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家有女最新章節(jié)
當初男未婚、女未嫁的時候,陸澗曾經想過,擁抱仙蕙入懷會是何等旖旎風光。后來各自婚娶以后,自然斷了這種念頭。他沒想到,今生居然還有機會將她擁入懷中。只不過,這一次擁抱的后果是慘烈的。
仙蕙從梯子上面掉了下來,陸澗趕緊接住。因為沖擊力太大,陸澗被當肉墊重重的壓在下面,磕在青磚花壇上,磕斷了右手的手臂。而且即便這樣,也沒有保住仙蕙安全。當時陸澗只來得及胡亂一抱,她摔落下來,沒有抱穩(wěn),最終還是把頭給磕破了。
一下子,李府添了兩個受傷的病員。
陸澗斷了胳膊,傷筋動骨一百天,大夫讓他往后好好靜養(yǎng)一段時間??墒茄巯?,他哪里有空靜養(yǎng)?仙蕙磕壞了頭,一直都是昏迷不醒。
“大夫。”他焦急道:“我妹妹她,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夫再三診脈,臉色為難,“李公子,令妹的頭怕是被撞擊得不輕,很可能有淤血存與顱腔里面,所以才會造成昏迷。至于……”搖了搖頭,“什么時候才能醒來,老夫實在是不敢打包票,只能先開點藥讓她吃吃看了。”
“吃吃看?”陸澗一著急,結果動作碰到受傷的手,不由“咝”了一聲,卻也顧不上自己手疼,急急道:“大夫,你一定要想想辦法。”
厲嬤嬤更是皺眉,搖頭道:“這可不行!照大夫這么說來,要是顱腔內真的有淤血,這人醒不過來可就麻煩了?!?br/>
“請恕老朽無能?!贝蠓蚬傲斯笆?,“要不然,你們還是另請高明罷。”
陸澗張了張嘴,還要說話。
厲嬤嬤勸道:“公子,你手上有傷,先坐下歇著,咱們慢慢的想辦法?!?br/>
陸澗皺眉斟酌了下,對方已經是湖州最有名的大夫了,換人并不是辦法,因而道:“先開藥吃吃看,然后再說。”讓玉籽領著大夫去寫藥方,自己留下,和厲嬤嬤說道:“這里不是京城,想要更好的大夫怕是難了?!?br/>
厲嬤嬤亦是無言,看病治病這種事實在使不上勁兒。
而且還有另外一件大事,沉甸甸的,一直壓在她的心頭。
高宸死了?!這是他的計策?還是說,真的一著不慎滿盤皆輸?轉頭看了看陸澗,如果高宸真的死了,他倒是不急,正好可以光明正大的留下仙蕙。可是……,那是山窮水盡的最后一步啊。
陸澗看見厲嬤嬤打量他,目光閃爍,多少也能猜到對方在想什么。因而說道:“王爺英明睿智、驍勇善戰(zhàn),必定不會這么輕易出事,多半有計策,暫時蒙蔽外人,我們切不可因此亂了陣腳。還是先照顧好……,小妹,然后等到王爺的消息吧。”
“嗯?!眳枊邒唿c了點頭,反正暫時也想不出別的對策。
仙蕙這昏迷就是好幾天,期間囈語不斷,喊頭疼,中間又發(fā)燒,但就是不醒過來。把厲嬤嬤和陸澗急得團團轉,玉籽衣不解帶的守在床邊,偷偷抹眼淚,----她可不想一輩子留在陸澗身邊,更不希望高宸死啊。
哪怕是將來做一個空頭皇后娘娘,也比隱姓埋名強啊。
可惜仙蕙聽不到她的心聲,仍舊昏迷。
而陸澗雖然名義上是仙蕙的哥哥,到底并不是真的,雖然著急,也不好總是進內室。只得從早到晚守在外面干等,真是等得心急如焚。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仙蕙整整昏迷了三天都沒有醒來。
大夫連連搖頭,“不成了,請恕老朽無能為力,你們另請高明罷?!?br/>
第二天,再去請大夫時,人家無論如何都不來了。
陸澗手上掛著繃帶,沉色道:“我親自出去找人,換個大夫?!?br/>
厲嬤嬤擔心他再磕著、碰著,說道:“算了,找個婆子去便是。”
“讓婆子去,只怕別人覺得我們誠意不夠?!标憹绢櫜簧献约菏稚系膫?,堅持道:“還是我領著人去吧,你們等等。”
哪知道,厲嬤嬤幾個在屋里等了半天,從上午等到中午,只等到陸澗自己回來,卻不見大夫。厲嬤嬤趕忙問道:“怎么,都不肯瞧?”
