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特意給大姐打了個電話,??讓大姐星期天一起回父母家。
劉鳳女笑,“我知道爸媽星期天領(lǐng)拆遷款,爸媽許你什么愿了?”
“能許我什么愿啊。爸是說什么都應(yīng),??媽是說什么都不應(yīng)。大姐,你說爸媽是不是商量好的,一個唱白臉一個□□臉。”
“爸媽誰都不是這樣的人。還是你們先傷媽的心,以前媽有什么不先想著你。成天念叨,我們?nèi)齼喝绾稳绾危瑡屪钐勰懔恕!?br/>
“媽現(xiàn)在移情別戀啦,??現(xiàn)在最疼小特。”老三笑,“姐,小碩快放假沒?”
“星期六考完最后一科。”
“你帶著姐夫小碩一起過來,我聽爸說了,上回你跟姐夫不是想給小碩買房沒買成么。聽爸的意思,??是想幫你們一把。”
“真的?”
“這還能有假,不信你打電話問問爸。你說別家都是重男輕女,就咱家反過來的。”
“你少說這酸話,爸媽都是最看重大哥,??最偏疼你。”
“大姐,說好了啊,??星期天一起過來,我也有時間沒見姐夫,??咱們聚聚。”
“好。”
劉鳳女掛斷電話,??接著就給父親打了過去,父女倆有說有笑半日。
老三在跟大姐掛電話后,??過了三分鐘撥父親電話,聽筒里傳出正在通話中的提示,??老三笑了笑,合上手機,哼著小調(diào)洗澡去了。
這是栗子溝村村民最為難忘的一個星期天。天還未亮,許多人家就亮起了燈。
其中也包括劉家。
等林晚照秦特起床時,劉愛國已經(jīng)羽絨服大圍巾一臉莊重的坐沙發(fā)上了,餐桌上擺著熱騰騰的早點,催祖孫倆,“快吃吧。我一大早出去買的。”
林晚照擦完護膚霜,問劉愛國,“你吃沒?”
“我跟中意一起在攤子上吃的。”劉愛國神經(jīng)質(zhì)的看一眼墻上的時鐘,才六點一刻。
是的,才六點一刻。
外頭天色蒙蒙,發(fā)拆遷款的時間是上午十點鐘,還有三小時四十五分鐘。
上輩子,唯一一次劉愛國主動買早點回家,就是這一天。
發(fā)拆遷款的這一天。
秦特說,“姥爺你起的可真早。”劉愛國心不焉的答應(yīng)一聲,又看一眼墻上時鐘。
林晚照心說,你姥爺?shù)共皇瞧鸬脑纾歉疽凰逈]睡。
昨晚林晚照就是叫劉愛國嘟囔的沒法子,干脆跟秦特一屋睡了。
早飯也格外豪華,非但有林晚照秦特常吃的煎餅豆腐腦,還有大餅、火燒、驢肉、豬頭肉。秦特很驚訝,“姥爺你是坐公交買的早點啊。”她們這里是新搬的安置點,雖然周圍公交之類的交通設(shè)施都齊備,但還是有點冷清的,邊兒上沒有賣火燒的早點鋪。
“嗯。沒事兒,喜歡咱們每天都去買。”劉愛國大方的擺著手,一幅很豪邁的樣子。
秦特見姥爺一個勁兒的看時間,很體貼的說,“姥爺,得十點才領(lǐng)拆遷款哪。你別著急啊。”
“我急什么,我一點兒不急。”劉愛國口是心非的站起來,掃一眼掛鐘,遛達著往外走,“我去中意那兒看看。”
“去吧去吧。”到中意家一起看鐘去吧。
劉愛國出門后,林晚照喝口豆腐腦,跟秦特說,“小特,你猜今天最早到的是哪個?”
秦特想想,“三舅三舅媽。”
“我猜也是。”
老大老大媳婦凡事愛端個架子,就是心里再急,表面兒也要泰然自若的。老二夫妻是無利不早起,按理會很早出門,但劉飛正在愛睡懶覺的年紀(jì),會拖慢老二夫妻的行程。閨女倒是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性子,女婿很穩(wěn)重,知道這日子不能奪大小舅子們的風(fēng)頭,肯定不會最早。再有就是老三夫妻了,倆人都精明伶俐,陽陽年紀(jì)小愛早起,肯定他們最早到。
“你知道你三舅一來會說什么?”
