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飛順著聲音,往垂花門里一看。</br> 只見黑燈瞎火的,水池子邊上有個人正在那撅著屁股洗衣服。</br> 嘴里邊“哼哼唧唧”的哼著十八摸的調子,正是傻柱那貨!</br> 這時傻柱也聽到身后的動靜。</br> 扭頭一看,立刻裂開大嘴笑道:“哎呦~兄弟,咋這個點才回來?”</br> 杜飛推著車子進來,笑呵呵道:“外邊有點事,看你這樣子,今兒去相親覺著不錯呀!”</br> 一提這事兒,傻柱立刻眉飛色舞的笑起來。</br> 一張老臉,再加上往一邊撇的分頭,怎么看怎么猥瑣。</br> 傻柱卻自我感覺良好,嘿嘿道:“不錯不錯~”</br> 說著甩了甩手上的水,湊到杜飛跟前,小聲道:“兄弟,說起來我還得謝謝你!”</br> 杜飛愣了一下,心說你相親不錯,你謝我干嘛?</br> 傻柱道:“我都按你當初跟我說的,上姑娘家去直接把我們家條件一擺,給留了五塊錢彩禮,這事兒他就成了!”</br> 杜飛聽著有些懵。</br> 這才頭回見面,咋還出了彩禮了?不禁問道:“這婚事就定了?”</br> 傻柱得意洋洋道:“定了,過兩天麗英就過來登記,五一擺酒結婚。”</br> 杜飛的嘴角抽了抽。</br> 他之前雖然知道,傻柱已經急的火上房了,但還是有點低估了婁小娥懷孕,對他造成了巨大沖擊和壓力。</br> 傻柱現在完全是不管不顧的狀態。</br> 從現在到五一,就剩不到倆月,這是妥妥的閃婚。</br> 不過看傻柱的狀態,倒沒什么委屈求全的樣子。</br> 想必是賈張氏并沒吹牛,她那中俄混血的外甥女應該長得不錯,這是入了傻柱的眼。</br> 傻柱又道:“對了兄弟,還有個事兒得麻煩你。”</br> 杜飛“切”了一聲:“別跟我扯那個哩格兒楞,有事就說,有屁就放,啥麻煩不麻煩的,看了幾天莎士比亞,你還拽上了你。”</br> 傻柱撓撓腦袋,也不生氣,憨憨笑道:“就年前,給你修房子那幾個師傅,你都擱哪兒找的?”</br> 杜飛看向傻柱家那兩間正房:“結婚前想拾掇拾掇房子?”</br> 傻柱“嗯”了一聲:“原先我覺得我們家這房子,在咱們周邊這片兒都算好的,可看你們家收拾完了,這就沒法比了。如果就我一個人,糊弄糊弄就算了,現在娶了媳婦,馬上又要孩子,總不能太寒磣了。”</br> 杜飛道:“這事好辦,回頭我把師傅叫過來瞧瞧,不過這錢可少花不了。”</br> 傻柱信心滿滿,表示錢的事沒問題。</br> 想想應該是。</br> 傻柱十六七歲就開始進扎鋼廠,在大食堂當幫廚。</br> 后來,他爸何大清跑到保定去,他就直接升了大廚,到現在也有七八年了。</br> 這些年就算花錢大手大腳,還有個妹妹要養活著。</br> 但他家跟旁人不一樣,在吃飯上基本沒什么花銷。</br> 這個年代,人們過日子最大的花銷,恰恰就是吃飯。</br> 別看傻柱一個月工資三十多塊錢,那些一個月開四五十的,不一定比他剩的多。</br> 傻柱這十來年,應該攢了不少錢,估計沒有一千,也得有七八百。</br> 就算后來賈東旭死了,他時常接濟賈家這邊,除了從食堂帶回來的吃喝,落到錢上其實也沒多少。</br> 秦淮茹那邊都記著賬,總共四年零三個月,欠了傻柱一百六十七塊五毛。</br> 這個錢杜飛早給拿了,讓秦淮茹一個月十塊八塊的按月還給傻柱。</br> 正因為有這個底氣,傻柱才敢提出在結婚前拾掇拾掇房子。</br> 當初許大茂娶婁曉娥,可是相當風光。</br> 傻柱這邊當然也不能弱了氣勢。</br> 隨后杜飛又跟傻柱閑扯幾句,才推著車子回到后院。</br> 還沒等進屋,旁邊聾老太太家,秦京茹打開房門,腦袋從里邊看出來,叫了聲“杜飛哥”。</br> 杜飛停好自行車:“還沒睡呢?”</br> 秦京茹走出來道:“沒呢~你這邊情況怎么樣,很棘手嗎?”</br> 杜飛道:“沒事,人已經找著了,快回去睡吧,明兒還上班呢。”</br> 秦京茹乖巧的“嗯”一聲,退了回去。</br> 屋里黑黢黢的,早已經閉燈了。</br> 但聾老太太也沒睡,問了一聲:“小杜回來了?”