“嗯?!标憹緭u頭,嘆氣道:“人家聽說是江老看過的病人,都不愿意來?!?br/>
厲嬤嬤往椅子里一坐,真沒招了。
“小姐……”玉籽坐在床邊小聲啜泣,哽咽難言,“王妃、王妃娘娘,你快醒過來,說一句話啊?!眱裳蹨I汪汪的看著她,連聲懊悔,“都怪奴婢動作太慢,沒有護著,嗚嗚,我怎么這么笨……”
厲嬤嬤扯她道:“好了,別哭了?!?br/>
玉籽卻是眼淚止不住,起了身,仍舊嗚嗚咽咽的。
“你們……”仙蕙忽地緩緩睜開眼睛,“哭什么?”她面色蒼白,一雙明眸帶著霧光問道:“還有,還有你們……”想說話,又頭疼的說不出來是的。
“小姐!王妃娘娘!”玉籽驚喜的跳了起來,“你醒了?!”
仙蕙費力的睜著眼睛,穩(wěn)住精神,然后目光奇怪的打量著她,“你是誰?”然后看向厲嬤嬤,“你……,又是什么人?”再掃過陸澗,更是白著臉失聲輕呼,“你一個大男人,怎么會……,會呆在我的屋子里面?!你們都是什么人啊。”
玉籽怔住了,厲嬤嬤和陸澗對視了一眼,三個人都是面面相覷。
仙蕙掙扎著要起來,驚慌喊道:“娘,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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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后,京城里面裝點一新,迎接從福建凱旋而歸的朝廷大軍。
至于靖親王高宸,在福建水師的船上被人一箭射中,落入海水以后,就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再也沒有了任何消息。大家紛紛猜測,英勇善戰(zhàn)的靖親王怕是已經葬身大海,連個尸首都撈不回來了。
此刻領著十二萬大軍回來的統(tǒng)帥,叫做褚良廷。在他身邊還有兩員副將,一個姓趙,一個姓劉。這三個人,都是皇帝和大臣們精心挑選出來的。原本預備高宸在福建就藩以后,好讓此三人帶大軍回來,又擔心一個人掌權,所以挑了三個互相掣肘轄制。
朝廷大軍在京城三里開外扎營,等候命令。
褚良廷和兩員副將坐鎮(zhèn)中軍大帳,等待京城里面準備好,將領們就班師回城,士卒們則分赴左右軍營,以及西山大營,剩下的則往京郊附近駐扎。具體的安排,還得看皇帝怎么安排才能分派,因而暫作等候。
劉副將提了一壺酒進來,笑道:“朝廷大軍這次大獲全勝,皇上必定龍心大悅,褚將軍又把十二萬大軍完數帶回來,這次面圣必定是要高升了。”
趙副將笑著倒了一碗酒,遞了過去,“大將軍請。”
褚良廷這一路,跟他們相處的很是融洽,笑著接了碗,“論功行賞,你們二位肯定也是少不了的?!闭Z氣微頓,“只不過,靖親王如今還沒有找到,咱們等下見了皇上,記得別太沾沾自喜了。”
兩位副將對視了一眼,都笑,“好,記下了?!?br/>
正說著話,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吵鬧聲。
“怎么了?”褚良廷問道。
一個校尉飛快來報,面色驚慌,“大將軍,剛才哨探回報,說是官道上突然冒出來幾千兵馬,不知何人所領,正朝著咱們的大營飛馳而來。”
褚良廷皺眉道:“幾千兵馬?”
