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四年后。</br> 四年前,虞笙剛到英國時,從賀昀手機里聽到段昭說的那句不知道是賭氣,還是預謀已久的分手,真的就成了他們之間的最后一通電話。</br> 也是她最后一次,聽到他的聲音。</br> 比那些求婚啊,誓言之類的,靠譜多了,絕對的說到做到。</br> 那她就也長點志氣吧,絕對不會跟他聯系,也不看任何有關他的消息。</br> 走著走著就散了,那就散了唄,就像小時候她沖虞婧文嚷的那樣,說你一個人怎么就不能過了,完全沒錯,她一個人,也能過,還能過得很好。</br> 只有來英國半年的時候,她隱隱約約得到一點關于他的消息,是賀昀無意中說漏了,說他在韓國的一個兄弟出了點事,連夜坐飛機走的。</br> 賀昀在韓國哪來的兄弟,那幾天剛好是短道速滑韓國站大獎賽。虞笙不知道他會出什么事,也不想知道,她一個被分手,被甩的,多少還是有點生氣的。</br> 不,是非常生氣。</br> 當初刪她□□好友的也是他!</br> 早知道男孩子都是這種狠角色,她就不該理什么愛情。</br> 但好在,她愛情無果,事業開花。</br> 從英國回來后,她就在教授的推薦下,經過層層面試,進入華視電視臺,在新聞部做實習生,戶口也落到京城,虞婧文在她剛上大學時,就和大衛離婚,也從原先的公司離職,現在在洵陽陪伴阿婆和阿公,偶爾會全家來京城,陪她住上一段時間。</br> 一年多前,帶她的老師唐慶利作為外派記者,前往東京,她跟著唐慶利時,也順便考了日語1級,這次通過駐外記者選拔考核,也得到這次大開眼界的機會。</br> 轉眼在東京,已經工作一年半。</br> 虞笙已經從一個留著妹妹頭,身高不超過一米六的小姑娘,躥到一米□□,成為一名笑容極具親和力的華視駐外女記者。</br> 后來躥的這四公分,基本都長在腿上,身材比例比小時候更好,雖然還是娃娃臉,但嬰兒肥褪去,五官也比以前多了幾分精致。</br> 這幾天,虞笙都在負責中日東海安全研討會的采訪報道,已經連續加了一個多禮拜班,昨天休息,在家整理了一天資料,上午她和搭檔攝像小哥哥焦陽一起回到記者站,就看到老唐正在和新聞二組的丁曉淇和紀祥交待事情,老唐看到她,就招招手叫她過去:“虞笙焦陽,你們倆來的正好,下禮拜在東京舉辦的短道速滑世錦賽,我打算派新聞一組和二組去現場報道,”老唐很看好的說:“虞笙去年報道羽毛球超級賽,就非常不錯,能調動咱們隊員的參與性,那個新聞還在熱搜上掛了兩天,這次,務必要出色完成任務。”</br> 什么比?賽?</br> 短道速滑世錦賽?</br> 虞笙內心的敏感詞被觸發,拒絕的神經線蠢蠢欲動,但老唐沒給她拒絕的機會,連聲道:“來來來,你們四個人一起,咱們開個小會。”</br> 虞笙魂不守舍的聽了近兩個小時的會,老唐干勁十足:“這次世錦賽,咱們國家的代表團,有幾大沖金點,一個是段昭的男子1500米和1000米,還有就是袁晨的女子500米和女子接力賽,尤其是段昭,是上屆冬奧會1500米和1000米的冠軍,還是連續兩屆世錦賽冠軍,這個人號稱冰上鷹隼,是主要的采訪對象,而且,一定要拿到賽后獨家專訪,絕不能讓華今社那幫人搶了先,”老唐說完,滿懷期待的看著在座四人,鼓掌道:“有沒有信心?”</br> 虞笙在其他三人朝氣蓬勃的口號中,濫竽充了個數。</br> 有什么有。</br> 她都想象不到,她去采訪段昭,會有多尷尬。</br> 從會議出來,虞笙都還悶悶不樂,真是的,他們這個駐外記者,三年就可以輪換,為什么這三年內,日本要辦世錦賽,把這個優秀的機會讓給祖國母親不好嗎?</br> 她無奈的打開筆記本,開始收集袁晨的過往比賽信息,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鼠標,腦子就開起小差。