</br> 秦京茹脫衣服,鉆到被窩里:“剛回來,說是人已經找著了。”</br> 聾老太太道:“小杜這孩子,在外邊是徹底吃開了!手下有人,門路也廣。原來我都沒成想,咱們院里這幫小子們,就數他出息了。”</br> 秦京茹聽聾老太太夸自個意中人,心里也美滋滋的。</br> 可是又一轉念,想到眼下的境況,情緒又低落下來:“奶奶~你說杜飛哥,究竟想要找個什么樣的媳婦兒?上次三大爺給介紹那個于欣欣,不僅長得漂亮,又是城里戶口,還是高中生,他都沒相上。”</br> 說到最后,秦京茹又是嘆了口氣。</br> 聾老太太抿了抿沒牙的嘴:“丫頭,這結婚吶~說白了就是講究個‘門當戶對’……”</br> 秦京茹不服氣道:“就非得門當戶對?”</br> 聾老太太側過身,看向她:“不門當戶對也行,那就得郎才女貌。在過去窮秀才一朝中了舉人、進士,就能娶富家小姐為妻,這就叫郎才。農家閨女,長得漂亮,被選到宮里做了妃子,飛上枝頭變鳳凰,這就叫女貌,你占哪樣?”</br> 秦京茹撅撅嘴,沒吱聲。</br> 這嗑沒法嘮下去了。</br> 她雖然長的挺漂亮,但很明顯她的‘女貌’打動不了杜飛。</br> 第二天一早,又是一個星期一。</br> 杜飛早早起床。</br> 昨晚上睡了一個好覺,還做了夢。</br> 他夢見,這一切都是做夢,一睜眼睛又回到了穿越前。</br> 可惜等他醒來,發現那只是夢里在做夢……</br> 伸個懶腰,從炕上坐起來。</br> 最近天氣越來越暖和,杜飛已經把那張大虎皮褥子給收了起來。</br> 在他被窩旁邊,小烏團成一大團,還在酣睡。</br> 杜飛也沒理它,立即起床穿衣服。</br> 今天街道辦那邊,就會正式公布轉正的名額。</br> 到了三月份,尤其最近這兩天,夜里已經不凍冰了。</br> 出錢給龍老太太修房子的事兒,也該開始動工。</br> 傻柱那邊張羅著要修房子,兩邊正好一起開工。</br> 杜飛一邊合計,一邊趕早出門。</br> 誰知剛到院里,就看見劉光天,一邊蹲在院里刷牙,一邊抻著脖子往聾老太太屋里瞧。</br> 杜飛皺了皺眉,這孫子肯定不是看聾老太太,那想看誰就不言而喻了。</br> 難道劉光天這孫子,瞧上秦京茹了,想挖他墻角?</br> 劉光天的年紀比杜飛還大一歲,跟秦京茹相仿。</br> 原本秦京茹那模樣身段,就能讓人眼前一亮,只不過原先是農村戶口。</br> 劉海忠兩口子,根本就沒考慮過找個農村的兒媳婦。</br> 但是現在,隨著秦京茹在軋鋼廠上班了。</br> 雖然戶口還是農村戶口,但有工作跟沒工作可不是一個概念。</br> 而且,劉海忠他們不知道具體怎么回事,只看見秦京茹上廠里上班去,還以為是有什么門路。</br> 劉光天瞧見杜飛,立即收回目光,嘿嘿笑道:“杜飛,上班去呀~”</br> 杜飛點點頭,推著車子:“啊~先走啦。”也沒太在意劉光天那點心思。</br> 現在的秦京茹,不說是對他死心塌地,至少劉光天他們家拿不出能打動秦京茹的東西。</br> 劉光天自個還沒工作,一天游手好閑的。</br> 劉海忠雖然是個七級工,工資掙的不少。</br> 但他們兩口子把錢死死捏在手里,劉光天都是花點要點。</br> 除了一個京城的戶口還有什么?</br> 真算起來,劉光天的條件,都不如前院的閆解放。</br> 杜飛前腳剛出月亮門,秦京茹也從聾老太太那屋出來,穿戴整齊,準備上班。</br> 劉光天連忙叫道:“京茹妹子,上班呀~”</br> 秦京茹微不可察的皺皺眉。</br> 她一早就不太喜歡劉海忠這一家子。</br> 從最開始來跟傻柱相親,對他們印象就不好。</br> 劉海忠說話拿腔作調,二大媽明顯瞧不起鄉下人。</br> 劉光天頭一次見,就直勾勾盯著她胸口,劉光福就是個二愣子。</br> 不過在一個院住著,秦京茹轉過臉已經微微笑著,沒營養的應道:“嗯,上班~”</br> 說著也不停留,徑直向前邊走去。</br> 劉光天忙道:“哎~我這有車子,我送你去吧。”</br> 秦京茹昨晚上就看見,二大爺家門前停著一臺原先沒見過的自行車,不知道劉光天從哪借來的。