劉副將“哼”了一聲,“誰這么不長眼?竟然敢和十二萬朝廷大軍挑釁!”轉頭道:“大將軍不必著急,只管喝酒,帶末將前去看看究竟?!?br/>
趙副將笑道:“不知道是哪個找死的,倒是擾了我們的酒興?!币桓贝蟠筮诌譂M不在乎的樣子,自己先喝了一口酒,“大將軍,咱們只管喝酒等著便是?!?br/>
褚良廷雖然有些意外,但是也沒把幾千兵馬放在心上,見一個副將已經出去,一個神態(tài)自若的陪自己喝酒,也不好意思表現(xiàn)的太不鎮(zhèn)定。因而端起酒碗,笑道:“咱們喝著,等會劉副將就回來了?!?br/>
“是啊?!壁w副將咧嘴笑道:“不過小事一樁。”
果不其然,兩人才酒過三巡,就遠遠的看見劉副將騎馬跑了回來。似乎……,身后還跟著一個高大頎長的男子,也騎著馬,身上同樣穿著將軍服色,像是一員大將。
褚良廷看的奇怪,誰啊?能讓劉副將領入軍營里來。
正在疑惑,就見劉副將揮手說了什么,那英姿不凡的男子在馬背上揮揮手,跟前將卒們驚天動地的喊道:“恭迎靖親王殿下!王爺回來啦!”
靖親王高宸?!他沒死?沒死也罷了,怎么居然又出現(xiàn)在京城?褚良廷頓時覺得眼前一黑,心下慌亂無比,加上喝了點酒,站起來的時候不免晃了一下。
“王爺回來了啊?!壁w副將轉頭看了一眼,慢慢笑道:“好事,大好事啊?!?br/>
褚良廷看看他,再看看外面圍著高宸打轉的劉副將,還有什么是不明白的?這兩人,早就已經私下和高宸勾結!他沒死,他根本就沒事,不過是詐死然后好回京城而已。
如果高宸活著,就得在福建接受就藩的圣旨,他在上京就是謀逆!而且即便他不顧謀逆的惡名,一路上京,也必定會被沿路各州駐軍阻攔,只怕血流成河也未必能成事。所以他干脆選擇了詐死,然后輕騎上京,直接到京營接管十二萬大軍!
再加上劉、趙二人里應外合,不費吹飛之力。
趙副將撣了撣衣服,擺正佩劍,“大將軍,咱們剛才還擔心王爺找不到,皇上會生氣遷怒我們,責怪沒有照顧好王爺。這下王爺回來了,雙喜臨門,皇上必定龍心大悅啊?!?br/>
龍心大悅個屁!褚良廷氣得發(fā)抖,伸手要去摸自己的佩劍,卻發(fā)覺自己手軟腳軟,連站都有些站不穩(wěn)了。
“咦?大將軍喝醉了?”趙副將上前扶他坐下,然后叫了兩個心腹過來,聲色俱厲,“褚大將軍喝醉了,你們在此好好陪著,若是出了一點差池,就把你們五馬分尸!”
“是。”兩個心腹齊聲應道。
褚良廷心里明白,趙副將這話是在告誡他的手下,同時也是在告誡自己不要輕舉妄動,否則就是一個死!他們既然準備圍住京城宮變,自然就不會在乎多殺幾個人,自己要么順應他們的謀逆之舉,要么就是人頭落地。
高宸先是赴福建撫平流寇拿兵權,然后詐死,帶領幾千精騎回京,再和兩個賊子勾結在一起,巧奪兵權,真是好一條連環(huán)妙計啊!
褚良廷暗嘆,這皇城的天馬上就要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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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迎接朝廷大軍凱旋,今兒慶帝和太子高敦都是穿戴一新。只不過,原本普天同慶的大喜事,因為高宸失蹤,而添上了一抹散不去的陰霾。
高敦遲疑道:“老四……,還是沒有消息嗎?”
