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靖動作太快，沈墨白來不及拉他，也只有在這里等著。果然片刻之后侍衛(wèi)來報，說是驛站之內(nèi)已經(jīng)搜過，并無什么盜賊，鄭王即便下令逐人。知縣雖知不妥，卻不敢當(dāng)面頂撞，只得轉(zhuǎn)身。侍衛(wèi)關(guān)了驛站大門，那些丟失孩子的人家無計(jì)可施，哭哭啼啼，好不凄慘。
    沈墨白見驛站大門已然關(guān)了，羅靖卻沒出來，不由著急，在驛站左近來回地走。這般吵鬧，碧煙碧泉自然也早醒了，見羅靖不在房中，也尋了出來。三人在街頭撞見，沈墨白將事情說了一遍，碧煙登時急了，碧泉便要潛進(jìn)驛站里去。三人繞到驛站后頭，只聽墻頭上微微瓦片聲一響，正是羅靖翻墻出來，臉色凝重，見了三人，連忙示意不要出聲，帶頭轉(zhuǎn)回客棧。
    碧煙早急得心頭出火，一進(jìn)門便拉住羅靖道：“爺，你怎么進(jìn)去了？”
    羅靖止住她，掏出一件東西，放在桌上。燭光下眾人看去，原來是一掛長命小金鎖。這東西是富貴人家掛在孩兒頸上的，保佑兒女長命百歲。鎖片式樣不一，有些只是一塊金銀片，有些則是真正的鎖頭式樣，只是中空質(zhì)輕。羅靖拿出來的這個正是中空式樣，可是此刻已經(jīng)癟了下去。碧煙看不出什么門道，疑惑道：“爺，這個——”
    羅靖指著長命鎖上的凹痕道：“你仔細(xì)看。”
    碧泉畢竟是跟羅靖的時間長，仔細(xì)看了一會，便看出蹺蹊：“爺，這是被人捏下去的。”
    羅靖道：“再仔細(xì)看。”
    碧泉茫然。羅靖伸手按到凹痕處，道：“看出來了么？”
    碧泉仔細(xì)看看，猛然醒悟：“這是女人的指痕。”長命鎖上指痕纖細(xì)，羅靖的手指放上去根本嵌不進(jìn)，顯然是女子所留。金銀器都不十分堅(jiān)硬，要捏凹也并非不可能，但由女子一手捏凹，就有些出人意料了。
    羅靖并未收回手，只道：“再過細(xì)看。”
    碧泉這次真的看不出什么了，片刻，只聽沈墨白細(xì)聲道：“指痕前端是爪痕。”碧泉仔細(xì)一看，果然這凹痕前端細(xì)長尖銳，末端尤其如此，絕非人手能捏出的痕跡。這一下眾人都面面相覷，碧泉疑惑道：“爺，這是哪里來的？”
    羅靖冷冷道：“我在驛站里找過，并無孩子的蹤跡。這東西，是從驛站二樓窗戶里扔出來的，正好掉在院子里，被我撿到。”
    碧泉皺眉道：“這么說孩子在二樓？”這東西顯然是從被盜嬰兒身上拽下來的，“可是二樓……”二樓就是鄭王和王妃的居處。
    羅靖手捏著金鎖，緩緩道：“其一，鄭王為何要擄走這些孩子。其二，擄了孩子，為何要把這鎖片拽下來，又隨手從窗戶里扔出來。其三，在鎖片上印下這指痕的人是誰？其四，這爪痕是怎么回事？”
    碧泉低聲道：“能住在二樓的女眷，恐怕只有王妃和貼身的大丫頭。可是這爪痕……實(shí)在不像人的。就是女人的長指甲，也捏不出這般尖痕來。難道鄭王在房里養(yǎng)了什么怪獸？”
    羅靖將鎖片來回捏了幾遍，終于道：“驛站防守太嚴(yán)，我們不能進(jìn)去搜人。恐怕就是再搜，也找不出孩子來。明日我們晚走些，等鄭王上了路，我們?nèi)ンA站里看看。”
