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給母親處理完了傷口。
    傷口處理完, 林慕華看著她一裙子的碘伏,催促著讓她回房間去換一下衣服。林素放下棉球,回到了臥室。
    處理完傷口, 也不過才過了幾分鐘的時間,午后一點半,日光是最為熾烈的。林素回了房間,被刺眼的日光曬了一下,她感覺自己像是被曬干的魚。
    林素低頭看了一眼裙子,裙子已經被碘伏污染, 像是她被污染了一樣。她看了一眼,目光收回,抬手脫掉了裙子。
    伴隨著她的衣服脫落,她的手機也從她裙子的口袋里掉了出來。手機磕碰在地板上,發出一身悶響,林素回過神來, 看了一眼地上的手機。
    她和陶牧之還在通話。
    林素看到掉落在地上的手機,她并沒有把手機拿起來, 反而蹲在了地上。她和手機的距離拉近, 林素也能更清晰地看到了陶牧之的名字。
    “陶牧之。你還在嗎?”林素問。
    她問完陶牧之后, 電話那端就傳來了陶牧之的聲音。
    “在。”
    沒想到她這么長時間沒跟他說話, 他也沒有掛電話。那剛才她和媽媽的對話, 陶牧之一定也聽去了一些。
    但她和媽媽的對話好像也沒什么,聽去就聽去了。
    想到這里,林素道:“沒什么事先掛了,我要換衣服, 剛才用碘伏給我媽處理傷口的時候不小心灑了一身。”
    這些陶牧之是知道的,他聽到了。聽了林素的話, 陶牧之短暫的沉默了一下,他問。
    “發生什么事情了?阿姨怎么會有傷口。”
    “啊?”林素莫名其妙地應了一聲,剛才她和媽媽的對話他不是都聽到了嗎?林素應了一聲后,皺了皺鼻頭,道:“其實也沒什么,我媽為了我把手割傷了。”
    林素語氣平淡,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一樣陳述著這句話。而等她陳述完這句話后,陶牧之的唇線緊緊地抿了起來。
    -
    林素把母親受傷的事情歸咎到了她的身上。
    在剛才的時候,陶牧之確實聽到了林素和她母親的全程對話。而在兩人的對話中,陶牧之也厘清了林素母親這樣對待她是第幾種情況第幾種方面。
    而即使他知道,他想把林素從這種母女關系中脫離出來,也十分不易。
    林素母親把她和林素的母女關系扎得很緊。先是長時間的思想灌輸,讓林素深知母親愛她,同時林素感恩于母親的愛,也會回饋給母親更多的愛,其中包括堅定不移的信任。除此之外,林素的母親不允許林素相信任何懷疑她行為的人,而林素的愛自然讓她聽從母親的教誨,這樣林素就陷入了母親給她制造的死循環中,讓她更不可能走出這段母女關系。
    在母女的交談中,陶牧之察覺林素的母親并不是因為愛林素才如此的。相反,她是通過林素的的痛苦獲取養分和快樂的。
    而在她的這種獲取中,林素一點點被消耗,直至消隕。
    在陶牧之剛接到林素這個案子的時候,她的經紀人大剛說林素的心理問題是兩年前開始的。而實際上,林素的心理問題應該早就開始了,兩年前的事情只不過是一個引爆她心理問題的導火索而已。
    陶牧之掛斷電話,拿著手機站在棋牌室的門口思索。他思索了一會兒,點開通訊錄,找到了汪佳樺的通訊頁面。
    他的手指點在了汪佳樺的通訊按鈕上,在手指按上去的那一刻,陶牧之收回手指,也收起了手機。他轉過身來,推開了棋牌室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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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牧之在接到一則短信后,就離開棋牌桌去了外面打電話。他去打電話的時候,他們的牌才抓了一半,在陶牧之打電話的期間,四位家長手里的牌還沒有扔下。
    陶牧之一回來,老太太眼睛一亮,隨后道:“你別回來了,我們四個人摜蛋挺好的。”
    而陶牧之進來也不是為了打牌的,聽了奶奶的話,陶牧之道:“好。那我出去一趟。”
    傲嬌老太太:“……”
    聽不出正話反話是吧?剛才桌上幾個人都勸她放棄這把牌,不要等陶牧之,四個人打摜蛋,她都沒有同意。
    她是因為想一家五口其樂融融嗎?不是,是她手上這把牌實在太好,她不舍得扔下。
    原本陶牧之過來,老太太也只是陰陽怪氣孫子兩句,沒想到孫子直接應承了她的話,說要走。
    他一走,這五人局自然是攢不起來了,老太太有些不滿,道:“今天是假期,你又去忙什么?不會又是病人的事情吧?”