說到這個,慶帝自然也是心情格外沉重。他忌諱高宸是不假,但畢竟是親生嫡子,還不至于盼著兒子出事,嘆氣道:“還能有什么消息?掉海里,哎……,只不過是給你母后留個念想,讓她有一線希望罷了?!?br/>
高敦心里覺得不好受,喪氣道:“父皇,當初要是讓老四做太子,或許……,就不會有后面這些事了。”高曦死得早,和他一母同胞的兄弟只有高宸,年紀又差開大,自然少不了對弟弟諸多疼愛,手足之情并不假。
至于做太子、做未來皇帝,固然好,但也沒有盼著小兄弟去死啊。
“行了?!睉c帝聽了,反而神色不悅,“你這話什么意思?覺得朕當初的決定做錯了?看走眼了?不該立你為太子?”一聲冷哼,“你不要得了便宜再賣乖!”
高敦頓時語塞,他本來就不是能言善辯的人,只得閉上嘴。
慶帝板了臉,“老四的事先不要提,今兒先去迎接凱旋而歸的朝廷大軍,不要垂頭喪氣的。倒是你這個太子,既不能文,又不能武,這種時候正該好好表現(xiàn)一下仁厚,以及馭下的手段。等下該說什么話都記得,不要不得體……”
“皇上!皇上……”有太監(jiān)驚慌失措跑了進來,駭然道:“靖親王回京了!”
慶帝聞言大驚,“你說什么?”
“老四?他在哪兒?”高敦急忙問道。
“靖親王沒有死,還活著?!碧O(jiān)急急回道:“聽說從海里被人撈了上來,然后領了五千兵馬,一路回京,現(xiàn)在已經在城外的京營大帳里了。”
慶帝一下子軟坐在龍椅里。
四兒子沒有死,還活著,這倒沒有什么不好。但是他竟然離奇般的回了京城,帶著五千兵馬闖入京營大帳,且沒有鬧出任何風波,----這說明了什么?說明京營的大將已經被他控制,他這是……,借機擁兵自重要謀反啊。
若他是老實的,便是活著也應該留在福建,而不是上京了。
偏生高敦還好似沒有反應過來,歡喜道:“是嗎?老四竟然沒事!好啊,我這就過去告訴母后,讓她和舞陽都高興高興。”說著,腳步匆匆出去了。
逆子!反了,反了!慶帝在心里把高宸罵了個狗血淋頭,顧不上訓斥太子,當即吩咐人去傳幾名權臣過來,趕著要商議一個應對宮變的良策。
可是面對已經被控制的十二萬大軍,又是圍困京城,臣子們能有什么良策?一個個聽說高宸回來,掌控局勢,不僅沒有半分良策,反而紛紛勸解慶帝退位讓賢。雖有幾個支持慶帝的聲音,但是太少,完全被人聲鼎沸給淹沒過去。
慶帝龍顏大怒,罵道:“你們這一群酒囊飯袋!都反了?!?br/>
正想把這些墻頭草一般的臣子們,給狠狠的處置了,又有人宮人來報,“太子殿下領著人去了南城門,下令五城兵馬司的袁大人,讓他大開城門,迎接靖親王凱旋而歸……”
慶帝顫聲道:“這個逆子!勸都是逆子!”說著,便感覺氣得眼前一黑,金星直冒,扶額暈在龍椅里,“逆、逆子……”
“皇上、皇上……”
“快傳太醫(yī)!”
大殿內,一團人仰馬翻的忙亂。
一些大臣們紛紛互相遞眼色,各自不安。皇城就要變天,江山易主,只怕新君對這一群曾經反對他的臣子們,不會有好臉色的。都是紛紛在心里思量著,要怎么挽回一下,至少不要落得抄家滅門的下場。
至于皇帝,哎……,往后應該就是太上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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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你開門!”高敦怒斥道:“你聾了?再不聽令,孤就砍了你的腦袋!”
