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后,華蓉請全班聚餐。</br> 蔣星遙也來了,虞笙和她還有桑菓坐在一起,包間里,大家都在傳著寫同學錄,虞笙拿著朱思明遞過來的本子,大筆一揮,簽上自己的姓名。</br> 朱思明看了好一會兒,笑道:“小學神,我記得你原先的字不是這樣的?”</br> 虞笙莫名抬眸,桑菓意味深長:“你的字越來越像某個人寫的了。”</br> “沒有,就是,長大了嘛,也不能總寫幼兒園字體。”虞笙小女生心思被人看穿,含糊的合上同學錄,轉移話題:“朱思明,你是在本校考試?”</br> “是啊。”朱思明說。</br> “你和他一個考場嗎,”虞笙問:“他考得怎么樣?”</br> “誰啊?”朱思明關鍵時刻,變成傻子。</br> “段昭啊,”蔣星遙抄起同學錄拍他:“你考傻了?”</br> “老大?在咱學校考?”朱思明茫然瞪大眼:“我沒看見有他!”</br> 虞笙呼吸一窒。</br> 段昭是晚上才回的她信息:本校考場那么多人,朱思明那個800度睜眼瞎,看不見,也很正常。</br> 虞笙:你真考了?</br> 段昭:考了,作文題目是,留給明天,對吧,我寫了810個字呢。</br> 她總覺得不對勁,作文題目,那不是個人都能知道的嗎。</br> 虞笙:你估計多少分?</br> 段昭:400左右吧,考體大夠了。</br> 段昭:我去訓練了,不能總看手機,不然挨罰。</br> 虞笙:你能考到京城?</br> 段昭:能啊,必須能。</br> 她寬心的回了個哦字。</br> 這件事一直困擾她到填志愿那天。</br> 成績下來,虞笙考了691分,省文科狀元是694,如果不是英語漏聽了四道聽力,她肯定超過694分了。</br> 志愿表放在桌上,旁邊是手機,她懸著筆尖,等段昭的信息。</br> 他回的很快:387,京城體大沒問題。</br> 她松了口氣,在志愿表上寫上“京華大學”四字,又覺得不夠保險,拿手機回了條:你考號多少,我再幫你查查。</br> 段昭:這點分一看就是我的,還能查錯?</br> 虞笙:我查一下。</br> 段昭:求學神放過,我這種學渣,這點分,你查我都不好意思。</br> 段昭:咱們就在京城見吧,別老跟我提分了。</br> 虞笙呶呶嘴,可能他覺得分數挺傷自尊的,就沒再回,拿筆將志愿表填完整:京華大學,新聞系。</br> 不久后,第一批的錄取通知寄到,虞笙被京大新聞系錄取,桑菓來電話說,超常發揮考上京大中文系,兩人當即約蔣星遙去唱歌。</br> 走到KTV附近時,虞笙看見華蓉從便利店買完東西出來。</br> 看見她們,華蓉也是滿臉驚喜:“通知書都收到了?太棒了,我真替你們高興!”</br> 寒暄后,虞笙問:“體育大學的通知要多久下來?”</br> “體育大學?”華蓉一愣,這才說:“段昭還沒跟你說?”</br> 她搖搖頭:“說什么?”</br> 華蓉說:“段昭保送到松城體大,他怕你受他影響,填錯志愿,讓我別告訴你。”</br> 虞笙整個人都懵了。</br> 松城體大。</br> 松城。</br> 距離京城一千多公里。</br> 而他的決定,她卻是最后知道的。</br> 一連三天,她拒接段昭電話,信息也不想給他回,就覺得太生氣了,這個人怎么能這樣,拿她當三歲小孩子騙。</br> 第四天的時候,他沒有再發信息過來,也沒電話。