</br> 失去聯系的四年多,她強行屏蔽掉一切與他有關的信息,竟然沒想到,他22歲就已經拿到冬奧會冠軍。</br> “哇塞,”身后傳來贊嘆:“這個段昭太帥了,完全,長在我的審美點上!”</br> 虞笙思緒拉回,回頭看見丁曉淇滿臉花癡的盯著她的屏幕。</br> “你也喜歡這個類型的?”丁曉淇朝屏幕使眼色。</br> “哪個類型,”虞笙茫然:“我正在看袁晨的過往比賽數據。”</br> 袁晨不是個女的嗎?</br> 她再怎么淡泊感情,也不能喜歡類型為女吧?</br> 丁曉淇拍拍她,指屏幕,虞笙狐疑的看,頓時一驚。</br> 她筆記本屏幕上,赫然亮著段昭的新聞網頁,確切說,沒有文字報道,全是高清大圖,還是抓拍的高彈比賽服包裹的完美身材,在冰上飛翔的帥照。</br> “滿滿的荷爾蒙。”丁曉淇感嘆。</br> 虞笙頭皮發麻,她也不知道怎么點出來的,立刻關掉網頁:“曉淇姐,要不這樣,我主攻袁晨,那個,那個誰的獨家專訪,就讓給你了,你看行嗎?”</br> “段昭?”丁曉淇非常滿意:“當然行!太可了!姐姐請你和焦陽,吃雪花和牛!”</br> 焦陽抱拳:“謝曉淇姐!”</br> 一直在擦鏡頭的紀祥抬起眼,半開玩笑道:“丁曉淇,你這頓雪花和牛請的有點冤。”</br> “為什么?”丁曉淇不解。</br> “一看你們就不了解,”紀祥說:“這個段昭為什么叫鷹隼,知道嗎?”</br> “快唄。”焦陽說。</br> “這是其一,”紀祥道:“還有就是,在媒體眼里,這個人特別狂,你們可以去查,網上但凡能查到一個關于他的專訪,我腦袋砍下來給你們當凳子。”</br> 丁曉淇:“……”</br> 焦陽:“果然,大神都是怪人。”</br> 虞笙沒有發表意見,很狂……</br> 好像也沒什么不對,</br> 分手時挺干脆的。</br> *</br> 這兩天,虞笙和丁曉淇作為這次短道速滑世錦賽的出境記者,沒日沒夜的整理資料,不管怎么說,這個報道肯定也要做好。</br> 紀祥和焦陽作為團隊的攝像成員,也留下來和她們一起。</br> 凌晨2點多,東京的大片樓宇都已經暗了,街邊只有夜場的霓虹燈閃爍。</br> 寫字樓只有19層,還亮著。</br> 虞笙已經寫了好幾份報道的草稿,寫完,在桌上敲整齊:“明天上午我想去比賽館看看現場的走位。”</br> “明白,”焦陽主動說:“我開車帶你!”</br> “我自己也能開,”虞笙揉了揉酸痛的脖子。</br> “你還是算了,”紀祥笑道:“開本田撞寶馬的事,我們都還記著呢。”</br> “那還是在國內,”虞笙咕噥道:“剛考完駕照上路,而且也沒撞,就蹭了一下。”</br> “那一下,”焦陽大笑:“老唐的心都快讓你蹭碎了!”</br> 那次就是意外,不過因為她當時開的老唐的車,老唐這個大嘴巴,就把這事兜到日本來了。</br> 虞笙懶得辯駁,被迫營業的陪了個笑臉。丁曉淇那邊還差一點完事,虞笙已經適應這種作息時間,也不急著走,點開去年女子500米的比賽視頻,往后靠了靠,開始看。</br> 賽場上,伴隨解說激動的聲音,槍響,袁晨為首的幾名運動員沖了出去。</br> 她忽然想到某節體育課,她拿著手機,激動不已的觀看吳彬彬為她解說的段昭比賽視頻。</br> 那時的少年,也是,這么吊。</br> 她下意識摸了摸腕上的紅繩。</br> “我發現一個問題!”丁曉淇不知道看到什么,突然興奮的看虞笙:“段昭是洵陽人,我記得,你也是吧?”</br> “啊,”虞笙也沒辦法否認:“我們洵陽,人才輩出嘛,前兩天電影節拿影后的女明星,也是洵陽人,厲害吧。”</br> “他高中是匯文中學,”丁曉淇完全沒被她帶偏的強調:“這個學校你知道嗎,是體校嗎?”</br> 虞笙含糊道:“哎呀你報道比賽相關就好了,你管人家高中在哪念的。”</br> “笙笙,”焦陽湊過來:“我好像記得,你說過你高中就是這個……匯文?