    鄭王一行第二日清晨便離開了驛站。他前腳走，羅靖后腳就進(jìn)了驛站大門。驛官并不知他昨天就已經(jīng)到了，只知他是要進(jìn)京的將軍，自然奉承。羅靖直接帶著碧泉等人就到了后院，一起動手在窗戶下的草叢里搜起來。驛站要奉承來往官員，后院自然收拾得十分整齊，四人不用再多看就找到一處被翻動過的地面，挖不幾下，土里便翻出一塊骨頭來，只有成人中指長短，看形狀卻是一塊小腿骨。碧泉手一顫，碧煙已經(jīng)幾乎叫出聲來。羅靖臉色鐵青，再用力向下一挖，這一鏟，竟然翻上十幾塊白生生的骨頭，都只有尺寸之長，細(xì)如手指，極顯然的，這都是嬰兒的骨頭。碧煙呆了呆，幾乎嘔吐出來，連忙轉(zhuǎn)過頭去不敢再看。羅靖揮動鏟子挖了幾下，將所有骨頭都翻了出來，除去那些極小的，稍長些的腿骨脊骨足有數(shù)十塊，還有四個被咬得碎裂的顱骨，連腦髓也被吸得干干凈凈。
    碧泉義憤填膺，呼地站起來：“爺，這鄭王真是慘無人道，我們?nèi)ス俑姘l(fā)他！”
    羅靖還在仔細(xì)看著那些顱骨，冷冷道：“安靜！你去告發(fā)誰？誰能證明這些死嬰是鄭王所為？就算官府相信，一個小小的縣衙，有什么膽子有什么資格處置鄭王？”
    碧泉呆了呆，慢慢又蹲下身來。羅靖沉著臉將一個顱骨揣起來，其它的原樣埋好，站起身來：“走。”
    馬車上，碧煙看羅靖將那顱骨拿在手中反復(fù)觀看，又是惡心又是害怕，忍不住道：“爺，你拿著這東西做什么？”
    羅靖將顱骨放在馬車中的小桌上，緩緩道：“你們看，這骨頭上其實(shí)有兩種齒痕。”
    碧煙壓根沒敢正眼看這些骨頭，自然也接不上話，碧泉卻在車轅上道：“咬碎顱骨的似是什么猛獸。”人之顱骨極為堅(jiān)硬，縱然嬰兒骨骼脆軟，也不是輕易便能咬碎的。顱骨碎裂處深陷，像是被虎豹之類的猛獸長而尖的利齒深深咬合。
    碧煙猜測道：“難道鄭王車隊(duì)里還帶了猛犬？”鄭王素好田獵，這般猜想倒也合乎情理。
    羅靖卻搖了搖頭：“無論什么猛獸，都不能將骨頭啃得這般干凈勻整。”除了幾處深陷之外，顱骨完整干凈，不殘留一點(diǎn)筋肉。猛獸的利齒方便撕裂，卻不方便啃與刮。
    碧煙強(qiáng)迫自己往骨頭上看了一眼：“那，那是什么東西啃的？”
    羅靖緩緩道：“是人。”
    他這輕幽幽一句話說出來，碧煙只覺背上寒毛都豎了起來，顫聲道：“爺，你說什么？會不會，弄岔了？”
    羅靖緩緩搖頭：“我當(dāng)初剛到大帥麾下，曾在駐地跟仵作做過事。這骨頭上啃咬的痕跡大小與人齒完全符合，而且十分整齊細(xì)小——啃咬之人，倒有一副好牙齒。”
    碧煙一個干嘔，捂住了嘴不敢再看那顱骨一眼，駭然道：“難道鄭王——吃人？爺，我們怎么辦？”
    羅靖默然良久才道：“我們什么也不能做。一來吃人之事畢竟太過駭異，二來鄭王此時正如日中天，我們?nèi)粽f他竟然吃人，或者身邊有吃人的人，有誰會信？”他手指微微有些顫抖，很快用塊油布將那小小頭顱裹了起來，“不過總有一天，我們找到他謀反的證據(jù)，將他拉下馬來，那時這些舊帳，再跟他一起清算。”
    京城很是繁華，但有了驛站這一出，羅靖等人都再無心欣賞。羅靖先在驛站安排了住處，然后去吏部報到，遞折子等皇上召見，最后去拜訪了一位舊時同僚韓闌。韓闌是丁蘭察的軍中參贊，寫一手好文書，因?yàn)檎戳藗€“文”字，那次邊關(guān)大拆卸中被召入京中禮部做了個文林郎。說起來是清貴的京官，其實(shí)卻是硬生生將武轉(zhuǎn)文，閑置了起來。不過韓闌長袖善舞，雖則閑置，卻在京中交朋結(jié)友，消息頗為靈通，是丁蘭察在京中的耳目。他與羅靖在軍中時相處甚歡，今日京中相見，自然更是親熱。
