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炎熱，雖說周孝正提醒黃國棟想法子找些冰塊保存遺體，可等周嬌到時，江外公已經(jīng)安葬。
    至于原因，居然讓周嬌無言以對。
    概因江外公戶籍還在他老單位，生產(chǎn)隊隊長擔(dān)心還要拉回市里火化。據(jù)說老爺子在世曾提過他要與老伴一樣土葬。
    有了老人家身前遺言，周嬌還能如何？聽說全村都送老人家上山，她又帶上兒子挨家挨戶過去致謝。
    看著空蕩蕩的院子，曾幾何老人家慈祥地望著她，笑瞇瞇地一言一語叮囑她……可如今人走樓空。
    沒了……這世上又少了一位慈祥長輩。
    “節(jié)哀！”
    身為三堂舅的生產(chǎn)隊長有些內(nèi)疚，這孩子估計是一接到電報就立即趕回來，可最終沒法見到最后一面。
    哀？
    周嬌是有些傷感，可老人家孤零零的獨活世上，也許走了也是一種解脫，也許現(xiàn)在他們一家人已經(jīng)團聚了。
    “唉……那這兩天你有空去城里辦一下手續(xù)。人走了，老單位那邊也該提醒了。隊里倒是沒什么事情要辦，等你回京城，這院子我讓人時常過來打掃一下就行。”
    “謝謝三舅舅。”
    周嬌沒拒絕對方的好意。老人家在世時就將院子登記自己姓名，加上自家是軍人，倒是沒出現(xiàn)什么狗血的霸占事件。
    原本她還打算將房子拜托給早前的小叫花子，可那孩子如今也當(dāng)兵成連長，前途更是一片光明，已經(jīng)沒必要。
    甚至動過念頭，是不是過繼一個姓江的遠(yuǎn)房給老爺子，可想起那位老人之前跟她提到的一些想法，想想也就算了。
    一切只能等人心，等將來這里開始大發(fā)展，那會再看具體情況，再為倆老干點實事。如今啊，還是早了些。
    送走生產(chǎn)隊隊長和左鄰右舍們，周嬌疲憊地坐在藤椅上，看著一室冷清院子，一時也沒興趣去找老人家存在臥室角落的盒子。
    “媽，你先歇一會，我去做晚飯。”
    “你也累了，等一下我來。”
    “沒關(guān)系，隔壁老奶奶給了幾個饅頭，我從后院摘點菜，燒一下很快。”
    周嬌欣慰地看著長大的兒子的背影。曾何時，平安小小的一團被她用背帶扎在懷里，現(xiàn)在居然已經(jīng)能一路當(dāng)主力開始照顧自己。
    時間可過得真快，一眨眼間，就過了十幾年……她還記得剛來到這個年代時的懵懵懂懂，如今都過去。
    平安可沒這么多感想，一邊摘菜，一邊考慮如何借這個難得假期，讓他媽好好放松幾天。
    江太爺爺走了，再留在故居，以他媽的性格難免會想入非非，還是明早以辦事為由，拉她去住城里。
    他還記得臨出發(fā)前，他爸可是交代他負(fù)責(zé)讓他媽開心就好，遲幾天回來就遲幾天回來，最好有空帶她去杭城那些地方走走。
    回到廚房時，平安無語地看著勞碌命的母親，“媽，你就不能讓我伺候你一回？”
    周嬌聞言莞爾一笑，“等我老了再說。”
    “那我燒火，你來炒菜。”
    平安知道他媽性子倔，可這么熱的天就是到了傍晚，燒一頓飯下來也會汗涔涔粘乎乎，當(dāng)炒菜總比燒火輕松點。
    周嬌贊許地拍了拍他，但是沒拒絕。
    “媽，你打算什么時候回家？”
    周嬌一邊清洗菜葉子，一邊好笑地瞥了兒子一眼，“怎么？有地方想去？”
    “我想在海市待兩天，等辦完事最好咱們娘倆去溜一圈。每天不是在家就是在軍營，我都忘了外面世界如何。”
    周嬌聞言心里一揪，想起兒子的懂事，有了一對小兒子后對他多少有了疏忽，哪里還有不答應(yīng)的道理。
    “好啊，正好有時間帶你重溫故地，品嘗美味。”
    “媽，別忘了去廢品站。”
    周嬌失笑地連連點頭。
    “媽，你說我們這一次要不要去趙姑奶奶那呢？”
    “還是不去了，剛好他們都知道我們過來是辦白事，這一個月內(nèi)不能是外人家，倒是能躲清閑。”
    娘倆一個抱著虧欠兒子，一個抱著拐母親散心，嘀嘀咕咕一通，雖然目的不同，倒是意見相符合，行程也就這么確定下來。
    次日一早，周嬌收拾好老爺子留給她的遺物，辦完村里的事情后，拿著生產(chǎn)隊開的證明帶上兒子一路往北。
    去了一趟老爺子的老單位，有了證明，加上周嬌的證件，事情辦得異常順利。聽了一些節(jié)哀順變的安慰話，母子倆人離開了工廠。
    城里老人家還給周嬌留了房屋，這么多年再次進入依然完好無損。周嬌估計是老人家在世時隔了一段時間有過來一趟。
    她人長年累月在外地，也不可能會入住，因而直接拜托給黃國棟，讓他有親戚也可以搬進去。
    海市住房一直緊張，就連亭子間都能入住一戶人家，說實話黃國棟一直幫著照顧老人家，周嬌還真覺得無以為報。
    要不是老人家一直聲明自己是繼承人，按理最合適的是黃國棟。哪怕他是看在她爸周孝正這位老戰(zhàn)友面子上，付出的也多了。
    處理完這次來海市的瑣事，周嬌娘倆也算無事一身輕。
    “媽，我記得這條小街有家小飯館，他家的蝦肉餛飩最好吃。”
    “你小時候是最喜歡他家的黑芝麻湯圓……那是第一次來，你還抱在我手上內(nèi)，你爸咬了一口，香得你還皺了皺鼻子……”
    “這一家的蟹黃包最正宗，你三歲那年來一下子吃完一籠還要，嚇得你爸抱起你就往外走，是去對面這一家給你買了面具。”
    “哈哈，我記得，那是孫悟空的面具，我爸還騙我說吃多小籠包，沒錢了人家要我留下當(dāng)兒子。”
    “你爸他可不就是最喜歡逗你。等一下，我?guī)闳e平飯店看燈，你小時候最喜歡大堂的那盞大燈，他還找服務(wù)員打聽哪里能買到。那時候我們還住老家呢，嚇得媽媽連忙拉走他。”
    “哈哈哈，這事我爸確實能干得出來。你瞧我們?nèi)值芊块g的燈罩，都是他親自跑了很多地方尋摸來的。
    我爸都說了，要不是很多東西不符合國情，他恨不得將全世界的好東西都擺在我們房間……”
    外灘、he平飯店、城隍廟……這些平安幼年曾經(jīng)去過的地方，周嬌帶著回憶，一路領(lǐng)著兒子漫游。
    有了孩子的陪伴，倒是少了一些傷感。生老病死，她是得接受這個自然規(guī)律，有一天，她也會離開孩子們。
    只希望這些回憶能存留孩子們的心中，讓他們也知道這世上再無常，他們還是父母心中的至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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