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中山把建立民國的程序分為三個階段,即:軍政、訓(xùn)政和憲政。
“軍政”自不必,就是用槍桿子打天下;“憲政”是最終目的,就是用憲法治天下。
“訓(xùn)政”夾在中間是什么意思呢?
革命家們認(rèn)為,中國百姓素質(zhì)太低,大字不識幾個,沒有能力去承擔(dān)和運(yùn)用民權(quán)。因此政府就要進(jìn)行訓(xùn)導(dǎo),提高國民素質(zhì),普及民主意識,為最終的憲政打下基礎(chǔ)。
“訓(xùn)政”是在今年開始施行的,如今國黨各級黨部和教育系統(tǒng)工作,都在圍繞這個主題展開。
黨部利用“訓(xùn)政”來攬權(quán),教育系統(tǒng)利用“訓(xùn)政”來進(jìn)行改革?!坝?xùn)政”本是走向“憲政”的方法途徑,現(xiàn)在卻成了各方面的辦事工具和借口。
不管是黨部還是教育系統(tǒng),都在推行三民主義教育,實(shí)則就是黨化教育。
黨部那邊,還召集全國有名的者,從各個方面來研究三民主義、闡述三民主義,以此來證明三民主義是完美的,是不可或缺的。
李宗吾本來在四川那邊搞教育工作,就因?yàn)榍安痪脤懥艘黄渡鐣栴}之商榷》。他在文章里,三民主義是符合力原理的,還討論了孫中山思想的社會分配問題。
好嘛,國黨的中央黨部一看,覺得這位李先生有前途、有內(nèi)涵、有思想,快來用你的理論為三民主義添磚加瓦吧。
于是乎,李宗吾就被調(diào)到南京,專門進(jìn)行三民主義理論研究。
讓“厚黑”的創(chuàng)始人研究三民主義,這想想都覺得有點(diǎn)諷刺意味。
李宗吾剛開始還很高興,覺得自己的才華能夠得到發(fā)揮。結(jié)果在南京住了一段日子后,他就覺得索然無味。一方面國黨的所作所為讓他很反感,另一方面自己整天埋首故紙堆中,費(fèi)盡心思拍三民主義馬屁,實(shí)在是讓人難受。
李宗吾可不是個愛拍馬屁的人。
他原字“宗儒”,意思是宗法孔孟之道。后來某天大徹大悟,認(rèn)為“宗儒”不如“宗吾”,宗法自己才能泰然處世。
李宗吾連儒家思想都不宗,他會宗三民主義?
“媽賣批,天天都寫寫寫,哪有恁多思想主義來寫哦,寫得歪點(diǎn)還我開黃腔!”
李宗吾把筆一扔,從抽屜里掏出本《狗官外傳》來讀。
不管是《神女》還是《狗官》,整個西南地區(qū)都比較少見,畢竟現(xiàn)在信息流通不發(fā)達(dá)。
李宗吾來南京后,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這幾本書,瞬間愛不釋手。特別是狗官夢醒后的《狗官外傳》,李宗吾尤為喜歡,因?yàn)闀星楣?jié)很符合他的厚黑理論。
抽著煙,泡杯茶李宗吾就這么悠哉悠哉地度過了一整天。
辭職信,李宗吾早就準(zhǔn)備好了。
不過“黨國四老”之一的吳稚暉,對李宗吾特別賞識。他要等吳稚暉從北平回來,拜訪感謝過后,才辭職回四川老家。
“長吁短嘆啰,咦喲哦,愁壓云鬢損釵環(huán),恨填心頭步蹣跚。夜無眠……”
李宗吾口中哼著川劇下班,走到背街小巷里,對涼菜鋪的伙計:“整半斤豬腦殼,多放點(diǎn)海椒面哈?!?br/>
“啊?”伙計聽不太懂他的四川話。
李宗吾只好改國(川)語(普):“麻煩整半斤涼拌豬頭,多加點(diǎn)辣椒。”
半斤涼拌豬頭下燒酒,李宗吾可以吃一個人吃一天。
買好豬頭,李宗吾又打了斤散裝白酒,悠哉悠哉地唱著川劇曲調(diào)回家。
就在家門口,一個年輕人抱拳笑道:“可是宗吾先生?”
“是我,你哪個?”李宗吾問。
“在下周赫煊?!蹦贻p人笑道。
“哎呀,周先生嗦,快請進(jìn),快請進(jìn),”李宗吾熱情地開著玩笑,“你的鼻子還靈唉,曉得我今天吃好的?!?br/>
李宗吾是租住的房子,只有一室一廳,上廁所必須出門下樓。他顯然是個不會收拾不拘小節(jié),屋內(nèi)亂七八糟,不但被子、衣服亂扔亂放,桌上甚至還有不知哪天的碗沒洗。
李宗吾也不覺丟人,對周赫煊:“你等下哈,碗不夠,我先洗了再?!?br/>
周赫煊忍俊不禁,坐在客廳里耐心等待。
片刻之后,李宗吾洗碗回來,把涼拌豬頭擺好,又弄來兩副筷子。他幫周赫煊倒?jié)M酒:“你是稀客,我很早就想見見你?!?br/>
“彼此彼此,我也想見見‘臉皮厚、心子黑’的李先生?!敝芎侦有Φ馈?br/>
“我不得行,”李宗吾擺手道,“我曉得臉皮厚、心子黑能夠混得好,可惜我臉皮厚不起來,心子也不咋子黑?;炝税胼呑?,還是只能當(dāng)一個窮酸文人?!?br/>
周赫煊笑著:“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br/>
“嘿,你這兩句話得好,”李宗吾拍桌子道,“跟我的厚黑有異曲同工之妙。”
周赫煊哈哈大笑:“李先生你是厚黑教主,那我就是卑鄙教主?!?br/>
“來嘛,為我們兩大教主的相逢干杯,”李宗吾樂得舉起酒杯,又道,“可惜沒得涼拌則耳根(魚腥草),不然吃著則耳根,喝著燒酒,跟同道中人擺空龍門陣,那才安逸!”
周赫煊拿出路上買的炒花生,笑道:“我?guī)Я诉@個?!?br/>
“焦花生啊,這個可以的,你不早點(diǎn)拿出來。”李宗吾埋怨道。
兩人喝酒扯淡,李宗吾酒意上涌,漸漸到自己的遭遇:“來南京以前,我還覺得這個政府可以,是能夠救中國的。來了以后,狗的,搞豁(原來)都是些龜兒子。一個小小的編撰室,攏共就幾個科員,還尼瑪玩爭權(quán)奪利。有個狗的靠溜須拍馬,居然調(diào)去中央黨部了。老子寫點(diǎn)文章,都要打我的小報告,至于邁?”
“自古官場一個樣,何必介意?”周赫煊。
“那倒也是,”李宗吾無奈地笑笑,“你那個《狗官外傳》寫得好看,把那些龜兒子寫活了?!?br/>
“一點(diǎn)戲言而已,”周赫煊問,“李先生今后有何打算?”
“我嘛,等吳稚暉回來以后,我就跟他道個別,然后辭職回四川,”李宗吾吐槽道,“南京這個破地方,比四川都還熱,跟個蒸籠一樣,簡直不是人住的。對了,對了,你那個希望工程搞得咋樣?搞得好的話,我也去四川搞搞,還是教書育人有意思?!?br/>
周赫煊笑著:“不如我們合作吧。”
“要得,要得,”李宗吾舉杯道,“來,先干杯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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