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屋里沒有任何動靜。</br> 三間正房，西屋沒點燈，黑漆漆一片。中屋和東屋亮著燈，糊著厚厚的窗戶紙，也看不清屋里邊的情況。</br> 蔣東來走在最前面，徑直摸向中屋房門。</br> 卻在這時，他突然動作一頓，同時猛的掏出槍，對準黑漆漆的西屋，沉聲道：“公安，出來！”</br> 緩緩地，西屋窗戶從里面推開，露出魏三爺的一張老臉，戒備道：“同志，我魏三兒可沒得罪官面的朋友，是不是有什么誤會？”</br> 魏三是老江湖，從小習武闖蕩，聞得出蔣東來身上那股硝煙味兒，這是真正上過戰場，殺過人的狠角色。</br> 并不是蔣東來身上真有什么味道，那只是一種感覺。</br> 就像之前小烏看見馮大爺一樣，只不過蔣東來身上的煞氣遠不及馮大爺，而魏三爺的感覺也遠不如小烏。</br> 他之所以能發現蔣東來，還是因為剛才蔣東來翻墻時，他恰巧到西屋拿東西，無意間覺察院里有動靜。</br> 這次沒等蔣東來說話，杜飛往前邁了一步，笑呵呵的：“三爺，您別緊張，咱們有點事請教您。”</br> 對魏三爺這根老油條，杜飛說不上喜歡討厭，但今天在這里，真發生沖突，卻毫無意義。</br> 杜飛和蔣東來真正的目標是張啟文，是張家隱藏起來的不義之財。</br> 魏三爺不過是恰逢其會罷了。</br> 魏三爺一看杜飛，心頭又是一沉，如果只有蔣東來。哪怕對方有槍，他真豁出命去，也未必不能一搏。</br> 但再加上杜飛，就完全沒有希望了。</br> 不過杜飛的出現，反而讓魏三爺松一口氣，他的家眷還在屋里，不希望真發生沖突。</br> “杜領導，是您呀！”魏三爺登時笑了起來：“看這鬧的，您快屋里請坐…”說著又喊一聲：“老婆子，泡新茶！”</br> 杜飛一笑，給了蔣東來一個眼神。</br> 蔣東來明白，把槍口放低，卻沒收起來，這是杜飛要跟他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br> 同時也給魏三爺一個供出張啟文的機會，有些時候人就是需要一個臺階下。</br> 剛才掏槍對峙，并且表明公安身份，已經有了威懾力。</br> 接下來就看魏三爺是順坡下驢，還是冥頑不靈。</br> 與此同時，魏三爺也看到了跟在最后的雷老六。</br> 雷老六沖他咧咧嘴，表示自己也是沒辦法。</br> 魏三爺笑了笑，表示沒事兒。</br> 心里有點無奈，明顯雷老六已經抱上杜飛這條大腿了，就算他想計較也有心無力。</br> 魏三爺好整以暇，要讓杜飛他們進屋。</br> 杜飛卻擺擺手道：“三爺不必客氣，里邊還有孩子，咱別驚著孩子。”</br> 魏三爺嘬了嘬牙花子。</br> 杜飛這貨嘴上說的好聽，別驚著孩子，實則卻是赤裸裸的威脅。</br> 魏三爺苦笑道：“那成，您有什么問的，我魏三兒知道的，一定言無不盡。”</br> 杜飛似笑非笑道：“三爺，您可別玩文字游戲，這件事您一定知道！”</br> 魏三爺咽口唾沫，干笑一聲，沒再說話。</br> 杜飛則一字一頓的說道：“張~啟~文！在哪？”</br> 魏三爺一臉迷茫，但在下一刻對上杜飛眼光，表情卻夸下來。</br> “三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杜飛面無表情：“我們時間很緊，真不想把您帶回去說話。”</br> 說著用大拇哥一指蔣東來：“這位蔣隊長是市局的，可不是派出所和區分局，能到那邊的案子，您自個想想，能小得了嗎？要把您帶回去，今年肯定甭想在家過年了。”</br> 魏三爺倒吸一口涼氣。</br> 雖然他覺得杜飛這番話肯定有水分，但站在一旁殺氣騰騰的蔣東來，還有那把五四手槍卻做不了假。</br> 魏三爺不是沒有跟警察打過交道，如果不是真急了，很少上來就動槍。</br> 但讓他出賣張啟文，心里還是有一道坎過不去。</br> 這時，從屋里傳出一個有些焦急的女人的聲音：“老頭子……”</br> 雖然只叫了一聲，但魏三爺能聽出來屋里的老妻有多擔心。</br> 從他年輕時，在外頭闖江湖，一家子上下跟著擔驚受怕。</br> 直至解放后這十多年，總算過上安穩日子，他們再也不想回到從前了。</br> 魏三爺略微猶豫，終于嘆了一聲：“罷了，我帶你們去。”</br> 杜飛和蔣東來眼中閃過一抹喜色。</br> 果然，來找魏三爺這步棋走對了！</br> 但杜飛留了個心眼道：“三爺，不用您親自去，把他藏身地點告訴我們就行。”</br> 魏三爺一愣，還以為是杜飛不信他，怕他跟去找個機會通風報信兒。</br> 卻不知道，杜飛和蔣東來這次，根本就是出私活兒。</br> 如果讓他跟去，抓住了張啟文怎么辦？</br> 究竟怎么處置，杜飛還沒想好。</br> 萬一哪里不對，以魏三爺的老奸巨猾，就算當時沒反應過來，事后也一定會想到事有蹊蹺。</br> 所以杜飛眼珠一轉，不僅把沒帶魏三爺，還借機讓雷老六留下盯著他，只有他和蔣東來二人，拿到地址之后，飛快趕奔過去。</br> 這一路可不近！</br> 從魏三爺家里出來，一直往南出永定門，還是魏犢子家方向，但要過了南站，一直到菜戶營。</br> 魏三爺在這邊給張啟文找了個藏身之地。</br> 因為從吳老二那兒得知有公安在找自個，張啟文已經成了驚弓之鳥。</br> 想當然的以為警察找他，是因為之前他跟‘魏哥’一起干的那些違法犯罪的事。</br> 現在魏哥被抓進去吃窩頭，再來抓他也是理所當然。</br> 張啟文疑心生暗鬼，自個不敢露面，只能指望魏三爺。</br> 菜戶營附近的梆子井村，一間低矮平房里。</br> 張啟文眉頭緊鎖著，坐在鋪著破涼席的炕上，屋子里彌漫著一股冰冷的霉味兒。</br> 這是魏三爺給他找的另一個落腳點，條件比魏犢子那邊差多了。</br> 張啟文小時候記事兒，在山西當過幾天大少爺，即便之后到京城來，他家表面是逃荒來的，趁著剛解放時，戶籍混亂，安家落戶。但實際上，家底殷實，從小沒讓他們兄妹吃過一點苦。</br> 之前在魏犢子家，張啟文就覺得條件惡劣，心里沒少抱怨，只是嘴上沒說。</br> 可如今到了這里，他卻默然無語，心里暗暗琢磨：“難道真要離開京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