這個就猜不到了。秦特搖頭,“會說記掛著家里,早早就出門了吧?”
林晚照擺擺手指,“肯定會說,陽陽一早就醒了,鬧著找爺爺奶奶,他們就趕緊出門了。”
果然,太陽剛露個頭兒,老三夫妻就到了。秦特在廚房洗碗,聽到敲門聲,秦特就要去開門,姥姥擺擺手,親自去了。
還沒見到三舅的影兒,就先聽到三舅含笑的聲音,“一大早的,陽陽就念叨爺爺奶奶,我們可不是早飯就過來了。”
秦特險些摔了手里的碗,三舅媽的聲音清脆熱情依舊,“有這么個小家伙兒,一丁點懶覺都睡不了,不知道怎么這樣勤快,每天跟定鬧鐘似的,六點準(zhǔn)醒。”
“陽陽像咱爸媽,天生勤快。”老三給兒子擼掉頭上的連體帽。
秦特在廚房探個頭跟舅舅舅媽打招呼,三舅媽笑,“總覺著才幾天沒見,小特又顯高了。”
“這孩子個子好看,像咱媽。”
這話簡直不挨邊兒,林晚照剛不到一米六的個子,她剛要反駁,就聽老三說,“咱媽是沒趕上好年代,以前日子苦,營養(yǎng)沒跟上,耽擱了。不然肯定不只現(xiàn)在的個頭兒,你看大舅小舅他們多高,我們兄弟個子也高。”
林晚照翻個白眼,“我是像你姥姥,天生不高。”
不過,孩子們在個頭兒上的確更像舅舅們,都一八零的高個子。
老三笑,“那小特就是像我們,朵朵個子也好看。”
秦特收拾好廚房,洗了水果端上來。林晚照問,“哪兒來的水果?”她跟秦特昨天就把水果吃光了。
“廚房袋子里的,應(yīng)該是姥爺買的。水果店沒這么早,肯定是在菜市場買的。袋子里還有一大塊五花肉。”
“爸知道我們要來,這是要燉肉吃。”老三樂呵呵的。被裹成毛團兒的陽陽脫了外頭的小熊貓外套,立刻就坐不住了,拿著自己的玩具槍滿屋跑。老三媳婦看孩子看得精細,跟在陽陽后面,生怕孩子摔了撞了的。
做媽的人都這樣,哪個孩子都是當(dāng)眼珠子一般的。
何況現(xiàn)在只準(zhǔn)生一個。
聽說老爸去了中意叔家,老三打電話給老爸,劉愛國嗖的就回家來了。
父子二人特有共同語言,老三一向奸,只要說一說有錢后的幸福生活,就能讓劉愛國合不攏嘴了。
待一時老大一家老二一家閨女一家過來,客廳坐的滿當(dāng)當(dāng),秦特還特意出去借了幾個塑料凳,這才坐下了。
一到九點半,劉愛國就站起來,“咱們得去排隊了。”
“急什么,咱們晚些去難道還能不發(fā)咱們了?大冷的天兒,別凍著。”林晚照不急,大家都在一個小區(qū),現(xiàn)在村委就在小區(qū)里。
“你看人家都去了。”劉愛國隔窗瞧一眼,樓下很多人如匯流的溪水,都往村委走去。
“剛我們來時,村委那邊兒條幅都掛上了,銀行的人也都來了。”老二說,“我看還有人往下卸米卸面,肯定是送的年貨。”
“免費送的么?”劉愛國問。
“肯定免費,是銀行送的。”老三在銀行工作,雖然不是同一家銀行,對業(yè)內(nèi)的事兒也了解的清清楚楚,“這一發(fā)拆遷款,爸媽你們都是銀行大客戶,以后還會有銀行經(jīng)理跟你們聯(lián)系。”
聽到有免費年貨,劉愛國更坐不住了,搓搓手,“咱們這就下去吧。”
老二說,“媽,外頭冷,要不你把身份證給我,我代你領(lǐng)。”
“你去不頂用,發(fā)這種錢你拿身份證就能領(lǐng),除非我寫委托書。”林晚照去房間拿羽絨服穿上了,脖兒里圍著跟趙嫂子一起去大商場買的圍巾。
人老就愛鮮艷,這圍巾也頗為亮眼。而且,人家這圍巾好,摸起來薄薄軟軟,展開來好大一塊,既可以做圍巾又能做披肩。
劉鳳女給媽理理圍巾,“媽,您這圍巾不錯。”
“你趙大娘帶我去買的,我跟你爸,一人一塊。”林晚照朝劉愛國抬抬下巴。
朵朵就很懂行,過來說,“奶奶,你這是大品牌啊,得上千一條吧?”