    老太太發現陶牧之最近真是越來越敬業了,前段時間有個周末還為了陪病人不跟他們一起過。
    她說完后,陶牧之道:“不是病人。”
    陶牧之一否認,老太太神情中的埋怨急速褪去,她抬眼打量著孫子,眼中浮現出了一絲興趣。
    “哦?”
    老太太這么“哦”了一下,陶牧之也沒在意。他站在麻將桌前,和桌子上的四位家長道:“我可能要在外面待上幾天,抱歉,爸媽,爺爺奶奶。”
    也就是說,他不是臨時的離開,而是要離開好幾天。離開好幾天代表什么?代表這個假期結束前他都不會回來。
    當然,假期結束后他也不回來。
    那怎么打保皇。
    老太太還沒說什么,摜蛋手氣一向不好的老爺子發話了:“你好不容易放假,你干嘛要出……”
    老爺子沒說完,旁邊老太太拍了他一下。老爺子看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道:“讓他去吧。年輕人總是要跟年輕人在一起的。”
    老爺子:“……”
    這是正話還是反話。
    老爺子很快就知道老太太說的是正話了,她笑瞇瞇地對陶牧之道:“路上注意安全啊。”
    “謝謝奶奶。”陶牧之說完,和桌上的家長們一頷首,道:“那我走了,爸媽,爺爺。”
    說完,陶牧之就離開了。
    孫子修長挺拔的身影消失在了棋牌室的門口,老太太望著陶牧之的背影消失后,眼中浮現了一絲精光。
    “聽到沒有。我說年輕人跟年輕人在一起,他沒否認。他這次出去幾天是和年輕人在一起,剛才打電話雖然避著我們,但我也聽到里面是女孩子的聲音了。”
    老太太說完這句話,總結了一句。
    “有情況。”
    -
    林素換完衣服,出去看了一眼母親。母親的手已經包好了,上面大大小小的傷口,有新的有舊的。林素看到后,心里有些難受,而母親則不在意地拍了拍她,讓她回房間休息。
    林素是開了三個小時車回來的。回來后又是買菜,又是吃飯,一直沒停。下午母女倆沒什么事情了,剛好她也可以休息一下。
    聽了母親的話,林素回到臥室,換了睡裙躺在了床上。
    林素躺在床上后,閉上了眼睛。可能是剛才看天花板看久了,林素的腦海也白花花的,空白一片。
    按理說,腦海空白,沒有什么事情可想是最容易入睡的。可是林素沒有,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最終還是沒有睡著。
    她重新睜開眼睛,望向了白花花的天花板。
    剛才在客廳里,母親說的話,還是影響了她。這讓她想起了很多事,很多人。這些事情因為她的控制,和時間推移,被她放在了一片空白的幕布之后。被幕布遮擋,林素像是想不起來,也忘記了,看不到了,可是不知道為什么,那些事情和人帶給她的痛苦卻鮮活到現在她現在正在經歷一樣。
    林素的心臟又被撕扯了一下。
    母親說的沒錯。三年前,她確實沒搶走過。被搶走后,她確實在那段愛里擁有了快樂與自由,可是她失去的遠比她擁有的要多。
    那是一段很舒適的關系,比她和任何人的相處都舒適得多,在那個時候,林素的感覺像現在她和陶牧之在一起的感覺一樣。
    原本她是個沒有生命力的軀殼,死氣沉沉,和陶牧之在一起后,她像是被注入靈魂,有自我意識,自我思想,反叛,甚至于相比母親而言,她更傾向于和陶牧之在一起。
    如果是兩年前,她和陶牧之的關系繼續發展下去,她能為陶牧之奉獻出生命。但是經歷過兩年前的事情,林素斷然不會重蹈覆轍。她吃一塹長一智,無論陶牧之如何如何的美好,她最愛的永遠是母親,她也永遠不會因為他離開母親。
    而如果陶牧之挑撥她和母親之間的關系,那她會立刻和陶牧之劃清界限。林素想。
    林素想完:“……”
    她為什么想這些?且不說她和陶牧之之間的關系僅僅是負責和被負責的關系,陶牧之也不會沒有理由的就挑撥她和母親之間的關系吧。
    而且她母親這么好,陶牧之也不會挑出母親的毛病來啊,那他干嘛挑撥她和母親之間的關系?
