笙按了九，段昭沒按。</br> “計劃一下吧，”他跟她對角站著：“補課的事?！?lt;/br> “補什么課？”虞笙裝糊涂。</br> “之前二姐讓你給我補課的事，我拒絕了，”段昭態度倒也十分坦誠：“現在我想撿起來，希望你能答應?！?lt;/br>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三分鐘熱度?！彪娞莸骄艠?，虞笙扣著書包帶走出去。</br> 在她家門外，段昭叫住她：“你可以提要求，任意。”</br> 虞笙轉過頭看他。</br> “時間、地點、補課的方式，”他繼續說：“都聽你的?！?lt;/br> “你是真的，”虞笙頓了頓問：“想認真學習？”</br> 段昭嗯了聲：“不是你說的，考到三百，大學我就能挑著上？”</br> “三百五。”虞笙強調。</br> “行，”他說：“就三百五，同意了？”</br> “還得有個考察期，”虞笙一臉嚴肅，想考驗他的決心：“你要是答應，我就給你補課?！?lt;/br> 段昭被她逗笑了：“行?！?lt;/br> 虞笙開始會拒絕是因為，這人太摸不透了，怕被他戲弄，結果話說到這一步，她確實沒辦法再拒絕，回憶這兩天老師留的作業說：“這樣吧，你把滕王閣序的第二三段背下來，還有歷史的.....”</br> “等等，”段昭掏出手機：“加個Q|Q，你這么說我也記不住?！?lt;/br> *</br> 臥室里，虞笙寫完作業，捧著杯牛奶坐在電腦前，登陸Q|Q后，她第一時間看到新的好友申請。</br> 他的名字叫“不染”，有些文藝，但頭像是最原始的企鵝，看起來很少使用的樣子。</br> 虞笙一分心，就無意識的，將這位“新朋友”單獨拖進一個分組，拖完，她自己都愣了。</br> 又不是什么特別的好友。</br> 她心無旁騖的把那個分組改為——“小學渣”。</br> 很快，小學渣發了個笑臉過來。</br> 段昭：小老師，作業寫完了？</br> 虞笙：嗯。</br> 段昭：喝牛奶了？</br> ??？？？</br> 虞笙盯著對話框那四個字，感到有雙目光在她背后盯著，疑神疑鬼的回頭看，只有臥室床上立著的草莓熊安靜的沖著她笑。</br> 這種感覺太詭異了，她爬上床，把熊臉朝下扣在床上。</br> 坐回電腦前時，她牛奶都不想喝了，一定只是巧合。</br> 虞笙不給他閑聊的機會，飛快打字：我先給你布置一些學習任務，三天以后我會檢查的，如果你都能完成，我就開始給你補課。</br> 他回的很快：我自學？</br> 虞笙沒忍住笑出來。</br> 虞笙：都是死記硬背的，你背就行了。</br> 段昭：行吧。</br> 虞笙：那我一科一科的說，先說語文...</br> 她敲了足有十多分鐘，大致包括語文的兩篇文言文，歷史的幾個重點，英語前兩個單元的單詞，還有二姐最新發的那套卷子。</br> 這些東西她早在暑假就背得滾瓜爛熟，想都沒想，全給他發過去，發完后看著滿滿一篇的對話框，尋思著是不是有點多了，撤回一點。</br> 他沒怎么猶豫的回了個字——行。</br> 答應這么痛快，也不知道他是真想學了，還是有什么別的心思。</br> 段昭是答應之后，才發現內容量有點大。</br> 但是應都應下來，他要出爾反爾，小朋友是不是挺瞧不起他的，本來臨時起意想補習，就是不想讓人看輕，現在更不能打臉。