劉鳳女嚇一跳,“這么貴!”
劉愛國登時覺著脖子里的不是圍巾是電熱毯,燒的他坐立難安,他瞪眼問林晚照,“一千一條!”
“哪兒一千啊。”劉愛國就知道,老婆子定舍不得買這么貴的,他自作聰明的摸了摸脖兒里的那條,就聽跟自己過了一輩子的老婆子說,“我這條一千,你那條一千二。”
當(dāng)著兒媳婦們的面兒,為了做公公的穩(wěn)重大度,劉愛國強忍著沒跳腳,拉開圍巾,心疼的嘟囔一句,“你干脆勒死我算了。買這么貴的東西做什么?”
“咱們干了一輩子,就不配圍條好圍巾了?”林晚照問,“叫孩子們說說,配不配?”
“配!爸媽你們再不配,那誰配!”老三打頭兒,紛紛勸老爸想開些,都這把年紀(jì)了,該享受享受了。
聽兒女都這樣勸,盡管劉愛國仍覺著一千多買條圍巾簡直造孽,心里到底舒服很多。朵朵說,“爺爺,你這圍巾多好啊。我覺著爺爺圍這圍巾好看。”
秦特也說,“特別有氣質(zhì)。”
劉飛點頭,“嗯嗯!”
連孫子輩都夸他圍著好,劉愛國心里美的很,笑的見牙不見眼,“湊合著圍唄。”
“爸,這圍巾可不能湊合。我看咱們?nèi)鍍旱睦蠣斪觽兗悠饋恚膊蝗绨帜髿狻!崩隙χ倥挠涶R屁,重新把老爸的圍巾給他系好,心下咋舌,老頭兒老太太可真是忒舍得了。
林晚照劉愛國走在前,三個人高馬大的大兒子保鏢似的跟后頭,劉鳳女叫著齊志軍一起跟著去湊熱鬧,之后才是老二媳婦、劉飛、朵朵、秦特這些小輩,老大媳婦不去,她回婆家的時候少,跟這邊兒的人也不認識。再說,不是一路人,見面兒也沒共同話題。
她也不想朵朵去,覺著外頭又冷又臟,不過朵朵明顯跟秦持、劉飛很聊得來,仨人有說有笑就一起去了。朵朵還特興奮,很鄉(xiāng)巴佬的說一句,“我還是頭一回看發(fā)拆遷款哪!”
“我也是頭一回。”
“誰不是,肯定都是頭一回見。”
老三媳婦也想去,外頭太冷,她一走陽陽也要跟,她留下看陽陽。
其實,人家陽陽也想去,小孩子最喜歡熱鬧,他見一屋人都走掉了,急的就要追。還是媽媽哄他好一會兒,這才好了。
妯娌倆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大嫂,朵朵留學(xué)的事怎么樣了?”
“陽陽幼兒園明年就升中班了吧?”
跟這位大嫂說話,老三媳婦真覺著還不如給陽陽穿大衣裳出去看分錢哪!
分錢其實沒什么可看,主要是那種氣氛,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一種飄忽的至今猶不可確信的喜悅,像是中了頭等大獎,真正站在領(lǐng)獎臺時,猶覺不真實。
彼此嘴里說著過年的喜慶話,可其實誰都沒聽進去,時不時抬手看看表,或是拿出手機看時間:
十點鐘!