五城兵馬司袁訓臉色為難,不肯領命,退縮道:“這……,不行,沒有皇上的圣旨!請?zhí)铀∠鹿俨荒軓拿?。?br/>
“你這是什么意思?”高敦故作不解,歪曲道:“靖親王在福建平定了流寇,立下大功班師回朝,你不說開門放行,反而關門,到底是奉了何人的意思?!”
袁訓不防太子這樣說,無言以對,總部說是皇帝怕靖親王反了吧。
高敦上前一步,拔劍出來,“你再不開門,孤就砍了你的腦袋!”
袁訓額頭上冷汗津津,看看近在咫尺的明晃晃利劍,----不是打不過,而是不敢對太子殿下動手。再看看城外,烏壓壓一片根本看不到頭的十幾萬大軍,情知大勢已去。皇帝根本就不是靖親王的對手,沒有任何防備,眼下太子又臨陣倒戈向著靖親王,再堅持下去根本就沒有意義,只不過白白葬送自己的人頭罷了。
難道要自己殺了太子,再殺了靖親王,去像皇帝表功?不說自己沒有那個本事,便是有,也不可能那樣做的。
----審時度勢,明哲保身。
袁訓在心里左右權衡,最終退讓,“太子殿下言之有理,是下官……,下官太過固執(zhí)堅持己見了。”努力笑了笑,“靖親王凱旋回京,禮應大開城門恭迎才對?!碑敿捶愿缹傧拢伴_城門!迎接靖親王回朝!”
“嗡……”一聲巨大沉悶的響聲,破空響起。
城門外,正在僵持不下的大軍頓時興奮起來。
“城門開了!開了!”
高宸身穿一套精鐵盔甲,提著長槍,坐在高頭大馬上面往前眺望,----事情竟然比自己象中的還要順利,萬萬沒有想到,城門竟然不攻而破!
很快,高敦飛快的領著人出來。
“老四,你總算回來了。”他一臉欣喜,“走,我們快點進宮去!父皇和母后都在宮里等著你,盼著你,就期望你平安無事的回來。”
“太子殿下……”
別了?!备叨財[擺手,“往后叫我皇兄,再不還和以前一樣,叫大哥?!彼猿耙恍?,“我這個人就沒本事做太子,做也做不好,做了,也不心安。這江山社稷,天下太平,還是交到你的手里,大家才能夠放心啊?!?br/>
高宸翻身下馬,喊了一聲,“大哥?!?br/>
高敦神色微松,上前握了握小兄弟的手,低聲道:“別的大哥不多說。你只要記得,大哥一直把你當做最疼愛的兄弟,記得我們的手足之情就夠了?!?br/>
“那是自然?!备咤飞裆幻C,“大哥,你永遠都是我的兄長?!?br/>
“好?!备叨貪M意點頭,又道:“至于上次太白妖星的事,都是東宮的那幾個不安分的老貨鬧得,回頭大哥就替你收拾了,不用放在心上?!崩?,“走,我們去見父皇和母后,趕緊進宮去罷?!?br/>
“走?!备咤飞碜饲謇?,和兄長并肩一起進了城門。
跟在后面的趙、劉兩位副將,互相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眼里看到了同樣的意思。誰說太子是個稀里糊涂的?這不很清楚嘛。
看得清楚周遭局勢,知道進退,不僅之前請辭太子之位,今兒又有開門迎接新帝的不滅之功,----不管新帝心中到底有幾分兄弟情,都不能再加害這位讓賢太子了。
所謂大智若愚,便是說得太子高敦那種人吧。
一場原本有可能血流成河的宮變,最終演變成了哥哥讓賢,弟弟承情,太子殿下打開城門迎接靖親王,竟然連一兵一卒都沒有動過。
高宸帶著親衛(wèi)們進了宮,見到慶帝,“父皇,兒臣回來了?!?br/>
慶帝臉色難看的躺在床上,一語不發(fā)。
周皇后急切的站了起來,拉著高宸上上下下的仔細看,激動不已,眼淚控制不住簌簌而落,“宸哥兒……”欣喜激動之余,竟然喊起了他小時候的乳名,“你回來了,母后……,還只當再也見不到你了。”
舞陽公主也是站在旁邊抹淚,哽咽道:“老四,你不知道,這些母后以為你出了事,整日整日的哭,眼睛都快哭壞了?!?br/>
高宸忙道:“都是兒子,讓父皇和母后擔心了?!?br/>
“你還知道有人擔心?!”慶帝一聲冷哼,情知兒子之前肯定是詐死,又不好揭穿,只能憤憤然道:“你自己看看,你母后都為你熬成了什么樣子?”