</br> 段昭走到陽臺上，靠墻點了根煙，注視著斜下方亮燈的那家人的陽臺。</br> 小朋友喝完牛奶，正拿杯子在廚房里洗，她阿婆在旁邊洗草莓，洗完后往她嘴里塞了一個，她吃得不過癮，又從阿婆的草莓盆里撈個一個吃，阿婆笑著拍她屁股。</br> 挺溫馨的。</br> 他現在如果再問她一句，草莓甜不甜，她沒準得嚇死。</br> 段昭撣了撣煙灰，走回臥室，又對著電腦點了幾下，屏幕上彈出一個粉嫩嫩的空間——他看得直笑。</br> 還“苡苡的夢幻城堡”，這□□空間的名字也是土到絕了。</br> 看了一會兒，段昭關上電腦，回洗手間洗了個臉，準備“背課文”。</br> 虞笙吃完草莓，又回去看了眼電腦，“小學渣”沒給她回任何消息，少女心存忐忑，他能堅持背么？這萬一要是太多了他背煩了，好不容易才有的熱情又被澆滅，會不會就更自甘墮落了？</br> 她坐下按了幾個字——只背語文的也行。</br> 還沒發出去，對方頭像變成灰色了。</br> 她索性關機睡覺。</br> 這夜她又做了一個夢——</br> 靜謐的夜晚，她趴在一個少年的背上，隨著他慢吞吞的向前走，少年的背影很溫柔，身上似乎還帶著某種熟悉的味道，她很想看清少年的臉，可是少年卻一直不轉過頭來。</br> 再一晃，天就亮了。</br> 吃早餐的時候，虞笙回憶夢里那個街景，好像就是她家附近那條不起眼的商業街。</br> “阿婆，”虞笙咬著蛋餅：“我暑假的時候有沒有認識什么新的朋友？”</br> 阿婆慈祥道：“怎么這么問，苡苡是不是想起什么了？”</br> “看來真的是？”虞笙目光被點亮。</br> 阿婆和阿公互相看了看，阿婆把暑假里發生的事對虞笙說了一遍。</br> 她聽得很生氣：“我媽媽怎么能這樣呢，說過多少次我不想去美國了，她居然還騙我去。”</br> 但還是沒什么印象，或者說，就是斷斷續續的，好像有這么個事，但是具體過程，她想不起來。</br> “放心好啦，”阿公說：“你媽媽不會再逼你去美國了。”</br> 虞笙點頭，又夾了塊蒸紅薯吃：“阿婆，你是說我從機場回來后，在一個鄰居家住了一晚？”</br> “是啊?！卑⑵耪f：“是個女孩子家里?！?lt;/br> “女孩子？”虞笙想不起。</br> 難道不是男的嗎？她夢里怎么總是個小哥哥？</br> 阿婆又一次確認：“就是女孩子，你回來后自己說的，但人家可能工作很忙，后來也一直沒碰著，還想當面感謝呢，哎?！?lt;/br> 虞笙哦了聲，有點失望。</br> 她像往常一樣去上學，到校時，驚訝的看見段昭已經坐在座位上，翻著書，認認真真的看。</br> 那人平時都是踩著上課鈴進教室，扔下書包就開始睡覺，這是...在背她布置的學習任務？</br> 虞笙走近，余光瞥了眼，還真是語文書。</br> 她放下書包時，段昭抬頭用目光問了聲好，胳膊肘戳朱思明，手指書上的一句：“這句，儼驂騑于上路，訪風景于崇阿，”他問：“什么意思？”</br> 他最后那個字讀的“啊”，朱思明習慣性糾正：“老大，這字念額?！?lt;/br> 段昭嘆了口氣看他。</br> “你說念啊就念啊！”朱思明雙手投降：“不對啊老大，你在...背？課？文？”</br> 朱思明聲音特別大，好幾個人朝這邊看。</br> 段昭后悔跟他說話，捂住耳朵硬著頭皮看古人莫名其妙的表達方式。