中學?”</br> “我說過嗎?”虞笙自己都不記得了。</br> 焦陽重重點頭。</br> 丁曉淇抱臂,下結論的說:“你倆同年生日,還是校友,那就是一屆的,你要還敢說不認識他,就太不真誠了。”</br> 話已至此,焦陽、紀祥也全部向她投來目光。</br> “為了咱們大家能完成這項工作,”丁曉淇拍拍她肩膀:“獨家專訪你必須,親自上陣,找你這個老同學,開個小小的,天窗。”</br> 虞笙被逼到無路可退,心里斟酌著拒絕的理由。</br> “我真的不是不愿意幫忙,”虞笙非常誠懇的回答:“我覺得他不愿意被采訪,也是有原因的。”</br> 三人同時投來好奇的目光。</br> 她被盯得,陷入沉默。</br> 見她遲遲未做聲,紀祥和焦陽暫去忙別的,只剩丁曉淇,又追著這件事問了幾遍。</br> 虞笙糊弄不過去,絞盡腦汁道:“他那個人,毛病挺多的,就是,他特別愛放屁,還異常的臭。”</br> 丁曉淇:“?”</br> “對,幾乎每隔五分鐘,就要放一個。”虞笙眼都不眨一下的說。</br> 丁曉淇出主意道:“開窗戶采訪,再戴個口罩,反正也就是,十幾二十分鐘的事,真有殺人現場要去報道,肯定比一個屁臭。”</br> 虞笙:“……”</br> 她捏著筆,只好重新想借口。</br> “他脾氣也比較古怪,很愛生氣,而且生起氣來就,就會脫衣服,連褲子都會脫,然后坐在冰場,好像就是說,冰場溫度低,這樣便于冷靜,所以我們上學時,沒人敢惹他。”</br> 丁曉淇:“?”</br> “他如果被別人知道他放屁很臭,”虞笙見她信了,繼續道:“肯定特別生氣,然后就會……想辦法冷靜……你懂我的意思吧?”</br> 丁曉淇皺眉:“那這個采訪,我去可能也不太合適。”</br> 虞笙頻頻點頭,又叮囑道:“這種隱私問題,千萬別亂說,也別問他。”</br> 丁曉淇給她一個放心的眼神。</br> 虞笙吐出口氣,感覺,很對不起他,可是又想不到更好的辦法。</br> 總不能說,那是我老死不相往來的前男友,采訪什么的就別想了,獨家就更死了心吧!</br> 虞笙他們報道稿準備得差不多時,短道速滑隊抵達東京機場的日子也到了,那天虞笙剛好還要出一個日本華人訪談的任務,去機場拍攝報道,就交給丁曉淇和紀祥了。</br> 她是轉天直接去比賽場館,主要是報道賽前準備情況,賽場位于郊區的一片空地,橢圓形的建筑外觀看起來柔美流暢,在藍天的映襯下,讓人有種心情豁然的愉悅感。</br> 館內白得晃眼,虞笙特意約好女隊員訓練的時間,他們到的時候,以袁晨為主的幾名主力隊員都在冰上馳騁,是個非常合適的拍攝機會。</br> 和助教簡單的溝通完畢,虞笙和焦陽找好拍攝角度,她拿好話筒,面對鏡頭盈盈大方的笑著,開始播報:“午休過后,為了備戰即將開始的短道速滑世錦賽,隊員們來到比賽場地,做賽前的適應準備。”</br> 鏡頭隨著她甜美清澈的聲音緩緩移動,從教練指導袁晨訓練開始,層層遞進,一一帶到場上的其他隊員,將大家逐漸帶入賽前的緊張氣氛。</br> 虞笙報道的十分順利,隊員們訓練完,爽快的接受了采訪,她還和袁晨及另一名隊員約了稍后進行賽前專訪的時間,大概在一小時后,她一面收拾東西,一面往外走,筆不小心從包里掉出來,她彎腰去撿。</br> 前方嘈雜,伴隨腳步,她聽到有人喊出一個無比熟悉的名字——“段昭”。</br> 她心猛的一縮,隨后的提問接踵而至。</br> “去年您拿下兩塊世錦賽金牌,今年您對自己的成績有什么期待?”</br> “您為這次大賽做了什么特別的訓練嗎?”</br> “第一次來東京比賽,您有什么感受?”</br> 虞笙彎著腰,整個人像被按了暫停,視線中,白色運動鞋緩緩在她面前停下,</br> 一只干凈修長的手,闖入視線,撿起地上的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