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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薇再也沒法向前走,用力抱緊那捧花,花刺扎進手里完全沒感覺,阿立這番話她早就明白,日日夜夜都扎在她心上,只要有一點辦法,她都愿意替他,可她如今不知道還能怎么辦。
阮薇回身看著阿立,阿立明顯還有話,她只盯著他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于是向四周看了看,輕聲和他說:“現(xiàn)在沒人,你說吧。”
“葉家雖然在南省專權(quán),但這么多年對沐城那邊的人沒有什么實際威脅,真正和會長起沖突就是這段時間,三哥的脾氣不肯讓人,會長讓他交出薇姐和芯片,他不肯,讓會長丟了面子,對三哥有懷疑,這才非要拿葉家開刀。”阿立往樓上看了看,示意薇姐跟自己走,他們繞出花園,一路像是散步,往樓后的僻靜地方走。
阮薇很清楚葉靖軒的意圖,和他說:“但是靖軒已經(jīng)下決心要反,會長也動手了,他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去做手術(shù)。”
阿立停下腳步,兩人剛好停在一片葡萄藤架之下,葉片上的水順著往下淌,一滴一滴落在兩個人肩上。
他看著阮薇說:“所以,這件事的導火索是薇姐,如果薇姐能讓會長對我們收手,那這場沖突肯定能平息下來,三哥也就能去醫(yī)院了。”他忽然低下頭,又補了一句,“我說句逾越的話,看在三哥為你沒了半條命的分上,看在葉家畢竟養(yǎng)過你的恩情上……你明白我的意思。”
她不能成為葉靖軒的負累。
阮薇沒說話,仰臉看看架子上,細軟的藤帶著濕涼的水汽,有雨水洗出來的青綠顏色,格外好看。
葉子上積存的水打下來,她抬手抹了,笑了笑和他說:“我知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出事。”
阿立并沒有什么高興的表情,他仍舊看著她,過了一會兒拿出一張字條,折好了遞給她:“我都安排好了。”
阮薇將字條收好,仍舊捧著那束花,兩個人仿佛只是隨便走走,很快又順著路回到老宅樓前。
快到前門的時候,阿立趁著沒人又喊阮薇。她回頭,以為他還有話,卻看到他筆直地向她跪下了。
其實阮薇心里早有決定,只是她一個人走不出老宅,也沒法安排,正不知如何是好,是阿立給了她一條路,她應(yīng)該感謝他,所以她搖頭,不敢大聲引人過來,只低聲和他說:“你快起來。”
“薇姐,我替老爺子謝謝你,我替家里的兄弟謝謝你,我知道……”阿立低下頭,肩膀微微顫抖,過了一會兒才又穩(wěn)著聲音說,“我知道你愛三哥,但三哥生在葉家,這是他的命,他不是只有你。”
生活不是演戲,也不是說故事,不像劇本上的那些人轟轟烈烈愛一場,就能抱著一生珍愛投湖自盡。人生在世,諸多牽絆,光有愛情不能活。
阮薇心頭一熱,話都哽住,再不能開口。
她過去扶阿立,阿立低著頭站起來跟她走,兩個人終于回到主樓。
福嬸正好在前廳等著,說要準備晚飯了,她看阮薇三年沒回來,問她想吃點什么。
阮薇和過去一樣,讓福嬸幫忙找個花瓶過來,然后隨口說了兩道菜,又問葉靖軒在哪里,福嬸說方晟陪著他在書房忙,外邊事情多。
大亂將至,會長下的最后通牒從沐城一條一條往家里傳,他們都知道要出事了,但人人保持緘默。整座老宅平靜得和往常一模一樣,下人各在其位,分毫不亂。
阮薇答應(yīng)著,捧了剛摘來的薔薇花上樓去,想了想又回頭說:“還有荔枝嗎?”