</br> “整治車馬，馳騁在地勢高峻的路上，尋訪美景，來到高山上?！庇蒹限D過頭來，指書上那句：“這句的意思?！?lt;/br> “謝謝。”他沒抬頭。</br> 離上課還有好幾分鐘，虞笙從包里翻出個草稿本，一字一句的把滕王閣序的全文翻譯寫了一遍，然后唰一聲撕下來，轉身放在他課桌上。</br> 娟秀規整的小字，彎鉤的比劃還帶著點幼兒園體，特別可愛。</br> 段昭一直看到預備鈴響起，才把那頁紙夾在書里，拿筆尖戳了戳前面的小朋友。</br> “為了表示感謝，中午一起吃個飯？”他語氣里帶著點誘惑：“昨天說的，特別好吃那家？”</br> *</br> 大課間的時候，蔣星遙座位附近圍著一幫人，桑菓過來，手里拿著一個硬皮的本子給虞笙看：“好看嗎？”</br> 藍色卡通封皮，里面彩頁的那種。</br> “挺好看的，”虞笙看著那邊把蔣星遙圍起來的同學：“她給的？”</br> 桑菓點頭，在封面寫上“日記”兩個字。</br> “寫日記還是買個帶鎖的吧？”虞笙勸她。</br> “你不懂，”桑菓神神秘秘：“我有一個帶鎖的，放在學校，這個就寫一點正能量放在書包里，這樣我媽偷翻我書包時，看到的就是這本?！?lt;/br> “高明?！庇蒹喜唤宸?，隨后翻開桑菓新得到的筆記本，頓時如五雷轟頂，她把本推給桑菓看。</br> 內頁上寫著——“請為陳屹然當選班長投上寶貴一票”。</br> 桑菓看呆：“手里的本子頓時不香了。”m.</br> “中午我去給你買一個?！庇蒹吓呐乃X袋。</br> 蔣星遙發本的時候雖然沒說，但本發出去之后，不少同學都看見了，有的干脆直接問她——</br> “蔣美女，你這是給陳班長拉票呢！”</br> “選陳班長對我們有什么好處?。俊?lt;/br> 蔣星遙爽快：“每個星期請你們一次星巴克！”</br> 班里一頓歡呼。</br> 正刷題的陳屹然抬起頭，搶了同桌的筆記本翻開一看，頓時臉色難看，啪的把本拍在桌上：“蔣星遙，我的事你少管！”</br> 正在背書的好學生段昭無奈的嘆了嘆氣，抱書走了。</br> 虞笙怔怔的看著，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段昭嗎？他不會病了吧？</br> 蔣星遙和陳屹然的爭吵聲把她思緒打斷，蔣小公主的脾氣也上來了：“陳屹然我也告訴你，你選你的班長，我拉我的票，咱倆互不相干！”</br> 說完，小公主把一摞筆記本摔在桌上，跑出教室，馬尾在腦后一來一去，卑微里透著驕傲。</br> 桑菓小聲替她不值：“蔣星遙這么多人追，怎么就喜歡陳屹然那坨不開竅的大冰山呢！”</br> “這位言情小說作者，”虞笙托著下巴看她：“你筆下不是寫了很多冰山男主，被女主追啊追的，就追到手了，怎么現實版就把你氣成這樣。”</br> “我家男主臉永遠是段昭！”桑菓展開幻想：“段昭和蔣公主還是青梅竹馬，你說他們是怎么樣的感情呢，校霸和?；ㄔ趺礃?？想想都覺得甜甜甜！”</br> 虞笙心思亂了下。</br> 段昭剛出去，蔣星遙也跑出去，那蔣星遙接下來會不會在段昭懷里哭一鼻子？</br> 她也不知道怎么會想到這個問題，哭就哭吧，跟她有什么關系。</br> “我去上個廁所。”虞笙站起來。</br> “要下去做操了！”