    寒喧過后，韓闌屏了下人出去，便道：“你可知道，鄭王入京了？”
    羅靖冷笑道：“不但知道，我在城外驛站還遇見了他。”
    韓闌并不知他話中含意，點(diǎn)頭道：“這次鄭王借口新納王妃，入京來請皇上冊封。表面上看，他只帶了一百五十人的親衛(wèi)，但這其中，有他不少死士。”
    羅靖悚然一驚：“難道他敢弒——”
    韓闌沉聲道：“皇上定于十日后在西山圍獵。鄭王素好田獵，自然要隨駕，倘若他在此時布置死士，很難防范。”
    羅靖捶了一下桌子：“皇上太過信任鄭王了！”
    韓闌苦笑道：“鄭王文武雙全，又是一副恭敬之態(tài)，皇上愛惜人才，又太過仁厚友愛……”
    羅靖眼中殺氣一現(xiàn)：“鄭王敢弒君，難道我們就不能殺他？”
    韓闌深深看他一眼，緩緩道：“你以為沒有人做過？”
    羅靖一怔。鄭王固然權(quán)勢滔天，朝中近半官員與之結(jié)黨，但也有正直不阿之人，欲將其除之。韓闌徐徐道：“你可知去年已告老的王侍郎為何被抄家？”
    羅靖道：“難道他刺殺鄭王？”
    韓闌點(diǎn)頭：“王侍郎傾家蕩產(chǎn)，雇傭死士，在鄭王為太后慶壽返回封地途中行刺。此事本來做得十分嚴(yán)密，因他已告老，誰也不曾料到。當(dāng)時鄭王因被言官彈劾，不得不只帶數(shù)十人入京，這是天大的機(jī)會，可是竟被他料到，馬車中所坐的只是個替身，王侍郎卻被抄家滅門，若不是他一力攬下所有罪名，恐怕波及者將有數(shù)十乃至數(shù)百人之眾。”
    羅靖皺眉道：“鄭王身邊只帶數(shù)十人，自然嚴(yán)加防范，這機(jī)會看似是好，其實(shí)不佳。”
    韓闌搖頭道：“并非如此。當(dāng)時王侍郎苦心孤詣，將手下安插在驛站中已有數(shù)年，為的便是此日一擊，其計(jì)劃周密，可謂萬無一失……可是鄭王似能先知，竟然先安排一個替身出京，自己輕裝簡從，自小路繞道而行，脫此一厄。事后有人精心打探，才知他新納一名王妃，善卜筮之術(shù)，為他卜出此行大兇，才讓他金蟬脫殼。”
    羅靖冷笑道：“卜筮之術(shù)——”突然想起沈墨白和左健，破天荒竟將后面的話咽了回去，緩緩道，“難道就是他今次帶進(jìn)京的這位王妃？”
    韓闌點(diǎn)頭道：“傳說這位王妃來歷神秘，有先知吉兇之能，的是異人。“
    羅靖默然片刻，冷冷道：“只怕不只是異人，還是異物。”取出那碎裂顱骨，將驛站中事講了一遍。韓闌聽得駭然不已，喃喃道：“難道竟是……妖怪？這也實(shí)在太過聳人聽聞……”精于卜筮之術(shù)也就罷了，鄭王若是在家中養(yǎng)一個吃人的妖怪，那也實(shí)在太過駭人。
    韓闌沉思半晌，道：“鄭王是否養(yǎng)妖，太過駭異，暫且不論，待我再打探消息。只是這次皇上圍獵，確實(shí)太過危險。言官已經(jīng)幾次上書諫阻，但田獵講武是本朝傳統(tǒng)，皇上又是年輕好動，難以阻止。我已托人在內(nèi)宮打通關(guān)節(jié)，讓皇上知道你身手非凡，若能陪駕射獵，你務(wù)必小心護(hù)駕。”
    羅靖搖頭道：“皇上身邊侍衛(wèi)無數(shù)，我一個小小外官，怎么能得護(hù)駕？”
    韓闌微笑道：“皇上既要田獵，明日在宮中射鵠。我已買通了內(nèi)侍，在皇上射鵠之時報你候召。若是能在皇上面前射箭，你便有機(jī)會。”羅靖在軍中就是神箭手，無論遠(yuǎn)近大小，可稱百發(fā)百中。當(dāng)今皇上也喜射獵，尤喜善射之人。羅靖倘能在他面前一展身手，其他不論，單只此次圍獵，要隨駕倒是大有可能。