高宸趕忙跪下,“兒臣……”
“起來,起來?!敝芑屎筅s緊把他扶了起來,感激道:“我的兒,你回來就好。”然后平復了下心緒,意味深長道:“往后一家子團團圓圓的,和睦相處,就是最好的了?!?br/>
高宸應道:“是,兒子記得誰是自己的親人?!?br/>
慶帝緩緩閉上眼睛,一聲嘆息。
大殿內,周皇后、舞陽公主、高敦都是互相對視,心里各自有數。走到這一步,皇帝不讓位都不行了,不讓位,就是父子反目的局面!太子不讓賢也不行,否則便是手足相殘!那個最高的位置,注定只能讓一個人獨享。
而城外的十二萬大軍,不聽別人的,只聽命軍功赫赫的靖親王!
當日下午,慶帝禪位于第四子高宸,自居太上皇。周皇后稱太后,舞陽公主稱舞陽長公主,其余后妃等人也是按照禮儀規(guī)矩,跟著換了名號。而最最讓朝堂上細啊矚目的,則是前太子高敦,到最后……,新帝封了他一個恭親王。
兄友弟恭,表示永遠不會忘記哥哥的讓位之賢。
一切塵埃落定。
而在高宸心中最重要的一粒塵埃,就是仙蕙。
當然不能就這么去接人,而是演戲演全套。先是沒過多久江都送來消息,說是靖親王妃并沒有死,而是路上遭到火災以后,就悄悄回了江都,然后在邵家的安排之下,暫時住在一處宅院避世。
高宸聽了震怒非常,下旨徹查此事,同時為了靖親王妃的人身安全,將她和邵家的人一起接進京城,暫時在靖親王府安置。
眾人對此都是疑惑不解。
靖親王妃失蹤又被邵家找到安置,本身就夠奇怪的。更奇怪的是,之前新帝對王妃有著諸多不滿,將其攆走,怎么現(xiàn)在反倒又接人回來呢?便是王妃還活著,也應該繼續(xù)留在江都才對啊。
眾說紛紜中,有人隱隱猜到了些許圣意。
王妃的死而復生,和新帝的死而復生何其相似?再聯(lián)想一下,最近一樁樁、一件件的各種大事,有些輪廓,已經可以模糊勾勒出來。
“照這么說。”舞陽長公主眉頭微蹙,與周太后道:“只怕老四并沒有和仙蕙鬧生分,不過是故意做戲,把她送了出去,否則的話,何以把她和邵家的人再接回來?”說著,語音一頓,“看我……,總是忘了改口,現(xiàn)在不能叫老四,得叫皇上了。”
周太后沉默了許久,才道:“如果是這樣……”她有點想不下去了,“也就是說,皇上一早就安排設計好了,將仙蕙送走,以防不測?!毙那閷嵲趶碗s難言,感慨萬千,“只怕當初他的死,也是假的,倒是讓哀家白替他哭了。”
舞陽長公主靜默片刻,勸道:“母后,現(xiàn)在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br/>
“是啊?!敝芴螽斎幻靼走@個道理。
沒有流血,沒人死去,丈夫是太上皇,長子是恭親王,小兒子做了皇帝,自己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呢?可是,這心……,真的真的好累啊。
爾虞我詐,親情被蠶食的一點都不剩。
舞陽長公主輕嘲,“看來……,那個伶俐的小弟妹,怕是要做皇后娘娘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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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后,仙蕙再度返回京城,并且是跟邵家的人一起。
而此時,高宸的登基大典和新朝紛亂,全都安妥完畢。手頭上的一點政務,都比不過迎接仙蕙回來,每天都是翹首以盼。這天下午,終于等到仙蕙回京了,但是等到的消息卻不是太好,“王妃不進宮?”