</br> 一直到一周后的晚上,虞笙出去玩回來,剛進小區,就看見老槐樹下站著個人,黑色短刺的頭發長了點,輪廓分明,眉眼深邃,清雋英氣的臉被路燈照亮,直勾勾的盯著她。</br> 虞笙下意識的繞開他走,誰料他兩步迎過來,打開手臂想抱她,她彎腰,從他臂彎下鉆走了,要以前,她絕對不會用身高劣勢贏得他無語,但這會兒管不了這么多了。</br> 委屈感就像漫天的夜色,壓得她喘不上氣,毫無間歇的蟬聲,更像一聲聲嘲笑:</br> 你傻、你傻、你傻...</br> “虞笙,”他在后面喊她:“能聽我解釋嗎?”</br> 虞笙駐足,轉身微笑著看他:“聽你語文作文寫了810個字?聽你考了387分,還是聽你說京城體大沒問題?”</br> 段昭從她的微笑里讀出一種含義——生氣。</br> 兩人間隔了幾米,夜色下小姑娘黑漆漆的眼里,全是失望。</br> 他嘆了口氣,慢慢走向她,誰料剛到她面前,她突然抓住他手腕,轉身,彎腰。</br> 明知力量懸殊,但虞笙還是用足了吃奶的勁兒,宣泄被最信任的人欺騙的憤怒。</br> 他眼里松懈,手也缷掉全部力氣,由著她把自己摔在地上。</br> 聽見人砸地面的巨響時,虞笙愣了。</br> 她以為他不會讓她摔的。</br> “你怎么,”虞笙看著他,都不知道怎么問:“你就不能較著點勁?”</br> “讓女朋友摔一下,怎么了,”段昭站起來,過去問她:“摔完我,還生氣嗎?”</br> 虞笙咬著嘴唇,宣泄過后,有點自責,就是犟著不肯承認。</br> 段昭趁機牽住她手,小姑娘手涼涼的,開始還僵著,到他手心里,就完全軟了下來:“年后全國錦標賽,我拿了兩個冠軍,符合體育生保送資格,”他一句句解釋:“京城體大,也確實能選,但是我們集訓要在松城,我在松城上大學,會方便些,而且即便選京城,也沒法去上課。”</br> “你有必要瞞我嗎,你被保送,我也會替你高興的。”虞笙沒消氣的說:“你是不是覺得,我的保送資格取消了,你被保送,我會嫉妒你?你這不是小人之心是什么?”</br> “我倒沒這么想,”段昭氣笑了,牽著她手,慢悠悠的往小區外逛:“你一直想去京城,我要是告訴你我不去了,你不痛快,影響考試,那我不得后悔一輩子。”</br> “我也不一定非要去京城,”虞笙看他說:“你要早告訴我你去松城上大學,我也能跟你去松城。”</br> 段昭垂眸看她,小姑娘眼里篤定,但就這個,是他最不敢賭的。</br> 不能搭上她的未來,來遷就自己。</br> “我就是怕這個,”段昭捏著她手:“松城的學校能比得了京大?都不是一個水平,我女朋友這么棒,就該去最好的大學。”</br> 虞笙沉默下來。</br> 她第一次感到,學習好,分數高,是個負擔。</br> 未來四年,他們會隔著一千多公里。</br> 這一千多公里,會隨著時間,越來越短,還是越來越長,她都不清楚。</br> *</br> 兩年后。</br> 虞笙一次性過完四六級,她進入新聞系的成績就是第一名,現在仍舊是。</br> 桑菓也在京大,虞笙常和她同來同往,倒也沒有新城市的陌生感。</br> 陳屹然當年考上京城醫科大學,陳母為了陪兒子,賣了洵陽的房子,在京大附近貸款買了套小底商,一邊開餃子館,一邊居住,陳屹然性格比原先開朗了很多,常常會邀請虞笙和其他老同學來他家店里做客。</br> 蔣星遙考上英國一家私立大學,學的舞蹈編導,賀昀當年說服父母,和蔣星遙一同去了英國,他英語有點底子,去了以后先學一年語言,后來也上了一所私立,學的計算機。