    羅靖嘆道：“這也非久長之計(jì)……”
    韓闌也苦笑道：“若不如此，又能如何？如今大帥遠(yuǎn)在青州不得起用，朝中雖有正直之士，誰能動得了鄭王？皇上又如此信任，除非有他謀反的實(shí)證，否則……我們也只能隔靴搔癢。”
    羅靖微嘆口氣，沒有回答。鄭王反心在他們看來可謂昭然若揭，但在皇上那里卻未必如此。何況鄭王精明之極，要拿到謀反的實(shí)證，殊非易事……
    韓闌送出去的金銀珠寶并沒有白花，申牌時分，羅靖已經(jīng)跟著一個內(nèi)侍走在皇宮的御花園之內(nèi)。內(nèi)侍走在他前面，看起來像在帶路，其實(shí)是邊走邊向他交待事情。
    “皇上正與鄭王在御花園射鵠，咱家給你通報了，皇上正高興就傳召。進(jìn)去了咱家可就幫不上忙了。”
    “多謝內(nèi)侍大人。”羅靖不動聲色地又塞過去一顆珍珠。內(nèi)侍臉上露出笑意，嘴上卻是客氣的：“舉手之勞，這怎么好……”
    “一點(diǎn)小意思，內(nèi)侍大人肯笑納，是在下顏面生光。說起來，在下還有幾件事想請教內(nèi)侍大人呢。”
    “羅將軍太客氣了，有話請講。”
    “聽說鄭王爺此次是帶了王妃入京的？”
    “不是正妃，是新納的側(cè)妃。”
    “怎么不帶正妃入京，反而帶著側(cè)妃？”
    內(nèi)侍嘿嘿笑了：“這位側(cè)妃娘娘出身貧寒，鄭王爺是特地來向皇上為她討封誥的。”
    “在下聽說，這位娘娘善卜筮之術(shù)？”
    “將軍消息靈通得很哪。正是。昨天側(cè)妃娘娘在宮里陪著皇后玩猜枚，咱家在一邊伺候，親眼看見娘娘百猜百中，委實(shí)有趣。不過這位娘娘實(shí)在古怪極了，聽說是極喜吃燕灸。而且身有奇癥，不得沾水。皇后娘娘賜茶賜水，一口也沒有喝。咱家就奇怪了，不喝水，豈不要渴死么？”
    “那王爺此次入京，可給皇上帶什么奇異之物了？在下聽說王爺也是極好射獵的，前年皇上壽辰，還帶了一匹白狼送給皇上賞玩。”
    “這倒沒有。前面就到了，將軍自己當(dāng)心了。”
    羅靖也聽到前面?zhèn)鱽淼男︳[之聲，于是不再發(fā)問。沒有什么奇獸，那么顱骨上的兩種齒痕，看來確實(shí)是出于一“人”了。
    御花園里熱鬧得厲害。羅靖剛剛看見里面的一群人，颼的一聲，一支箭已經(jīng)射了過來，走在他頭里的內(nèi)侍尖叫一聲，嚇得不能動彈。羅靖倏地一腳踢在他膝彎上，內(nèi)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那支箭擦著他的頭皮飛過去，直射羅靖。內(nèi)侍只覺有什么東西落在臉上癢癢的，伸手一抹，是幾根斷發(fā)。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轉(zhuǎn)頭往后看，本以為要看見羅靖滿臉鮮血的模樣，卻只聽身邊風(fēng)聲輕輕一響，羅靖已經(jīng)繞過他走上前去，雙膝跪倒，雙手將箭高高舉過頭頂：“臣羅靖，叩見皇上。”