“有,等你們吃完飯,讓人送到樓上去。”
阮薇點頭。
阿立不再跟著她,退到樓下守著,在她身后輕聲說:“薇姐今晚好好休息。”
阮薇回到臥室里,葉靖軒沒在,她一個人把花插瓶擺好,放在梳妝臺上。其實薔薇不適合這樣擺著看,但它的紫色很特別,一放到房間里,空蕩蕩的窗口都顯得優(yōu)雅起來。
阮薇坐在床邊拿出那張字條看,上邊的時間地點她都記在心里,然后她把它扔到馬桶里順著水沖走。她什么都想好了,做完這一切心里越發(fā)平靜,過去把窗簾打開,天雖然黑了,但或許明早起來,還有陽光能照到花上。
很快到了吃飯的時候,葉靖軒回來找她,一進來發(fā)現(xiàn)阮薇還是坐在那里看座鐘,那鐘是老古董,嘀嘀嗒嗒,有時候惹人心煩。葉靖軒過去好幾次都想換掉,都是阮薇攔著,明明他們都習慣了,可今天阮薇卻一直在看,好像這一天從早到晚,分分秒秒都格外金貴。
他喊她,阮薇回身想起嚴瑞的話,一一告訴他:“嚴瑞不肯說那個人是誰。”
葉靖軒點了一根煙,阮薇不讓他抽,他不聽,推開外邊通往露臺的門,一邊通風一邊靠在門邊和她說:“是誰都不重要了,既然陳嶼有種對我出手,我不可能坐以待斃,要打就打個徹底,不管背后是誰在盯著,他都攔不住。”
他抽得很快,阮薇起身過去把露臺的門拉上,煙全被關(guān)在屋子里,她從他面前經(jīng)過,嗆了一口直咳嗽,抬頭和他說:“你抽吧,我陪著你抽二手煙。”
葉靖軒愣了一下,這下沒脾氣了。她總有辦法治他,他無奈地笑了,把煙全滅掉,又把窗戶和門都打開散了煙味,最后走回她身邊,開口問她:“你不和嚴瑞一起走?”
阮薇似乎有些出神,只是點頭,兩人到這一步都沒了激烈的情緒,她是走是留,他都做好了準備。
葉靖軒伸手撫著她的臉,她側(cè)過頭在他掌心里蹭了一下,抱住他靜靜不說話。葉靖軒順著她額前的發(fā)慢慢地撫蹭她的頭,和她說:“我進蘭坊就為了做準備,這么多年了……早晚都要打。何況陳嶼這會長當?shù)米陨黼y保,他手上能用的人不多,你別怕。”
阮薇明白他是在安慰自己,想了想和他說:“我總做一個噩夢,十幾歲的時候,養(yǎng)父出任務(wù)不在家,我一個人晚上睡覺,夢見……十歲那年我真的死在那場火里。”
葉靖軒動了一下,似乎要阻止她往下說,但阮薇搖頭,示意自己不害怕,她只是正好想起來而已:“沒事,那會兒我想盡辦法不讓自己做夢,可是剛才我突然發(fā)現(xiàn)……其實那樣也不錯。”
她從未想過,十年之后,她所面對的抉擇遠比噩夢更可怕。
他們之間有太多往事,愛可以原諒彼時莽撞,可以原諒日后陰謀,可偏偏世事讓有情人分兩端。他們錯過的那些歲月,縱使溫良如絲,也能灼身。
葉靖軒胸腔起伏,撫著她的頭發(fā)輕聲說:“別說傻話。阿阮,你記住,以后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我或許不能救你,但一定陪你。”
她緊緊貼著他把眼淚往回咽,她舍不得,可是他們之中,總有一個要先走。
福嬸很快來請他們?nèi)コ燥垼鲜〉牟硕己唵危驗闈駳庵兀晳T上也愛放辣。阮薇離開很久都沒再吃過南省的飯菜,這一下吃得很過癮,到最后葉靖軒沒什么胃口了,吃完就等著她,看她吃得滿頭大汗,忍不住笑,拿紙給她擦,說她活像只貪嘴的貓。
他笑話她:“這么大的飯量,葉家可養(yǎng)不起你。”
她顧不上理,伸腿過去踹他,他笑得更大聲:“腿一好你就長本事了。”
葉靖軒倒了一杯白葡萄酒,讓下人去打開電視,隨便找了個臺看,餐廳里終于不再那么冷清。
正好在放著名電影《奧德賽》,荷馬筆下的傳奇,奧德修斯歷經(jīng)特洛伊那場曠日持久的戰(zhàn)役,戰(zhàn)勝魔女,降伏海妖,拒絕神女七年挽留,最終他熬過無數(shù)個不眠的日夜,回歸故土。
看到最后,奧德修斯的勇敢和堅守固然令人敬佩,但真正讓人震撼的是他的愛情,所有人印象深刻的話只有這一句:十九年換得一場回歸,九死一生,歷盡滄桑,他說“她在等我”。
僅此而已,因為一個人,他就能成為凡人的英雄,所向披靡。