    林素想到這里,她思緒就是一頓,隨后,她轉過身子,晃了晃滿是水的腦袋。
    林素你腦子進水了吧!陶牧之是陶牧之,不是你的男朋友,你現在想這個未免有些離譜了吧。
    擔心自己越想越過分,林素索性拿了個橡皮擦,把陶牧之從她的腦海中擦去了。
    擦掉之后,林素卷著被子翻了個身,閉上眼睛睡覺。
    -
    林素最終還是沒睡著。她失眠的情況在家里的時候尤其嚴重,尤其這兩年。有時候甚至她在家里幾天,她就幾天睡不著。她的精神薄弱得像是一張被打薄了無數次的紙,輕輕一吹就散了。而在她精神緊繃薄弱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
    林素的神經線一下斷了。
    她抬手翻開被子,在翻開被子時,才發現臥室外面刺眼的日光已經落下了。夕陽罩了一層紅色的柔光,正溫柔溫暖地傾撒進房間里。
    她現在很不爽,就算再溫柔也不好使,她倒要看看是哪個不知好歹的在國慶的時候給別人打電話。
    林素拿過手機,看到了不知好歹的陶牧之的名字。
    而在看到陶牧之名字的那一刻,林素緊繃薄弱的神經像是變得松弛茁壯了些,她甚至不覺得陶牧之不知好歹。
    只是真的確實有些太過粘人了。
    兩人今天已經打過電話了,沒想到陶牧之現在又打過來了,他是感應到剛才她想他了嗎?
    呸呸呸!什么想他!她不但沒有想他,他還把她從腦海中擦掉了呢!
    林素看了一會兒陶牧之的名字跳動后,她翻了個白眼,按了接聽。
    “干嘛!?”依舊兇巴巴。
    對于她的兇巴巴,陶牧之向來是回以平靜的,他的背景音也十分平靜。
    “來鎮子外面的路上。”
    林素:“……”
    你神經病啊!
    林素覺得莫名其妙:“我在家睡覺呢,我去鎮子外面的路上干什么?”
    “我過來了。”陶牧之道。
    陶牧之說完,林素的眼眸輕輕抬了一下。
    “我就在外面,但是我不知道你家在哪兒,找不到你,你能來接我么?”陶牧之問。
    陶牧之話音一落,電話那端通話被切斷了。電話里傳來盲音,陶牧之拿過手機看了一眼,微抿了抿了唇。
    -
    林素按掉電話,穿著拖鞋朝著樓下飛快地跑了過去。
    她像是乘著風,風將她吹起,她的身體在奔跑中變得輕盈飄逸。秋風帶起了她微卷的長發和寬大的睡裙,涼風灌入睡裙的領口,熨帖在她每一寸皮膚上。她皮膚下的每一個細胞,每一個毛孔,每一根汗毛都因為她的跑動而迅速反應了起來。
    陶牧之來找她了。他來到了她的家鄉。她現在就能看到陶牧之了。
    林素的腦海里想的是這三件事情,每一件事情都讓她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劇烈跳動的心臟讓她的血液迅速流動,讓她的身體機能飛快運轉,在她跑出家里的青石板小巷后,林素甚至出了一身汗。
    她快速瘋狂地跑出了青石板小巷,跑出巷口的那一刻,她的身體急速剎車,她停下腳步,抬眼看向了對面路邊的垂楊柳下。
    在搖曳的垂楊柳下,陶牧之靠在他的車上,正在等她。
    他是開車過來的。現在車子就停在了路邊,路邊的垂柳落在他的車頂上,斑駁的樹影和飄揚的秋風糅在一起,他穿著簡單的衣衫,挺拔修長的身子微微靠在了車上。天已經晚了,現在有五點多,夕陽的余暉在斜斜的天邊,把所有的光芒溫柔地傾撒在大地上。陶牧之就置身在這柔光之中,和這柔光渾然一體,仿佛他就是這夕陽的光芒。
    林素被這束夕陽照耀著,她干涸的靈魂像是被浸入了溫熱的水中,她的靈魂一點一點重新變得飽滿了。
    在靈魂飽滿的同時,林素還殘存了一些理智。她明明已經跑過來了,可是陶牧之還沒發現她,竟然還沒發現她。林素不悅,她叫了一聲。
    “陶牧之!”
    叫完之后,陶牧之回過頭來,抬眸看向她。兩人在這視線對接中目光對視,在與陶牧之目光對接的那一剎那,林素的心跳重新變得劇烈了起來。
    而和她劇烈跳動的心跳相反,她的表情平靜而矜持,被陶牧之注視著,林素輕輕地眨了眨眼睛。她那盛著欣喜的光芒的眼睛,情緒從開心愉悅轉為試探和疑惑,在這些試探和疑惑中,還有她的不耐和生怕自己的不耐會讓陶牧之立刻離開的擔憂。
    她復雜糾結地看著不遠處的陶牧之,她隔著鎮上距離并不寬的馬路,問看著她的陶牧之。
    “你來干嘛!”
    她問完,陶牧之從車前起身,朝著她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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