    滿御花園的人都靜了一下。剛才那一箭，是鄭王射的。射鵠是立起標(biāo)靶射紅心，因?yàn)闃?biāo)靶是不動的，射了幾箭皇上就覺得沒意思。于是鄭王就提議射活靶。當(dāng)然御花園里不能弄什么兇猛野獸來，還有妃嬪在，那不安全，于是內(nèi)侍從獸苑抱了一只大紅雉雞來，在爪子上拴了一朵碩大的絹花，皇上和鄭王就射這朵絹花。雉雞能飛而飛不高飛不快，被箭一嚇到處撲騰，倒是個很好的靶子。論箭術(shù)，鄭王當(dāng)然強(qiáng)過皇上，可他故意射不準(zhǔn)，剛才那一箭沒有射中雉雞，卻正好對著剛剛進(jìn)來的內(nèi)侍和羅靖飛了過來。他倒不是有意射死人，但要真是射死個把人，他倒也不在意。萬沒想到進(jìn)來的此人竟然一腳踢倒了內(nèi)侍，而后輕輕巧巧一偏身，將他的箭接在了手中。縱然他射箭時未用全力，但空手接箭……他自問身邊的親衛(wèi)也難有幾人能做到的。
    皇上倒是先驚后喜：“平身。愛卿就是羅靖？朕聽說你在邊關(guān)英勇無比，獨(dú)力斬獲北蠻先鋒將軍之首，又在雍州活捉積年流匪。今日一見，果然身手不凡。”
    “皇上過獎了。臣在邊關(guān)殺敵是本份，能擊潰北蠻前軍，乃軍中上下戮力同心，又托皇上洪福，才能大勝。雍州剿匪，臣也是得了百姓相助，方能一舉殲滅。臣不敢妄自稱功。”
    他這么說，皇上倒更高興了：“嗯，少年謙讓，將來必成大器。來來來，朕聽丁侯說你身手了得，箭術(shù)尤精，方才看你接箭，果然敏捷，且來射幾箭給朕看看。來人，給他拿弓箭。”
    羅靖站起身，已經(jīng)有內(nèi)侍將弓箭取過來了。羅靖上手一試，心里便嘆氣。這是軟弓，也就射個三五十步，當(dāng)真上了戰(zhàn)場，用這種弓那就是找死。看來皇上的臂力也就只能開這種弓了，因此這宮里備的，也只有這種弓。
    “皇上請下旨，臣射什么？”
    皇上也知道射鵠這種事對馳騁沙場之人而言實(shí)在無聊，正在左右尋找目標(biāo)，鄭王已經(jīng)笑道：“皇上，不如讓羅將軍將那絹花給皇上射下來。”
    絹花大如碗口，雖然系在雉雞身上，要射中卻也不難。可是鄭王說的卻是射“下”來，也就是說，要把絹花與雉雞分開。而絹花是用一根紅線系在雉雞爪上的，那線就是普通用來納鞋的線，雖不如絲線細(xì)如發(fā)絲，卻也粗不到哪里去，何況雉雞又在不停地驚飛，要將紅線射斷，談何容易。
    一時間連皇上也有些猶豫：“這——”羅靖卻已躬身道：“臣大膽一試，若箭術(shù)不精，還請皇上恕罪。”直起身來，挽弓搭箭。
    鄭王臉上掠過一絲笑意，突然搶先一箭射出去：“待小王將它驚起來，將軍也好射中。”這一箭正射中雉雞腹下，雉雞吃痛，拼死地?fù)潋v起來，一直躥上了半空。羅靖眼睛盯著雉雞，口中淡淡道：“多謝王爺。”陡然一箭射出，只見那支箭緊擦著雉雞腹下飛過，雉雞受驚，斜斜撲騰出去，而半空中一件東西飄飄搖搖墜下來，正是那朵絹花。羅靖緊上兩步，將絹花接在手中，轉(zhuǎn)身對著皇上跪倒，“臣幸不辱命。”
    “好！”皇上頭一個拍起掌來，“丁侯果然不說謊。來人，賞！”
    內(nèi)侍忙不迭捧賞物來，其實(shí)不外是什么綢緞金錠，只不過是皇上賞賜的，那份量又不同了。皇上意猶未盡：“好箭法。朕兩日后要到西山圍獵，愛卿隨駕，到時候，朕要再看你的箭法。”
    “臣遵旨。”羅靖目不斜視地回答，不過他縱然沒有回頭，也能感覺到鄭王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像針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