桑菓提醒：“最近馬主任查得可緊呢，你快點！”</br> “知道了?！庇蒹戏笱苤鋈チ?。</br> 她不是很想上廁所，走出教室時，下意識環顧左右，沒有值得引起注意的人，都是三兩結伴的同學穿過樓道，下樓集合做課間操。</br> 虞笙和他們反向走，趴在盡頭的窗臺上，向下眺望，藍白色相間的校服亂糟糟的集中在操場，像一瓶打翻的藍白色膠囊藥粒。</br> 她索然無味的走下樓，做操和訓話大概要二十多分鐘，經過二樓洗手間時，她進去上了個廁所，隔著門板，傳來斷斷續續的抽泣聲。</br> 是蔣星遙！</br> 虞笙屏住呼吸，蔣星遙肯定不愿意讓人知道她哭，還是同班同學，這么一想，她小心翼翼的上完廁所。</br> 沖水時，隔壁傳來試探的聲音：“有，有人嗎？”</br> 她沒吭聲，躡手躡腳開了一點水，隨便洗了洗手，往門口走。</br> 就這么突兀的，一個騷擾電話撥過來，在隱隱抽泣的洗手間，五月天的歌哇的響起來。</br> 虞笙：“......”</br> “同學？”隔間里傳來蔣星遙的哽咽：“你是...哪個班的？”</br> 少女咬了咬嘴唇：“是我，虞笙?！?lt;/br> 里頭沉默了。</br> 她覺得好尷尬，有種無意窺視到人隱私的愧疚。</br> 硬著頭皮，虞笙誠懇解釋：“我不是故意聽到你哭的...我也不會告訴班里同學。”</br> “你能，”停頓很久后，蔣星遙極小聲的說：“幫我買包衛生巾嗎？”</br> “？”什么？虞笙看著緊閉的隔間門板，愣了半天。</br> *</br> 原來蔣星遙不是因為陳屹然哭，她跑出教室后，突然發現，大姨媽措不及防的駕到，三樓洗手間人還多，她就跑到二樓，發現弄臟了校服褲子，小公主好面子，不知道怎么開口向外面陌生的同學求助，就這樣磨磨蹭蹭的錯過了最佳時機，所有同學都下樓做課間操了，她這才急得哭出來。</br> 虞笙覺得她臟了的校服褲子也根本沒法穿，想來想去，她想到個主意，從學校后面翻墻出去，剛好有幾家賣衣服的臨街小店。</br> 她悄悄穿過實驗樓，透過樓間縫隙，看見馬主任正站在操場的廣播臺上清點人數，洪亮的嗓音通過麥克風，震得全校都能聽見：“讓我看看還有哪個班的同學在說話！我告訴你們，你們在底下交頭接耳，我都能看見！高二三班中間那兩個男生，說什么呢？啊？上來說！來來來，麥克風給你！”</br> 虞笙收回目光，最近偷懶不做操的學生越來越多，這個做法確實有點冒險。</br> 但不然，怎么辦呢？</br> 直接找華蓉借條褲子？華蓉那個腰圍，蔣星遙也穿不起來，而且女生自尊心都挺重的。遲疑幾秒后，虞笙下了決心。</br> 匯文的圍墻是一塊塊半米來寬的墻體，中間被鐵柵欄串起來的，雖然有一人高，但柵欄底下有個很窄的小臺階，虞笙腳踩著臺階，手扒住鐵柵欄，抬腿找了個支點爬上去。</br> 那些老師們一定想不到年級第一的小學神會翻墻。她真是棒棒的！</br> 校園里，馬主任的訓話通話喇叭傳至校園各個角落：“我聽說，最近有很多同學不愿意做課間操，甚至找各種各樣的理由，逃避做課間操，怎么，以為我馬某人不知道嗎??？我沒有管你們，是給你們留最后的面子！但是從今天起，誰再不來做操，或者不認真做操，就給我到臺上來做！讓全?？粗阕?！”</br> 段昭捧著書站在校園小賣店，讓這聲音吵得煩，皺了眉。柜臺上放著一瓶雪碧——可樂差不多喝膩了，該換換口味。