十點鐘!!
十點鐘!!!
銀行擺好發(fā)錢的桌子,用石灰劃了一條白線,到到誰誰上前,其他人在線后等待叫到自己的時候。村書記劉愛軍沒任何長篇大論,直接一句話:大家排好隊,分錢啦!
嘩啦一下,人群在瞬間的靜寂后嗡的爆炸似的熱鬧起來。
除了錢,每位拆遷人還能分一份兒米面糧油,這是銀行送的。
林晚照下樓時遇著趙嫂子跟閨女一起下樓,兩人也湊熱鬧看一回發(fā)的東西,趙嫂子雙手抄在一個雪白的貂皮手籠里,籠著手,“這么多哪兒吃的完。”跟林晚照說,“我那份兒送你吧。”
“這油挺好的。米也是東北大米,這大米香哪。”林晚照看得仔細,她在這方面是行家。
“我一個人能吃多少。今兒我就去閨女那兒了,過了年才回來。”
見趙嫂子誠心要給,林晚照笑,“那我就不客氣了。”
“客氣啥。”
“照姨,您千萬別客氣,咱們可不是外人。”趙嫂子的閨女是個很俐落的孩子,穿戴跟趙嫂子的華美風(fēng)不是一個風(fēng)范,這孩子渾身上下都透著干練倆字,也會說話,“照姨您氣色真好。”
“你什么時候來的?”
“我一早過來的。原想昨兒過來,臨時有點事,就耽擱了。”
趙嫂子的兒媳婦楊靜穿著身黑色的羽絨服走來,跟婆婆小姑子打招呼,林晚照就先走開了。
拆遷款是按簽協(xié)議的順序發(fā)的,劉家排前頭,其實就是一人一張卡,薄薄的一張卡,接在手里又是沉重的。栗子村人一輩子的家業(yè),都凝聚在這張卡里了。
簽字領(lǐng)卡,然后再有一份銀行送的米面糧油。
兒子就是這時候派用場的,老大老二老三齊志軍劉飛,是扛米扛面的,食用油之類的小件兒,劉鳳女齊碩秦特拎著,一家子熱熱鬧鬧的就回家去了。
林晚照第一時間收繳了劉愛國的銀行卡,劉愛國樂呵呵的埋怨,“都不叫人摸熱乎了。”
“你拿這個干什么?”不管有錢沒錢,林晚照一輩子的舊思想,家里就得女人管錢。
孩子們吭哧吭哧的扛著米面,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劉愛國拽拽林晚照的袖子,低聲說,“多少得分點兒啊。”
“你別管,我有分寸。”
米面油放進廚房,老三媳婦拉著老三到門口打掃身上蹭的灰,冬天多是黑色,黑色最沾灰,大家忙活一陣,老三去暖氣邊兒,貼著暖氣片烤烤手,“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我見添旺找趙大娘說話去了。”
“有什么稀奇的。趙大娘拆了一千萬,添旺就是看錢的面子上也得去服個軟兒。”老二笑。
“真的?!天哪,這么多錢,趙大娘怎么花啊。”老三驚嘆,“我以為咱家是拆的最多的呢。
“聽我娘家說全縣數(shù)趙大娘家里拆的多。”老二媳婦的娘家也在此次拆遷范圍內(nèi),倆村子離得不算遠,再加上老二媳婦又愛打聽,對拆遷的消息知道的特別多。
她也最沉不住氣,親自給公公換了熱茶,笑瞇瞇的說,“爸,咱家拆這么多錢,給我們吃個喜兒唄。”
“行。”劉愛國大包大攬的應(yīng)下,孩子們都是一片喜氣盈腮,林晚照咳嗽一聲,劉愛國很識時務(wù)的補充一句,“我是沒問題,主要得你們媽答應(yīng),咱家都是你們媽當(dāng)家。”還擠眉弄眼的示意孩子們多跟老婆子說幾句好話,哄老婆子高興。他則是跟孩子們一伙兒的。
劉愛國這點兒小機伶,林晚照看了一輩子,閉著眼都知道劉愛國是什么打算。
林晚照既沒有爆發(fā)也沒拒絕,她是跟劉愛國撂過狠話,但如果一分不出,在輿論中就站不住腳。但是,她也不打算給。
