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事情卻不順利。
去了藥鋪,掌柜的告訴仙蕙,“去年的仙靈芝差不多賣光了,今年的還沒收上,姑娘再等十天過來問問罷。”
仙蕙有點郁悶,等十天倒是沒關系,但就怕時間不準,回頭自己都去江都了。因而再三囑咐掌柜,“早點收,回頭我都要了。”
掌柜笑道:“姑娘,你有那么多銀子嗎?”
仙蕙沒跟他細說,轉身出門。
她心緒不定,走路的時候不免恍恍惚惚的。一不留神,在酒樓門口和人撞上,驚慌下還踩了對方一腳,“對不住,對不住。”
對方是一個身穿寶藍色長袍的年輕男子,身量提拔,足足比她高出大半個頭,身上有一種矜貴清雅的氣質。
仙蕙還沒看清楚那人長什么樣兒,他便一語不發,轉身上了馬車。
后面跟上一個小廝,不悅道:“你怎么走路的?踩著我家四公子的腳。”
仙蕙忙道:“對不住,靴子給我拿回去洗洗罷。”
“洗?”小廝哼道:“你把鞋拿走了,讓我們四公子光著腳啊。再說了,你洗的干凈嗎?洗壞了怎么辦?”
周圍眾人紛紛起哄,“是啊,是啊,洗壞了怎么辦?”
有人笑話道:“小姑娘,你說什么要給人洗鞋子,那可都是婆姨干得事兒,可不是想要趕著給人做媳婦兒吧?哈哈……”
仙蕙窘迫的臉色漲紅,咬牙道:“那我賠一雙新靴子。”
“賠?”那小廝長得眉清目秀的,聲音清脆,“你看清楚,我們四公子的鞋,那是繡娘們精心做的,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賠的。”
馬車里,年輕男子似乎微有不耐,“率裁矗孔甙鍘!
仙蕙不服氣道:“你去打聽打聽,在仙芝鎮上,誰不知道邵家娘子刺繡第一?別說是做一雙靴子,就是更精致的活計也難不倒。”
“姑娘口氣倒是不小。”那年輕男子忽然改了口,語調淡淡,有一種漫不經心的輕視之意,“既如此,那倒要見識見識了。”
仙蕙帶了三分火氣,把帷帽上細布撕了一截,走上前,放在馬車踏板上,“煩請閣下在上面踩一個腳印,好比著大小做靴子。”
車簾一晃,里面伸出一只男人的腳。
青底粉面小朝靴,做工精致,上面刺繡隱隱暗紋,奢華但是又不會顯得花哨。再往上看……,雪白的綾褲,寶藍色的錦緞長袍,顯然對方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從頭到腳,就沒有一處不講究的。
他踩了一腳,留下一個淡淡的完整腳印。
仙蕙拎起細布起身,“敢問公子住在何處?十天后,我親自把靴子給你送過去。”
“十天?”小廝嘖嘖道:“十天后我們都走了,你想耍賴啊?”
“當然不是。”仙蕙雖然是小女兒養得嬌,但是自有骨氣,耍賴的事做不來,飛快琢磨了一下,“三天!那就三天時間,不能再快了。”
“姑娘。”年輕男子再次開口,似在輕笑,“你先說十天,后說三天,要么是開頭沒有誠意,要么就是后來在吹牛皮。”話鋒一轉,透出幾分凌寒之意,“你若是存心戲耍,那……,我可是不會憐香惜玉的。”
仙蕙當即分辯,“我起先說十天,是想著我自己一個人做。后來說三天,是想著你很快就要離開,讓母親和姐姐幫著我做。”不悅反問,“何來戲耍?”
“三天后,同福客棧天字房。”年輕男子道了一句,不再多言。
仙蕙狠狠盯了那靴子幾眼,還想再看,那人已經把腳收了回去。
她閉著眼睛,趕緊在腦海里面回憶了一遍,又默默記了一遍,----方才海口都已經夸出去了,絕不能出錯!對方不像是好相與的,必定要做一雙靴子比他的更好,才叫他沒話說。
趕緊回了家,拿了紙筆,把那靴子的紋樣一一畫下。
然后找到母親、姐姐和嫂嫂,說道:“今兒我在街上踩著了一個人,那人說我弄臟了他的鞋,非得讓賠一雙新的。”
“還有這樣的事?”邵家的女眷們都吃了一驚。
“你們看看。”仙蕙拿出鞋樣子,給大家看道:“就這鞋……,我們四人合力,三天時間能趕出來嗎?”
沈氏拿起鞋樣子看了看,估摸道:“這鞋做得精挺精細的,掐了牙,還繡了好些暗紋,得費一點時間。三天……,怕是得熬夜才行。”戳了她額頭一下,“你呀,好好的怎么踩著人家腳了?”