</br> 等找零錢的功夫，它又拿眼掃了幾行書，在心里過了一遍。</br> 小賣店的老板覺得挺新鮮，一個寸頭，一側頭皮還剃著花紋的男生，捧著本語文書在那乖乖的念古文，你說他裝樣給誰看呢。</br> “你們老師下節課要抽查背課文？”老板給他三塊錢，有一搭無一搭的問。</br> 段昭答非所問：“錢不用找了，再給我拿個果粒橙?！?lt;/br> 老板拿完，看著這個奇怪的好學生，校服上衣的兩個兜里揣著雪碧和果粒橙，端著書一邊看一邊走了。</br> “哎，同學，你們那課間操已經開始了，”老板善意提醒：“你現在過去正趕上檢查！”</br> *</br> 虞笙買褲子的過程非常順利，小店里剛好有牛仔褲，都是適合年輕人穿的款式，她報了蔣星遙大概的身高體重，買了一件s碼的，裝在袋子里拿回去。</br> 她沒法拿著袋子爬墻，扒住柵欄時，那個袋子隨手一丟。</br> 坐在墻邊臺階上背課文的段昭腦袋被莫名其妙的砸了一下，是個粉色的半透明袋子，扔下來的時候，從里面滾出個四四方方的東西，他奇怪的撿起來，看見上面寫的字——蘇菲，彈力貼身？</br> 這是，女生喜歡的，那種尿不濕？</br> 他遲疑的抬起頭，意外的看見柵欄上掛著個人——</br> 左腿和多半個身子已經跨過柵欄，右腿還沒過來，側著身，撅著屁股，正趴在柵欄上不知道在研究什么。</br> 當然，這個背影不用轉過來，他就知道是誰！</br> 什么小學神啊，班長啊，好學生啊，呵呵，人設塌了。</br> 他看得很有興趣。</br> 虞笙完全沒有注意到下面有人！</br> 原本她一切順利，用時不到十分鐘，結果爬上來時，校服上衣被一個冒出頭的鐵絲勾住，她正在全神貫注的尋找解決方法，這時，下面有人極輕的咳了一聲。</br> 我靠！</br> 這太恐怖了！</br> 虞笙呼吸都停了，腦子里想的都是這馬主任吧！我被發現了！我要完了！我要上臺做操了怎么辦！我該說些什么才能讓馬主任相信我熱愛做操卻又無可奈何的心！</br> 她整個腦子都被這些驚慌失措的彈幕刷屏，甚至想干脆翻出學校逃跑吧，只要不被馬主任看到她的正臉，就都還能挽救！</br> 誰！想！到！</br> 校服上衣掛上的鐵鉤鉤就這么配合完美的彈開了！</br> 誰！想！到！</br> 翻墻高手虞笙也有馬失前蹄的一天！</br> 她扒著柵欄的手因為慌張，滑了一下，又由于大半個身子是在學校里面的，她整個人隨著地心引力歪了出去，以臉朝下的方式，即將親吻大地。</br> 在自由落體的一瞬間，她看清楚了下面的人——</br> 段昭？？？</br> 段！昭！</br> 少女在那一瞬間有些遷怒于牛頓，好好的為什么要有萬有引力？</br> 她現在就像那顆蘋果，不偏不倚，帶有自身重量的，朝下面的少年撲了下去。</br> 落下時，她的嘴唇碰到一個柔軟的東西。</br> 虞笙以投懷送抱的姿勢砸到段昭身上時，他由于巨大的沖擊，仰面倒了下去，語文書嘩啦啦的飛至半空。</br> 語文書遮住的后面，她和段昭的嘴唇完美貼合的觸碰在一起，濕乎乎的呼吸在兩人鼻間劃過，那是一種，既冰涼，又軟綿綿的觸感。</br> 隨之而來的，是淡淡的沉木香。</br> 少年的校服敞開著，隔著一層輕薄柔軟的布料，她能異常清晰的感受到他暖烘烘的體溫，與她緊貼的那層布料下面，是硬邦邦的胸膛，隨著咚咚加快的心跳，一起一伏，非常急促。