葉靖軒一只手撐在餐桌上,意興闌珊晃著酒杯,屏幕里的古戰(zhàn)場恢宏磅礴,他看著它興味索然,無所謂地開口說:“這算什么傳奇,想做到并不難。”
當下的氣氛顯然不適合探討,阮薇吃了一口香辣花蛤,葉靖軒也不再提電影里的故事,可她突然鼻尖發(fā)酸,努力地喝水咽下去,什么都沒再說。
他們一直看到影片播完,最后阮薇吃飽喝足,故意把自己吃得又撐又難受,這樣注意力分散開,心里就不那么難過。
兩人都累了,葉靖軒吩咐方晟,有什么事都拖到明天再說。他早早陪阮薇回房間,下人把水果送進來,是她喜歡吃的妃子笑。
阮薇吃過辣熱得難受,洗完澡出來坐在床邊,也不管自己頭發(fā)還濕著,捧著放荔枝的玻璃碗就開始剝。葉靖軒喊她先把頭發(fā)吹干,她不動,他拿了毛巾過來要給她擦,她又嫌他礙事往旁邊躲,最后他火氣上來,過來抓她。
“反了你了,是不是?”他拉著她胳膊把人拖過來,阮薇笑著倒在他懷里,兩個人打來打去都像沒長大。她還跟不要命一樣抱著她的玻璃碗,成心和他爭,最后荔枝撒了一床,她總算老實了,頭發(fā)濕漉漉的,眼巴巴地坐在床邊看他。
葉靖軒低頭看見阮薇手上還有一顆剛剝好的荔枝,瑩潤剔透,就在她指尖,他也不叫人收拾了,扯開鋪著的床罩裹住那些荔枝,通通扔到地上。
阮薇看他目光里全是不滿,于是先讓一步,和小時候一樣,氣完他才知道來認錯,直直地伸手把荔枝遞給他說:“好了,給你吃。”
葉靖軒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嘆了口氣看她。阮薇臉色還是不好,這幾天苦苦熬著,又為他擔驚受怕,吃完飯才高興一點。她現(xiàn)在洗完澡只穿了一件嫣紅色的睡裙,這樣坐在床上和他笑的樣子,怎么看都讓他心疼。
葉靖軒彎下腰就著她的手把荔枝吃了,她想收手去擦頭發(fā),結(jié)果他偏不放開,順著她指尖往下吻,整個人忽然壓過來。
她身上還帶著水汽,濕濕軟軟,躺下去像某種柔若無骨的小動物,被他按在床上吻。他順著手臂一路咬上她的鎖骨,順著寬大的衣領(lǐng)扯她的睡裙。
天花板上的燈還亮著,阮薇躺在床上正好晃眼,于是不安地推他:“今天太累了,你別……”她抬手扭過他的臉,哄他說,“好好睡一覺,我陪著你。”
他漫不經(jīng)心地“嗯”了一聲,盯著她的目光卻沒有一點退讓的意思,他的手已經(jīng)按住她的后背,像要把她整個人禁錮在懷里,她再也掙脫不了。
阮薇的皮膚襯著真絲睡裙,反差強烈,紅白交錯,一片艷麗的光,讓他目光越來越直白,直看得阮薇渾身發(fā)熱。他俯身去吻她,不許她再說話,用力往下拉那件裙子,她這段時間瘦得厲害,他竟然真能把它從上而下整件拉下來。
這下阮薇慌了,渾身都繃緊了,掙扎著要往旁邊被子里躲,她腦子里亂哄哄的,還想讓他收手,急著說:“你今天剛發(fā)作……”
他沒給她機會繼續(xù)說。
暗淡的光線讓人有了錯覺,房間里的陳設(shè)還和三年前一樣,好像他們真回到了過去那些日子。葉靖軒逆光的側(cè)臉太動人,有點迷亂地咬她頸側(cè),她愣愣地看,他這一刻的表情讓她目眩神迷,再沒有半點思考的余地。
到最后阮薇幾乎脫力,被葉靖軒翻過身按著,終究受不了,她和每次一樣,永遠斗不過他,只好沒出息地求他饒了她。葉靖軒忽然低下身,氣息吹在她頸后,他無意的挑逗也能讓她動不了,仿佛這一口氣能釘進她的骨頭里,要和她的血肉融在一起,色授魂與。
他似乎說了什么話,聲音克制不住顫抖,仿佛再也忍不住:“我舍不得讓你一個人……阿阮,我們要個孩子吧,生個男孩,萬一我醒不過來……他來保護你。”
人只有對世間的離別深信不疑,才會相依。不只阮薇有心事,他也藏了執(zhí)念,這一晚死活不肯放過她。
一夜糾纏,葉靖軒給她的歡愉像把刀,活生生要把她劈開,她啞著聲音哭出聲,越哭越傷心,在他懷里完全崩潰。
她想要記住他為她瘋的樣子,她終于忘記疼,忘記所有顧慮,毫無保留地想要和他再近一點。
好像這樣,天就永遠不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