可是埋怨歸埋怨,到底心疼小女兒,動起手來,卻是比誰都要干脆利索。
沈氏先趕緊買了青緞裁好料子,然后分了工,她和邵大奶奶各人納一只鞋底兒,這是費手勁的力氣活。明蕙和仙蕙各負責一只鞋子刺繡,這個考眼力,更考心靈手巧,兩姐妹配合默契,做出來的兩只鞋花紋才會一模一樣。
最后鞋底合一,是需要經驗的熟手活計,依舊留給沈氏。
如此婆媳姑嫂四人合力,加上熬了夜,總算在三天時間里完工了。
仙蕙顧不上補瞌睡,就包了靴子,急匆匆的趕到同福客棧,喘氣道:“我……,我找天字房的客人。”
掌柜的讓伙計上去找人。
不一會兒,上次那個小廝下樓,“喲嗬,你還真敢來啊。”招招手,“趕緊上來。”表情不屑的撇撇嘴,“等下四公子不滿意,有你好看的!”
仙蕙沒功夫跟他磨嘴皮子,跟著上了樓。
小廝捧著包袱進去,帶上門,“四公子,那姑娘送鞋來了。”
年輕男子漫不經心的撥茶,吹了吹,喝了一口,才去看地上打開的包袱,里面放著一雙新做的靴子。和他腳上的那雙一模一樣,而且……,不論鞋子弧度,還是刺繡,看起來似乎都要精致不少。
小廝驚訝道:“倒是有幾分本事。”只是心下仍舊不服氣,“光是樣子差不多也不行,合不合腳,還難說,她們又沒有給四公子做過鞋。”
“那就試試。”
“哎?”小廝看了看主子的眼色,趕忙蹲下去褪靴子,再換新靴,“四公子,這靴子夾不夾腳?……大了?還是小了?”
年輕男子淡聲道:“不大不小,正好一腳。”
小廝沒話了,耷拉著腦袋不吭聲兒。
“讓她走罷。”年輕公子揮揮手,拿起旁邊的賬冊一頁頁翻了起來。
小廝卷了包袱皮兒出去,摔到仙蕙手里,“算你走運!我們家四公子大人大量,不跟你一個小小女子計較,走罷,走罷。”
“等等。”仙蕙不肯走,“那……,你們公子的舊靴子呢?我賠了他新的,他也該把舊的給我吧。”
“啥?舊的給你?”
“難道不對?”仙蕙心疼做靴子用掉的好料子,還有母親、姐姐和嫂嫂的人工,“正好你家公子的腳,和我哥哥的一般大,他有新的,舊的自然用不著,給我拿回去讓哥哥穿也好啊。”
小廝啐道:“呸!你想得美。”
仙蕙偏了頭,朝里面喊道:“公子,你把舊靴子給我吧。”
屋子里沒有動靜,過了會兒,年輕男子才道了一句,“但凡是我用過的東西,從來不送人。”
這都什么人吶?仙蕙惱火,忿忿不平轉身就走。
哪知道剛走到樓梯口,后面又傳來一串腳步聲,那小廝飛快追了過來,“等等!這個給你。”滿臉不情不愿,塞了一個荷包過來,“我們家四公子說了,他不占人便宜,那雙靴子只當是花錢買的。”
哎?那摳門公子又想通給錢了。
仙蕙掂了掂荷包,“多謝。”里面的一陣響動,有一兩左右的碎銀子,勉強夠靴子的人工和成本,至于賺頭是沒有了。
瞧著那人蠻有錢的樣子,沒想到……,居然是一個小氣的吝嗇鬼。
仙蕙搖搖頭,再次提著裙子準備下樓。
樓梯下面,正好有兩個年輕男人上來,一個穿著青布長袍,一個穿著鑲藍邊兒的白色布袍。打扮都很樸素,樣子斯文,還帶著秀才帽,看起來像是兩個讀書人,----為免等下樓道讓不開,于是讓了一步。
那兩個書生頗為客氣,上了樓,都是微微欠身別過。
仙蕙不由多看了兩眼,天哪……,剛才過去那個穿青布長袍的人,不正是姐夫宋文庭嗎?他和姐姐是在江都訂得親,眼下肯定不認得邵家的人,不認得自己,所以頭也不回的走過去了。
回想了下,姐夫和陸澗好像都是仙芝鎮的人。
當初母親同意自己和姐姐的婚事,多半也有這個原因,同鄉的人,有一種知根知底的放心。等等,莫非另外一人就是……,正在疑惑,就聽姐夫在天字號門口拱手,“仙芝鎮宋文庭、陸澗,求見四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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