</br> 虞笙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覺，從段昭的目光里，她看到一絲措不及防。</br> 倆人就這么互為震驚的看著對方，都忘了趕緊爬起來才是正事。</br> 也就愣了個神的功夫，有倆在校園巡邏的學生會成員，從老遠發現他們：“那邊的同學，干什么呢！怎么沒去做操！”</br> 離得遠，他們沒看清幾個人，也幸好，碰上的不是陳屹然。</br> 虞笙反應敏捷的從段昭身上爬起來，聽見那邊追來的腳步聲，不知道往哪躲，段昭撿起地上東西，拽著她的手跑進樓里。</br> 實驗樓一樓樓梯下面有個不大不小的空間，段昭拉著她躲在底下。樓梯下的空間有寬度，但高度很低，她被少年護在懷里，一抬頭，就能撞上他的滾動的喉結。</br> 她緊張了，一緊張，臉就通紅。</br> 少傾，腳步聲在樓道里逼近。</br> “人呢，在這嗎？”</br> “我看見他們跑進來，還是兩個人！”</br> 是學生會的同學。</br> 虞笙心提到嗓子眼，手局促得不知道該往哪放。</br> 他低下頭，手放在唇邊，對她做了個“噓”的手勢，另一只手順勢捉住她那只騰空的手，帶到自己腰上。</br> 手掌傳來的溫度讓她踏實不少。</br> “走，上去看看！”一個人說。</br> 腳步漸遠。</br> 虞笙從驚魂未定中醒來，發現自己還抓著段昭的衣擺，忙松開手。</br> “小老師也有怕的？”段昭好笑的看她。</br> 這一下又把虞笙弄緊張了：“小點聲，萬一他們回來，咱們就死定了！”</br> “嗯?！倍握褷孔∷骸俺鋈ァ！?lt;/br> 虞笙成功把蔣小公主解救出來之后，校園里已經奏響全國統一的“操場神曲”——運動員進行曲，學生們正以班級為單位，像喪尸入籠一般，沒有靈魂的走進教學樓。</br> 段昭帶她們從后面的小門出去，往醫務室走，仨人商量的結果是，剛才課間操時二姐和年級組長已經知道他們三個沒去做操了，現在回班等于自投羅網，干脆裝個病，讓校醫給開個證明。</br> 蔣星遙一身演技無處釋放，走到醫務室門口時，就戲精上身似的捂著肚子：“等會兒我就說我肚子疼，你們倆送我來的?！?lt;/br> “不行，”虞笙小聲：“你大姨媽來了肚子疼，我陪你就算了，為什么還要男生陪你來醫務室，這不是很奇怪么?！?lt;/br> “那怎么辦？”蔣星遙問。</br> 虞笙指了指一旁置身事外的背書好學生段昭：“他吧，他裝病?！?lt;/br> 段昭聽見，撩起眼皮，目不轉睛的盯著她。</br> 那眼神看起來挺不情愿的，虞笙只好小聲建議：“你就說你胃疼，剛好我在班里，就送你到醫務室，但是因為你個子高，我扶不動你，所以就找蔣星遙一起，你覺得怎么樣？”</br> 段昭嘆了口氣，推開醫務室的門進去。</br> 醫務室里還是那個校醫姐姐，看見段昭和虞笙先后進來，露出意味深長的笑，等看到蔣星遙之后，笑容里又多了一絲八卦：“今天是誰不舒服?！?lt;/br> 段昭毫不掩飾的合書坐下：“我。”</br> 校醫姐姐一看他就是裝的，又朝他后面的兩位女同學看了看，莞爾：“需要我給你們騰個地方？”</br> “老師，”虞笙覺得這樣不行，連忙誠懇的說明來意：“他胃疼。”