關(guān)于孝子賢孫們的野心,林晚照已經(jīng)提前做過功課。
雖然林晚照沒有正式上過一天學(xué)。
但她有幾十年、一輩子的人生閱歷。
當(dāng)她愿意匍匐在地奉獻自己時,她愿意無條件的被索取,孝子賢孫們當(dāng)然幾句好話便能拿走一切。
當(dāng)她不愿意時,林晚照有自己幾十年的人生經(jīng)驗來應(yīng)對。
林晚照與劉愛國一起坐在長沙發(fā)上,被兒女拱衛(wèi)在中間。大家安靜下來,聽林晚照說話。“這幾天,你們爸爸見天跟我嘮叨,說你們過的不容易。我們做父母的,體諒你們。可有些話,得說前頭。這錢,究竟是你們的,還是我們的,這得說明白。”
老大首先表態(tài),“自然是爸媽的,爸媽一輩子攢下的家業(yè)都在這里頭了。”
老二老三也跟著點頭,劉鳳女也說,“是爸媽的。”
“老大老二老三,你們結(jié)婚擺酒買房,我們都出了力出了錢,所以,咱家雖在農(nóng)村,卻不存在分不分家的事。你們都是在城里安家,不管是窮是富,日子也都過得去。鳳女,你沒趕上好年代,你結(jié)婚的時候,就是給閨女一份兒陪送。后來你買車,家里給添了一萬。不多,也是我們的心意。但在我心里,看你跟你兄弟們是一樣的。重男輕女這種老觀念,早該改改了。閨女一樣孝敬父母,所以,你們也都是一樣的。”
劉鳳女感動的不行,爸媽這眼瞅要分錢,說她跟她兄弟們是一樣的,顯然是沒有兩樣待她。
“這里先說下,如今趕上好政策,我們手里也有了養(yǎng)老錢。雖然我跟你們爸爸都沒有保險,養(yǎng)老也不用你們操心的。你們有心,多回來看看我們。要是忙,不回來也沒關(guān)系。”林晚照道,“現(xiàn)在錢領(lǐng)回來了,你們既然各有難處,該幫還是得幫。都說說,各家有什么難處?”
說吧。
要什么,直接說。
林晚照這一招就讓大家伙有些措手不及,都以為是平均分配,哪怕少點,各家也得給個一二十萬吧。可沒想到直接讓他們說,這豈不是各家就有對比了。
孩子們長大了,其實兄弟間關(guān)系不錯,雖然各有各的心計,大面兒上都過得去。
可這事兒,真沒人好第一個說。
房間一時靜寂下來。
大家都看老大,老二也說,“大哥,你先說吧。”
“說鳳女先說,咱家就她一個閨女,讓她先來。”老大挺懂謙讓。
“大哥,你先吧。”劉鳳女是真心尊敬大哥,“有好吃的我先,大事上你是長子。”
老大很坦蕩,“爸媽,我跟朵朵媽商量著,想讓朵朵去留學(xué)。如果留學(xué)費用上,爸媽能資助我們一些,我們能輕松很多。”
劉愛國剛要張口答應(yīng),林晚照伸手一按他的大腿,劉愛國沒來得及發(fā)表意見,就聽林晚照問,“還有別的嗎?”
“沒有了。”
林晚照看向閨女,劉鳳女自始至終就一樁心事,“媽您也知道,我想給小碩在市里買套房。”
老二說,“我想在市里支個攤子,現(xiàn)在鋪面兒租金一直漲,爸、媽,能不能資助我買個鋪面兒,鋪面兒也在漲,買了只賺不賠的。”
老三,“爸、媽,我想換套大些的電梯房,以后你們過去住,咱們住著也寬敞。”
聽過之后,跟林晚照預(yù)想的差不離。林晚照點點頭,“還有別的么?”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尤其劉鳳女使勁兒看老三好幾眼,你不說媽什么都不答應(yīng)么?媽這叫什么都不答應(yīng)么?