</br> 剛才杜飛雖然出了月亮門,卻聽見劉光天喊秦京茹那一聲。</br> 他停了停腳步,在外邊聽個正著。</br> 也是哭笑不得,暗道劉光天這棒槌。</br> 一個姑娘家家的,人家跟你熟嗎,憑什么坐你車子上班?</br> 還真以為那臺不知道從哪攢的破自行車是法拉利呢!</br> 杜飛沒再往下聽,繼續往外邊走,心里卻在合計,等下班上王師傅那邊,給秦京茹再弄一臺自行車。</br> 不出意外,秦京茹拒絕道:“不用了,等會兒我姐騎車子帶我。”</br> 劉光天臉色一僵,居然沒詞了!</br> 也不知道從哪來的自信。</br> 以為只要他邀請,秦京茹就得上他的車。</br> 居然沒準備別的說辭。</br> 秦京茹快步出了月亮門。</br> 劉光天張張嘴“哎”了一聲,也沒說出什么,垂頭喪氣回去。</br> 一進屋,正跟劉海忠一起吃早飯的二大媽就問道:“你咋回來了?秦家那丫頭出來了嗎?”</br> 劉光天泄氣道:“剛走。”</br> 二大媽詫異:“走了?你沒說要送她?”</br> “說啦~她說她姐帶她。”劉光天做到飯桌邊上,拿起一個苞米面窩頭,就往嘴里塞。</br> 二大媽不樂意了:“嘿~一個鄉下丫頭,她還端起來了。”</br> 劉海忠拿著兩合面的饅頭,咳了一聲道:“我說什么來著~你別張口閉口鄉下丫頭,人家現在是掙工資的。咱家光天連個正經工作都沒有,人家能瞧得上才怪。”</br> 二大媽沒好氣道:“那你倒是想轍呀!”</br> 劉海忠嘬嘬牙花子:“等回頭,我找張科長問問。”</br> 二大媽道:“就供銷科的張科長?”</br> 一旁的劉光天也精神起來。</br> 劉海忠點頭:“他外甥在我手底下當學徒,應該能說得上話。”</br> 劉海忠是七級工,雖然不像八級工那么稀有,但在軋鋼廠也是有數的高級工。</br> 在工人堆兒里,也是頭牌人物。</br> 這時,杜飛已經出了前院,正想騎上車子,卻看見在門外,不遠處蹲著一個人。</br> “哎~魏三爺!”杜飛認出那人,沒急著走:“您這是唱哪出呀?”</br> 魏三爺站起來,笑著小跑過來:“杜領導,一早上過來,沒敢進去打擾。”</br> 杜飛略微一想,上次跟魏三爺見面,再加上前天晚上汪大成的行動。</br> 當即猜到,他過來多半跟劉大剛被抓有關,也沒打啞謎,開門見山道:“劉大剛?”</br> 魏三爺臉色一僵,干笑著點點頭:“您知道呀!那個~大剛這次究竟因為啥事兒呀?”</br> 其實他這次來,原本打算找杜飛幫忙打聽打聽。</br> 劉大剛突然被抓,他們家這邊都沒鬧清怎么回事。</br> 上派所去也是一問三不知。</br> 卻沒想到,杜飛一見他,就說出劉大剛的名字。</br> 杜飛道:“您真是啥事兒都敢參和!”</br> 魏三爺倒吸一口涼氣,試探道:“特別嚴重?”</br> 杜飛道:“三爺,您這人不錯,講義氣!不過,有些事,有些人,可不能沾,小心把自個折進去。”</br> 魏三爺臉色陰晴不定,隨即跟杜飛抱了抱拳:“多謝您指點,我明白了!”</br> 杜飛沒再多說,直接騎上車子走了。</br> 魏三爺咽口吐沫,在原地站了片刻,才騎上車子向北邊去。</br> 今天杜飛出來的早,居然被他搶了個第一名!</br> 進屋開始打掃衛生,順便把錢科長和朱婷的熱水瓶給灌上。</br> 過不大會兒,小王從外邊進來,看見杜飛,有些意外:“杜哥,今兒這么早呀!”</br> 杜飛笑呵呵應對。</br> 沒說兩句話,孫蘭跟鄭大媽也相繼來了。</br> 屋里隨之熱鬧起來。</br> 經過一個星期天,鄭大媽跟孫蘭都積攢了不少小道消息,倆人一來就開始互相交換。</br> 杜飛跟小王忙活一陣,也坐下來在一邊聽音兒。</br> 這時,陸陸續續上人。</br> 不一會兒,朱婷提著皮包從外邊進來,看見杜飛眼神有些躲閃,徑直鉆進小辦公室。</br> 杜飛心知肚明,這是昨天上陳方石那去的副作用。</br> 原先他跟朱婷只是有些曖昧。</br> 這次等于挑明了,他臉皮厚,倒沒什么,朱婷卻不太適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