</br> “知道了，”校醫姐姐從抽屜里抽紙和筆，伏案寫字：“那就算是飲食不規律吧，你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給你拿幾片消食片，最近忌生冷刺激，還有就是要，”校醫抬眸：“注意休息，這個星期就先不用做操了?！?lt;/br> 校醫邊說邊寫，說完，筆也停了，撕下“假條”給段昭：“好了?！?lt;/br> “謝謝，”段昭折起假條放進兜里：“消食片就不用了，創口貼有沒有？”</br> “嗯？”校醫問她：“受傷了？”</br> 段昭摸著脖子后面，那劃了道口子，大概是摔倒時劃的，當時他都沒察覺，還是躲在實驗樓的時候，才感覺脖子后面一陣陣刺痛。</br> “怎么弄的?！毙ａt拿出幾張創口貼，隨口問。</br> “被一個蘋果砸的。”段昭接過。</br> 虞笙：“......”</br> 你才是蘋果，一百多斤的大蘋果。</br> 虞笙悶悶的找了個椅子坐下，一想到剛才砸在段昭身上時那個措不及防的吻，就心慌意亂，她抬起手背抹了下嘴唇，假裝什么事都沒發生似的，打開手機無聊的刷網頁。</br> “還有幾分鐘，你們聊吧。”校醫挑了挑眉，插兜走了。</br> 屋里安靜了一刻，傳來蔣星遙的聲音：“學校哪來的蘋果，你怎么不說天上掉餡餅砸到你嘴里了？”</br> “蘋果也能，”段昭道：“砸到嘴里?！?lt;/br> 虞笙正劃屏幕的拇指頓了頓，什么砸到嘴里，那是她的初！吻！</br> 她羞赧的盯著手機，根本看不進去，余光全在別處——段昭正拿手摸脖子后面那道傷，他自己夠不著，蔣星遙想幫他，他還不讓。</br> “自己貼吧，到上課你也貼不上?！北痪芙^的蔣星遙沒好氣的把創可貼扔他身上。</br> 他自己又摸了會兒，好歹往脖子上摁了一個，歪了。</br> “我幫你吧，”虞笙把手機揣回兜里，怎么說也是她砸的，現在看他笨手笨腳的貼創口貼，她就越看越不是滋味：“你這個應該洗一下再貼，不然容易感染?！?lt;/br> 她從水池浸了張紙，小心翼翼的扒著他領口，在那道劃痕的周圍擦了一圈。</br> 少女冰涼的指尖碰到皮膚時，他愣了愣。</br> 蔣星遙悠閑的坐在床上，耷拉著兩條腿：“虞笙，你今天怎么這么好心？”</br> “我哪天不好心了？”虞笙莫名其妙，拿棉簽蘸了碘酒，在他傷口上輕輕的擦：“疼么？”</br> 段昭搖頭，把撕開的創口貼給她：“謝謝?！?lt;/br> 蔣星遙呶呶嘴：“有一說一，我在洗手間聽見你的聲音時，別提多絕望了?！?lt;/br> 虞笙幫他貼好創口貼：“你以為我不愿意管你？”</br> “因為上次陳屹然過生日那件事啊，”蔣星遙說：“咱倆從那天起就鬧掰了，你不看我笑話就不錯了?！?lt;/br> 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br> 虞笙小聲咕噥：“我笑了，你沒看見?！?lt;/br> “切，”蔣星遙跳下床，討好的摟著她：“那件事就算扯平了，我請你喝星巴克？”</br> “不喝?！庇蒹习涯切┳郎系牡饩坪退幟奘帐昂?。</br> “那你想要什么？”蔣星遙小心眼的警告：“班長競選的投票可不行，我反正是要給陳屹然的。”</br> 這種女生間的對話，段昭沒什么興趣，拿出手機看了看，回了兩條不重要的信息。