“是?!睂m人回道:“厲嬤嬤說,還請皇上得空出宮一趟,有話當面回稟?!?br/>
高宸一抬手,“擺駕,現(xiàn)在就去?!痹谛睦锵胫囟ㄊ窍赊ミ€在怨恨自己,所以不愿意進宮,這自然是難免的。等自己跟她解釋清楚,說明原委,她縱然生自己的氣,事情也會又轉寰的余地。
----然而事情出乎意料。
他一進門,眾人都是紛紛下跪,“給皇上請安?!?br/>
“給皇上……”仙蕙卻是有點遲疑,然后一臉怯怯,也要跪下去行禮。
“不用了?!备咤飞焓窒胍鲎∷懊舛Y?!?br/>
“??!”仙蕙嚇得猛地往后一退,“你……,不要過來。”她神色驚惶,要不是玉籽在后面扶著,差點就給裙子絆倒了。
“仙蕙?”高宸瞧著有些不對勁,她就算討厭自己,也不用害怕啊。哦,對了,她一定是以為客棧失火的事,是自己要害她,所以才害怕的吧。
因而說道:“你聽我說……”
“皇上?!眳枊邒邠u了搖頭,急忙遞眼色,“請跟奴婢出去說幾句話?!?br/>
高宸疑惑,但還是同意跟了出去。
“怎么了?”他問。
厲嬤嬤臉色微變,低語道:“之前王爺遇險的消息傳來,王妃娘娘受驚過度,不小心摔破了頭,昏迷了幾天,醒來以后就……,就不太記得以前的事了?!?br/>
“這是何意?”高宸沉色問道。
厲嬤嬤低聲嘆道:“自從王妃娘娘醒來以后,已經兩個多月,但她始終都只記得未嫁人之前,在仙芝鎮(zhèn)的事情,之后的人和事全都不記得。就連奴婢等日夜照顧她的這些人,她都不識,所以,自然也不認得皇上了?!闭Z氣一頓,“奴婢怕進宮再鬧出亂子來,所以,先請皇上過來瞧瞧?!?br/>
“不認識?不記得了?”高宸目光震驚道。
“是?!眳枊邒呋氐溃骸按蠓蛘f,王妃娘娘可能得了失魂癥,一切都要慢慢來,切莫強行逼著她回憶,免得……,免得給嚇得真瘋了。”
高宸轉身就走,急匆匆的要去進門看清仙蕙,進了門,卻是腳步頓住。
仙蕙縮在玉籽的身后,目光怯怯,像是受了驚的小鹿一般可憐。
高宸喊她,“仙蕙……”
“皇、皇上……?”仙蕙往后退了退,目光警惕,“你……,有事嗎?”
高宸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設想過千百種彼此再見的場景,她生氣,她發(fā)火,她不聽自己解釋,甚至做好心理準備,要被她冷淡很長一段時間。但……,只要她回來了,只要她在自己身邊,就有一輩子的時間,和她慢慢解釋,把她的心再慢慢捂熱。
所以之前聽說仙蕙順利回京,滿心欣喜無比。
斷然沒有想到,再見面,竟然會是眼前這種不認識的局面。
高宸一時接受不了,暫時也不知道該要怎么應對。
他只能試著放柔神色,微笑道:“仙蕙,你先坐下,我們慢慢說話。”
“不。”仙蕙卻是搖頭,“我……,我是小地方來的,沒有見識過京城的大場面?!币浑p眸子水波瀲滟,楚楚可憐的央求他,“我覺得害怕,想見我娘和姐姐,能不能……,讓她們過來陪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