老三也冤啊,明明先前媽硬的跟什么似的。聽爸說,媽是不打算分錢的!
四人都說沒有了。
林晚照道,“既然沒有。那我就說兩句。”
“老大,朵朵留學(xué)的學(xué)費,只要她考得上,能讀好大學(xué),學(xué)費我們?nèi)!崩洗蠓蚱弈樕弦魂圀@喜,老大媳婦感激的不行,“媽、爸,謝謝你們。朵朵,快謝謝爺爺奶奶。”
林晚照擺擺手,“不用這樣。咱們不是外人。我還沒說完,有條件的。”
“媽您盡管說。”
“留學(xué)的事我不大懂,但聽說國外大學(xué)也有排名。排名前五十的大學(xué),學(xué)費學(xué)包。五十開外,不要提學(xué)費的事。等學(xué)好再出去不遲。”
林晚照這話不大好聽,不過老大夫妻都是好強的人,老大媳婦就笑了,“媽,看您說的,要是成績不好,我也不叫孩子出去。”
“我們只包學(xué)費,旁的費用你們得自己出。”
“行!”老大真心喜悅,“爸媽給我們出學(xué)費,就幫我們大忙了。”
“錄取通知書一到,拿通知書過來,見著通知書再給錢。”
老大的確沒別的心思,一笑說,“好。”
接著,林晚照說劉鳳女,“你要給小碩買房,這是你做媽的心啊。不過,我跟你爸上了年紀(jì),孫輩買房置業(yè),我們一概不管。”
劉鳳女不禁失望,又有不服,大哥家朵朵留學(xué)好幾十萬爸媽都出了,她不過是給兒子買套房而已。林晚照見劉鳳女面兒上憤憤,直接說,“我只管給兒子閨女買房,不管孫子外孫的。所以,不給小碩買,給你買。”
劉鳳女愣了一下,轉(zhuǎn)憤為喜,“媽,那不一樣么!”
“那怎么一樣,你是我閨女,小碩是我閨女么?”
“這能差哪兒去啊!”劉鳳女就不明白了,林晚照說,“小碩,給你媽解釋解釋,閨女跟外孫有什么差別?”
齊碩尷尬地,“媽,姥姥是說她更疼您。”
劉鳳女不好意思的叫了聲“媽”,林晚照跟她沒廢話,“這房子就是給你買的,女婿沒意見吧?”
齊志軍再沒想到能從岳家得套房,感激還感激不過來哪,連忙說,“都聽爸跟媽的。”
“等你們看好房,過來跟我說。”
“好,媽,知道了。”
林晚照爽快的嚇人,問老二,“鋪面兒看好了么?”
老二“嘎”一聲,他這些天一直沉浸在老媽會不會不答應(yīng)的擔(dān)憂里,哪兒有空看鋪面兒。老二媳婦比較靈光,“媽,看好了。”
林晚照問,“給老二買,你有意見嗎?”
“這我哪兒能有意見啊。”一向?qū)ζ牌庞行┮庖姷睦隙眿D,這回也啥意見沒有了。
最后問老三,“房看好了嗎?”
老三還不明白老媽為什么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變,卻不耽擱他的回答,“陽陽媽看過了,房子不錯。”
“老三媳婦,給老三買房,你沒意見吧?”