</br> “我不當班長，”虞笙說：“我不稀罕?！?lt;/br> “你口氣還不小，”蔣星遙瞇眼瞧她：“那要不，我把我小竹馬送給你？”</br> 虞笙呼吸一窒，她偷偷看到，段昭正回信息的手也頓了頓。</br> *</br> 中午那頓飯，虞笙找借口推掉了，大課間的吻弄得她一見段昭就像做賊心虛似的，躲著走，躲了三天，都沒怎么說話。</br> 不知不覺，已經是三天之約的最后一天。</br> 這兩天她腦子亂得很，心神不寧的，連帶著睡眠都差了很多，晚上也總是夢見那個背過她的小哥哥，但也只有一個輪廓，怎么看都看不清。</br> 早上，生物鐘受到影響的虞笙6點不到就睜開眼瞪著天花板，阿婆和阿公都是上了年紀的人，覺少，廚房里面叮叮當當做早餐的聲音讓她沒心情再補十分鐘的回籠覺，干脆爬起來洗漱。</br> 虞笙刷著牙，看著鏡中的自己，黑眼圈太明顯了。</br> 愛美的少女有點難以忍受自己這副形象示人，洗完臉后，回臥室找出面膜貼了一張，然后才坐下吃早餐。</br> 阿公樂呵呵的瞅她：“我們家苡苡是要去約會嗎？”</br> “說什么呢阿公?！庇蒹闲】谝Я丝诎樱骸拔胰ド蠈W?！?lt;/br> “哦，”阿公摸摸腦袋：“你不是放假了？”</br> “還早呢。”虞笙吃完，胡亂把阿婆給她帶的酸奶和小餅干塞到書包里，轉身跑去洗臉。</br> 早上第一節是語文。</br> 虞笙在上課前幾分鐘走進教室，習慣性的往段昭座位上看了一眼，空的。</br> 看來“好學生”堅持到校早讀也不過兩天而已，虞笙嘆了口氣，默默走回座位，一個高大的身影擦著她肩膀經過。</br> “第三天了，”段昭抱著一摞作業本，語氣越來越放肆：“小老師剛才是在看我為什么沒來嗎？”</br> “誰要看你?！庇蒹献煊驳睦嬒聲?，放在座位上：“你別自作多情了。”</br> 段昭把最上面那本給她：“我去幫二姐拿作業本了?！?lt;/br> “你還挺積極。”虞笙說。</br> 段昭好笑的看她：“我是課代表啊。”</br> 虞笙：“......”</br> 他要不提，這幾天她都快忘了這件事。</br> “還以為你不會同意呢?！庇蒹习压P袋、語文書一樣樣拿出來。</br> “也未必，”段昭把抱的作業本交給幾個屁顛的跟他混的，轉身去黑板上寫大字。</br> 虞笙就服了，如果說朱思明討好他，是因為害怕同桌過往的“殘暴史”，還情有可原，那另外那些討好他的又何必呢，他又不能給你錢，又不能給你分，虞笙嘆了口氣，想不明白，愣愣的沖著黑板發呆。</br> 等等！</br> 他干什么呢？</br> 往黑板上寫字——幸福就是你吃魚，我吃肉，看著別人啃骨頭。</br> 一行潦草的，越寫字越小、越斜的句子后面，劃了個橫杠，標注：魯迅。</br> ?。浚浚?lt;/br> 段昭扔下粉筆坐回座位，虞笙轉過頭問他：“二姐的課，語文課。”</br> “我知道，”他指黑板：“二姐讓寫的，每天一句名人名言?！?lt;/br> “魯迅先生說，他沒有說過這么膚淺的話?！庇蒹系溃骸澳阈⌒耐砩纤ツ銐衾飳懳恼屡心?！”</br> “哪膚淺，”他勾著嘴角：“你吃魚，我吃肉，看著他們啃骨頭，不好？”</br> 虞笙：“？”</br> 為什么，她腦中，出畫面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