</br> 段昭一年前進入正式隊,集訓在松城,比賽就到處飛,非賽季有時會留在洵陽的省隊訓練,時間非常緊迫,她來京大后,他也只來找過她兩次,還是當天往返。</br> 剛開始,她還會盼著和他過過七夕,過圣誕,過情人節,慢慢發現連手機信息,他都不能及時回復,她的期待就變成暑假回洵陽和他團聚,但就算他在省隊,也只能陪她半天。到大二時,她把全部心思放在學習上,各種課安排得從早到晚,也開始不再及時回復他的信息,她那些室友都懷疑她編造的假男朋友。</br> 大二學年快結束時,教授找到虞笙,說是有一個可以去布里斯托爾做交換生的機會,為期一年,問她愿不愿意去,還挺巧的,就是蔣星遙和賀昀去留學的那座城市,虞笙非常動心。</br> 五月二十九,是她二十歲生日,還是阿婆打來電話,她才想起這天的,后來就沒人再給她打過電話,她摸著腕上的紅繩,才意識到已經快一年沒見到他。</br> 好像,距離真的會讓人生分。</br> 她一直上課到晚上,剛回寢室,就被室友宋薇和馮佳齊刷刷的祝了句生日快樂。</br> 虞笙狐疑,她也沒對她們說過自己的生日。</br> 宋薇指桌上的飯盒說:“有個帥哥,給你送了生日餐。”</br> 馮佳說:“帥哥等你好半天,走的時候,還戀戀不舍的。”</br> “帥哥?”虞笙滿腦子問號:“什么樣的?”</br> 不可能是他,他不會見不到她就走的。</br> “挺高挺瘦,也挺文氣,”宋薇形容:“總來給你送東西那個阿姨,是他媽媽吧?”</br> 馮佳插嘴:“我看見他戴的校徽,醫科大學的。”</br> “拿得起手術刀,也拿得起菜刀。”宋薇羨慕道:“真賢惠!”</br> “不是,”手機震了震,虞笙著急忙慌的解釋:“他不是我男朋友。”</br> 手機上是陳屹然發來的信息:你今天過生日,讓我媽給你做了幾個菜,放寢室了,記得吃,還有,生日快樂。</br> 快樂什么啊。</br> 虞笙很禮貌的給陳屹然回信息,謝謝他和他媽媽的飯菜,又告訴他以后不要再送東西給她。</br> 她來京城后,和桑菓去過幾次陳屹然家的餃子館,后來看出陳屹然對她有意思后,就去的少了,奈何王阿姨每逢節日,就盛情邀請,她小時候受過人家幫助,也不好總冷著臉拒絕。</br> 尤其王阿姨念著同鄉舊情,趕上換季,還會給她送些暖寶貼,要不就帶點自己熬的梨水,姜棗茶,分給她和室友,有幾次,室友都以為王阿姨是她媽,可是王阿姨終究是陳屹然的媽媽,她只好在不傷人的情況下,慢慢避嫌。</br> 該送祝福的人一聲不吭,不該送祝福的人都送到她寢室了,這叫怎么回事。</br> 虞笙郁悶的把飯菜分給室友吃。</br> 翌日中午,她和宋薇一起去食堂吃飯,剛坐下,收到段昭的信息:我進你學校了,在哪呢?</br> 她眼睛一亮,心情頓時好起來:食堂,你認識嗎?</br> 段昭:能找著。</br> “我男朋友來找我,”虞笙揣回手機,抱歉的對宋薇說:“我可以先去陪他吃飯嗎?”</br> “你快去吧,”宋薇雖然好奇,但很講道理:“孟子欣和馮佳也正往食堂來,我等會兒跟她們吃。”</br> 虞笙點頭,剛起身,聽到身后,馮佳聲音雀躍的叫她:“小虞笙!有人來找你了!”</br> 虞笙一眼看見和她們一起進來的段昭。</br> 這可真是,太巧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