“我聽媽的。”
“行,就這樣。”林晚照說,“還有幾句話。不只是朵朵,以后不論哪個孩子留學(xué),只要是排名前五十的學(xué)校,只要我跟你們爸爸還有能幫忙的能力,義不容辭。陽陽以后的學(xué)費,拿單據(jù)來報銷。”
老三夫妻簡直意外之喜,感覺連中大獎,老三媳婦的聲音更是脆的跟百靈鳥似的,“是!媽,我知道了!”視線轉(zhuǎn)向齊鳳女,“齊碩的學(xué)費,也是一樣。”
劉鳳女齊志軍夫妻只能用心花怒放來形容,齊志軍是真不好意思了,“媽,這怎么好意思。”
“我說了,閨女兒子都一樣,外孫孫子孫女外孫女自然也一樣。”林晚照由衷說,“以前沒能力,想幫也幫不上你們。現(xiàn)在有這能力了,以后孩子們只要是上學(xué),不管是幼兒園、小學(xué)、初中、高中、大學(xué)、碩士、博士、博士后,只要孩子們好好學(xué)習(xí),知道孝敬你們,也就是我們的心了。”
“得先孝敬爸媽。”
“就是。爸、媽,謝謝你們。”
林晚照望著一張張感激的歡喜的笑臉,想著上輩子直接把錢分完,也沒見孩子們這樣高興。可見做人做事真要講究方法,林晚照道,“還沒說完,別著急謝。你們也別急著高興,接下來得說幾句讓你們不大高興的話了。”
“只要爸媽說的,我們都聽。”老三笑著給媽遞茶,“媽你喝點水,潤潤喉。”
林晚照接過喝一口,“如今這拆遷,不說別處,就咱們村兒,哪家也趁幾十萬的。錢還沒發(fā)下來的時候,我就滿耳朵的,買豪車辭工作什么的。”
“咱們家不是那樣的人家,你們有難處,能幫的我們都會幫。像買車這種事,提都不用提。別一有錢就燒包站不住腳。咱們村兒的反面典型,中意家老二志建,工作辭了,回家守著幾十萬過日子。你們只要一辭工作,所有饋贈,悉數(shù)收回。”
“行,就這些。”
大家都笑起來:
“媽,怎么可能辭工作啊。”
“是啊。我們也沒說要買車。”
“不是我說,還是爸媽有遠見。咱家從來都是有錢就用在讀書上。”
“這都是你們爸爸的主意,說你們不容易,他心疼你們。”
林晚照一句話,兒女們紛紛掉轉(zhuǎn)馬屁方向,把劉愛國有些失落的心奉承到了天上。
只有秦特知道,這根本不是姥爺?shù)闹饕猓@一看就是姥姥的主意啦。只要姥姥才這樣聰明,這樣有遠見!
中午這頓飯依舊是兒媳婦們張羅的,那叫一個熱火朝天,人太多,一桌擠不下,就擺了兩桌,大人一桌,孩子一桌。
陽陽小,老三媳婦想帶他在大人桌上坐。可陽陽喜歡哥哥姐姐,非要跟哥哥姐姐一桌兒坐。老三媳婦沒法子,跟老三說,“多替我敬爸媽幾杯。”
“我知道,你去吧。”
中午開兩瓶茅臺,大家都喝了。
林晚照還是老規(guī)矩,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
待到下午三點鐘,天還明快,林晚照就讓孩子們回家了,眼瞅就是過年了,路上人多車多,別等太晚,早些回家早些休息。
老三遺憾的說,“這搬樓上暖和是暖和,就是太窄。媽,等我們買了樓,你和爸跟我們一起住吧,寬敞些。”
“你一老小,怎么就輪到你了呀。”老二說,“媽,今年你跟我爸去我那兒過年吧。”
劉鳳女笑著湊熱鬧,“兒子家什么時候不能去,去我家吧。”
老大不滿,“剛不還說長幼有序么,你們這變的忒快了。”
“大哥你謙讓一下我們嘛。”
劉愛國高興的都說不出話了,林晚照笑,“我們哪兒都不去,這就是我們的窩兒。鳥不離巢,人不離窩兒。”
照舊在門口嗦了一回,待打發(fā)著四家子都走了,林晚照回客廳歇會兒,打個電話給大哥,“大哥,上次你跟林正擬的那個借名買房的律師介紹給我。”
“怎么,你還要買房?”
“給孩子們買。他們各家都不容易,今兒不是領(lǐng)拆遷款么,想我們支援一些。我想你上次給爸買房的主意不錯,付個首付,再簽個協(xié)議。產(chǎn)權(quán)上孩子占10%,我們占90%,以他們的名兒貸款,每月還貸。到時房下來給他們住,貸款我們還。”
“行。我把律師名片找一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